那晚以后，她消失不见，爸爸说她翻山越岭，去了很远很远以外的地方，叫我不要再等她。
我不听，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等过了几个春秋。
等到新妈妈进门，等到弟弟呱呱坠地。
妈妈的愿望，开始实现。
1五岁生日那天，妈妈为了给我买蛋糕，偷了奶奶藏在砖头缝中铁皮盒子里的钱。
三个月前，隔壁耀祖过生日时，他奶奶给他买了蛋糕，还专门做了一桌席面，就为了给他庆生。
蛋糕很香很香。
上面白色的奶油蓬松得像云朵一样，我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再也没办法将目光移开。
可耀祖奶奶眼睛很尖。
看到我站在他们家门口嘬手指头后，立刻拉下脸，然后起身，砰地把房门关上了。
房门里，隐约传来耀祖奶奶哄他再吃一口，耀祖说太腻了我不吃了的欢声笑语。
我又嘬了嘬手指头，幻想那是生日蛋糕上橘红色的奶油。
那天晚上，我躺在妈妈怀里。
她和奶奶不一样，说话细声细气，身上总是香香的，长得也格外漂亮。
我没继承她的容貌，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最懊恼的事情。
她温柔地拍我的背，用蒲扇赶走嗡嗡乱叫的蚊子，问我：马上就是念念生日了，念念想要什么礼物？我不假思索，很大声地喊出奶油蛋糕四个字。
三个月后，我生日那天，妈妈消失了一整个白天。
小叔叔要结婚，奶奶和爸爸都去帮小叔叔建新房子去了。
我在家等呀等。
傍晚才终于等回了妈妈。
她提着和耀祖过生日时他奶奶买回来的蛋糕一样的包装外壳，盒子上的粉色蝴蝶结打着晃。
有奶油的甜香味从盒子里散发出来。
她插上六根蜡烛，随后点燃。
昏黄的烛火下，妈妈的面容姣好圣洁得像仙女一样。
念念，妈妈替你许生日愿望好吗？她这样温柔地问我。
时至今日，我仍憎恨年幼时的自己，只顾着眼前的蛋糕，却错过了妈妈当时颤抖的身体，和紧绷的表情。
我快快应了声好，然后便催着妈妈许愿，说我要准备吃蛋糕啦。
那一晚，吃饱喝足的我捧着肚子躺在床上，像只无比幸福美好的小猪。
妈妈问我，妈妈刚才许的愿望，念念都记住了吗？还没等我点头，爸爸一脚踹开门，带着一身的酒气回了家。
奶奶看见桌子上的奶油蛋糕先是惊呼，然后回头便看见随手丢在桌子上的铁皮盒子。
贱人！你居然敢偷家里钱了？！俊强！抽她，抽死这个小贱人！今天敢偷钱，明天就敢偷人！爸爸一把就将妈妈扯在地上。
门外的青石砖台阶，他抓着妈妈的头发一阶一阶地往下跌。
那么乌黑漂亮的头发，在爸爸手里像是无比廉价的稻草。
我害怕得大哭。
可下一秒，却被奶奶捂住了嘴。
我转头看她，她脸上的褶皱密密麻麻，下垂的三角眼一闪而过狠厉的光。
嚎什么？！让耀祖家看笑话！然而这一晚，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跌跌撞撞地去山里找她，却只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和蝉鸣交织在一起，雷隆咚咚地在头顶炸响，大雨挡住了我寻找她的视线，山里似有鬼哭，吓得我一下就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