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诡事录

雨声砸在青石板上时，我正攥着半枚残破的青铜香炉。

三日前在废品站淘到它时，炉身刻着的缠枝纹里嵌着暗褐色碎屑，凑近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沉香味——像极了父亲失踪前整日研究的古香配方。

“姑娘，这炉收不得。”

古董店老板老周从柜台后探出头，镜片上蒙着水汽。

他盯着香炉的眼神古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根的戒痕——那里有圈泛白的皮肤，像是常年戴着戒指却突然摘下的痕迹。

我没搭理他，指尖划过炉底，触感不对。

翻过来细看，炉脚内侧竟刻着三行极小的篆文：“子时三刻，燃香勿语，闭气过巷”。

心跳陡然加快，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残页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字迹。

“你父亲当年……”老周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是不是常来我这儿打听‘香骨’？”

我猛地抬头。

父亲失踪前三个月，确实频繁出入古董街，逢人就问“香骨现世”的传闻。

老周却突然转身，从柜台最下层抽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卷泛黄的帛画：画中书生捧炉而立，脚下跪着七具焦黑的骸骨，炉中青烟凝成人脸轮廓。

“三天前，城西李记棺材铺的伙计暴毙。”

老周的声音有些发颤，“死状和二十年前‘香骨案’的死者一模一样——七窍渗香，皮肤下全是青黑色的纹路，像被人从血管里灌了香灰。”

窗外惊雷炸响，我掌心的香炉突然发烫。

老周的视线落在我手腕上，瞳孔骤缩：“你、你戴的是……”我下意识遮住手腕内侧的朱砂痣。

那是十六岁生日时突然出现的，形状竟与香炉上的缠枝纹分毫不差。

父亲曾说这是“香脉”，是千年制香世家才有的印记。

“拿上东西快走！”

老周突然把帛画塞进我手里，“今晚别回家，去城南破庙躲着——子时之后千万别闻任何香味，尤其是沉水香！”

他推搡着我往门口走，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我余光瞥见柜台最深处摆着个青瓷瓶，瓶口插着半支香，香灰正簌簌落在瓶身的牡丹纹上——和父亲失踪当天留在书桌上的香灰，纹路完全一致。

刚踏出店门，雨声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巷口阴影里，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慢慢转身，他手里拎着个布袋，袋口露出半截青铜炉耳，和我手中的香炉严丝合缝。

“温小姐。”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你父亲在死前，有没有告诉你‘香骨’的下落？”

我猛地转身狂奔，怀里的香炉突然发出蜂鸣。

跑过第三个巷口时，手腕的朱砂痣火辣辣地疼，回头望去，男人正站在原地，从布袋里取出支香点燃。

青烟腾起的瞬间，我鼻腔里涌进熟悉的沉香味，紧接着一阵眩晕，眼前闪过无数重叠的画面：父亲在密室调配香料、老周对着青瓷瓶跪地磕头、还有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捧着香炉，指尖滴着血……“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父亲失踪前那晚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摸出包里的薄荷膏涂在鼻下，刺鼻的清凉暂时压住了沉香味。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拐过街角的刹那，我撞进个温热的胸膛。

“当心！”

抬眼是张棱角分明的脸，男人左眼角有颗泪痣，穿件洗旧的牛仔外套，手里拎着个印着“通达货运”的蛇皮袋。

他低头看见我手中的香炉，眼神骤变：“跟我来！”

他拽着我拐进条暗巷，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

门后是间堆满旧纸箱的仓库，角落摆着张行军床，墙上贴满泛黄的剪报——全是近二十年来离奇香薰致死的案件，最上面那张照片里，死者手腕内侧有个模糊的红点，和我的朱砂痣位置一模一样。

“我叫许临。”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支烟，却没点燃，“二十年前‘香骨案’的幸存者。

你父亲温明修，是不是在研究‘返魂香’？”

我攥紧香炉的手沁出冷汗。

父亲笔记本里确实提到过“返魂香”，传说能让人起死回生，却需要七具枉死之人的“香骨”作为引。

老周刚才提到的“香骨案”，死者正好七人。

许临忽然盯着我的手腕，目光灼灼：“你有香脉。

温明修有没有说过，香脉现世之日，就是香骨重聚之时？”

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仓库铁皮顶被雨点砸得咚咚响。

许临突然把我推向暗门：“从这儿出去，顺着排污管爬下去，去市立医院找陈法医。

他手里有当年香骨案的尸检报告——”话没说完，铁门轰然倒地。

穿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手中香己燃至尽头，青烟在他指尖凝成细针状。

许临突然把蛇皮袋甩向他，里面滚落出十几支不同的香，他趁机拽着我往暗门跑，却被青烟追上。

“闭气！”

许临突然搂住我腰，低头封住我的唇。

薄荷与烟草的气息涌进口腔，我大脑瞬间空白，首到他猛地推开我，才发现刚才那阵青烟正从我们中间消散，落地时化作点点火星。

“快走！”

他后背己被青烟灼出几道血痕，眼中却带着笑意，“记住，子时前必须找到陈法医，他知道香骨的下落——还有，别信穿白大褂的人。”

我跌跌撞撞爬下排污管，回头看见许临正与风衣男缠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刻着香纹的匕首。

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而我的手腕还在发烫，香炉里的沉香味不知何时变成了血腥味，混着雨水，在地面上冲出蜿蜒的痕迹，竟与帛画上的七具骸骨位置完全重合。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