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十三岁进宫,算起来已经四十一年了。这四十一年里,
岁安从尚宫局的一名并不出众的小宫女变成了如今人人都要称一声岁安姑姑的老人了。
“岁岁,到了宫里不像在家,要收一收性子,本本分分做事,家里不用你担心,
娘会带着安安离开刘家,也会试着往宫里给你递信,可怜我的岁岁,
天杀的刘家那一伙人......”王氏眸中蓄满了泪水,
粗糙的双手拉住刘岁岁稚嫩的小手,十三岁的孩子,本应是在家中放风筝,
爬树摘果子的年纪,却被祖父家认为宫里的差事好,便被五两银子送进了宫中,
祖母也因此病的卧床不起。“娘,我知道的,您放心,宫中满了二十五岁是可以出宫的,
您带着安安在家里等着我来接你们。”岁岁笑着安慰王氏,
眼睛和远处跑来的福贵一样亮亮的。“福贵,你要乖啊,姐姐先去给你转钱买肉肉吃,
你要乖乖在家里,不可以欺负安安哦,谁欺负娘,你就咬回去,听到了吗?
”刘岁岁摸着福贵的头说道,福贵摇了摇尾巴,期待岁岁再一次领着它跑去河边抓鱼。
但是岁岁走了,拿着一个小小的带着补丁的包袱转身就走了。“到了宫里,
不像是在宫外那样无拘无束,凡事都要讲规矩,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遇到主子们要跪拜行礼,
遇到等级高于你的宫女也要行礼,不可直视龙颜,如今咱们宫里面有一位太后娘娘,
皇上的生母,一位皇后娘娘,与皇上在王府时便是少年夫妻,二位圣人育有一子一女,
往下便是妃子娘娘和各位小主,往后你们就会知道了。打今起,你们在尚宫局呆满一年,
学习各种规矩礼仪,年满之后,将你们分配到各个宫里去,若有谁在这儿坏了规矩,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从哪来给我回哪去,也不要想着一朝黄粱美梦,飞上枝头做凤凰,
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都记住清了吗?”尚宫局的老姑姑看着下面年岁不大的小丫头说着。
“是,姑姑。”刘岁岁想着,二十五岁之前应该可以当上管事姑姑的吧,
想了想日后她站在台阶上望着一群小丫头训话的场景,便将离开娘亲的伤感驱散开来。
多年后的岁岁看着下面一群稚嫩的面孔终究还是没有了当时的憧憬。
高高的红墙五两银子就可以进来,千倍的五两都再难翻出去了。“岁岁,你为什么会进宫啊?
”小宫女彩萍问道,这是岁岁在宫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比她小一岁,很活泼,
同是家里认为宫中当差有前途送进宫中的,但是彩萍的理想和刘岁岁的理想不一样,
彩萍的理想是被皇上看中,进宫当个小主,这个幻想在前几日管事姑姑的训话中破灭了。
“我啊,我想进来当份好差,赚够银子,等到二十五岁,就可以买个大宅子,
把我娘和妹妹接过来一起生活了。”刘岁岁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温馨的家。彩萍眨了眨眼睛,眼中满是羡慕:“岁岁,你真厉害,
我可没想过这么多,我只想着能在这宫里混个好日子,要是能被皇上瞧上一眼,
那可就飞黄腾达了。”她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可惜,管事姑姑说那都是白日做梦,
我这心里头,也有些凉了。”“别想那些了,咱们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刘岁岁拍了拍彩萍的肩膀,“你要是想家了,就和我说说,我陪着你。”彩萍点了点头,
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岁岁,有你真好。”尚宫局的日子并不好过,规矩繁多,
稍有不慎就会受到惩罚。刘岁岁和彩萍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学习各种礼仪和规矩。
她们要记住宫中的等级制度,学会如何行礼、如何说话,还要学会察言观色。
刘岁岁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细腻,很快就掌握了这些规矩。她知道,只有遵守规矩,
才能在宫中立足。彩萍则有些调皮,经常因为小错被管事姑姑训斥。每次彩萍受罚,
刘岁岁都会在一旁安慰她,鼓励她不要放弃。一年后,
这批宫女由内务府分发到各宫开始当值,岁岁被分到了慈宁宫,
彩萍被分到了今日备受宠爱的赵贵人宫中。“廖姑姑,您老安好,太后娘娘近日可好?
