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有古墓吗

第一章：青磷眼秋分后的雨丝像浸了冰碴，顺着义庄青瓦滴成帘幕。

陈玄蹲在西厢房梁上，指间捻着半片剥落的尸蜡——这是他今晚撬的第三具棺材，棺主是城郊豆腐坊的王老二，三天前还笑着往他兜里塞过炸丸子。

下方木床上，穿灰布衫的中年人正用锥子剜自己的右眼。

金属刺入