”管事姑姑向太后宫里的管事姑姑廖姑姑问好道,“难得你来一趟,
太后娘娘近日头疾又发作了,又因着到了春日,日子变潮湿了,
娘娘的腿也起了病”廖姑姑满面愁容的说道。“太后娘娘仁慈宽厚,自会药到病除,
姑姑不必太过担心。让太医们多尽心便是。”管事姑姑悄声说道。“去年新进宫一批宫女,
我挑着几个规矩的给送来,您看着给安排一下。”廖姑姑抬眼看了一下,
点了点头“看着倒是些老实的,留下吧。”“谢姑姑”刘岁岁等人福身一礼。
“你叫什么名字。”廖姑姑站在刘岁岁身前问道,“回姑姑,奴婢名叫刘岁岁,
管事姑姑叫奴婢岁岁。”廖姑姑点了点头“从今起,你跟着我侍候太后娘娘的日常起居,
其余人听紫菱的安排。你跟我进来。”紫菱姐姐,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
颇受太后娘娘的赏识,据说有望接廖姑姑的班子。“模样长的是顶好的,
看起来像皇上的妃嫔一样。”刘岁岁心想。“太后,这是今天新领来的宫女,
奴婢瞧着模样好,便做主领来和奴婢一同侍候您了,模样好的像紫菱一样,
您看着也舒心不是。”廖姑姑笑着上前扶起靠在贵妃椅上的太后说道。“小丫头而已,
看把你高兴的,你个老妇定是觉得伺候不动哀家了,转头给哀家领了个小姑娘来。
”太后笑骂道。“哎呦,老祖宗,奴婢巴不得日日在您身后跟着您呢。
”廖姑姑跟太后耍皮着,太后抬眼看向刘岁岁,“模样倒是个好的,叫什么?
”“回太后娘娘,奴婢名叫岁岁。”“岁岁,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只一岁字在这寿康宫可不够好,今日起便叫岁安吧。”岁安,岁安,岁岁平安。刘岁岁心想。
“奴婢谢太后赐名。”太后病好的第二日,皇帝和皇后便来了。“奴婢拜见皇帝陛下,
皇后娘娘。”众人下跪叩首,皇帝抬手唤起。“母后可好些了?”皇帝坐在床边问道。
太后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皇帝啊,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哀家身子骨硬朗着呢,哪有你说的那么娇贵。倒是你,朝中事繁,
可别为我这老太婆分了太多心。”皇帝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母后,
您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孩儿的心怎能不放在您身上?朝中事虽多,
可母后的安康才是头等大事。您若有个万一,这天下还怎么太平?
”皇后在一旁轻声说道:“母后,您这病好了,可得好好调养调养。这宫里头,
奴婢们也都松口气。岁安这孩子,这些日子可没少在您身边忙活,尽心尽力的,
倒是个伶俐懂事的。”太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岁安身上,微微一笑,“这孩子是不错,
哀家瞧着也顺眼。多亏了岁安的按摩手法,哀家这头疾和腿疾才舒缓的快点。皇帝,皇后,
你们可得好好赏她才是。”皇帝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岁安,“岁安,你这些日子侍奉太后,
辛苦了。朕看在眼里,想要什么赏赐。”刘岁安连忙跪下,恭敬地说道:“谢陛下隆恩。
奴婢不敢居功,只是尽奴婢的本分罢了。”皇后也笑道:“岁安,你这孩子,真是懂事。
往后在宫里,可得好好跟着太后学学,没准以后还能接廖姑姑的班儿呢。
”紫菱听完低着的头脸色一遍。太后摆了摆手,“皇后,你这话就说错了。
岁安这孩子心思纯净,还活泼好动,像柔儿那小皮猴子一样,是个好孩子。往后,
你们可别拿那些宫里的俗套子来拘着她。”皇后微微一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岁安,
随即笑道:“母后说的是。岁安,你可得记好了,太后娘娘这是在护着你呢。
”岁安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奴婢明白。太后娘娘的恩情,奴婢永世不忘。
”在这宫中层层浸染,岁安早已知什么话该接什么话不该接。太后微微一笑,
目光却落在了皇帝身上,“皇帝,你这身子骨也得好好养养。朝中事虽多,
可也别忘了保重自己。这天下,可还得靠你来撑着呢。”皇帝点了点头,
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定,“母后放心,孩儿知道。朝中事,孩儿自有分寸。
”皇后在一旁轻声说道:“太后娘娘,您这病好了,可得好好补补。这宫里头,
奴婢们也都松了口气。往后,您可得多保重些。”太后微微一笑,“皇后,你这孩子,
也懂得心疼哀家了。这宫里头,有你们这些孩子在,哀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太后虽是病愈,可这宫里的局势,却依旧微妙。
太后这一病,虽是惊动了朝野,可也给了许多人机会。这宫里头,暗流汹涌,谁也不知道,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太后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了窗外的天空上,“皇帝,皇后,
你们可得好好想想,这天下,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哀家虽是老了,可这眼睛,
还看得清呢。”皇帝心中一凛,连忙说道:“母后放心,孩儿知道。朝中事,孩儿自有分寸。
”太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皇帝,你是个好孩子。这天下,交给你,哀家也放心。
”皇后在一旁轻声说道:“太后娘娘,您这话说得,皇帝陛下自然是能撑起这天下。
您可得好好养着,这宫里头,可离不开您呢。”太后微微一笑,“皇后,你这孩子,
也懂得说些好听的话了。这宫里头,有你们这些孩子在,哀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慧慈你去前头领着太子和大公主来寿康宫吃个午饭吧。”“是,母后,
儿臣这就去接他们下学。”皇后福身告退。“娘娘,
太后娘娘又要劝皇上子嗣的事情了”管嬷嬷心疼的看着皇后。“嬷嬷慎言,
子嗣一事太后与皇上自有定夺,本宫只要照顾好我的柔儿和华儿就好了,
今天让御膳房准备柔儿爱吃的蛋羹,那个小皮猴子肯定又缠着华儿捣蛋去了。”皇后笑着说,
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捏紧了。孩子,孩子,这个老虞婆有我的柔儿和华儿还不够!“皇帝,
哀家知道你与皇后伉俪情深,但是子嗣单薄,这不合祖制,也别怪哀家唠叨你,
哀家活到这把年纪,在这红墙中呆了一辈子,这真心在皇家是最无用的东西,
先帝那样爱重皇后,却还是立贤,
皇后未讨得半点好处却因皇帝情深不舍她一人便让她殉葬皇陵。
这些还需要哀家同你说吗”太后冷声道。岁安站在一旁,低着头,
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太后的话语如同寒风般刺骨,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皇后早已退下,只留下皇帝和太后二人相对而坐,
而她和其他宫女太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岁安心中清楚,
太后这番话虽是对皇帝说的,可皇后才是她真正的靶子。太后提及先帝与先皇后的旧事,
分明是在敲打皇帝,让他明白皇家的无情与权谋。她知道皇后与皇帝感情深厚,
可在这深宫之中,感情往往是最脆弱的东西。皇帝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又很快隐去。他微微拱手,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冷意:“母后,
您说的这些,孩儿都明白。皇后贤良淑德,柔儿和华儿也甚得朕心。至于子嗣之事,
朕自有打算。”太后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皇帝,“皇帝,哀家知道你疼皇后,
可皇家的事,不能只凭一己私情。柔儿和华儿虽好,可也仅仅只有华儿一位皇子,
在位期间多少皇子不幸夭折只有华儿平安长大,哀家不幸你不知内情,
柔儿将来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若华儿难堪大任,这皇位,总要有个继承人。哀家年纪大了,
可也不想看到这大业断送在你手里。”皇帝一愣,低下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孩儿知道了,
母后您宽心。”岁安站在一旁,心中也在暗自思忖。她知道,太后这番话虽是在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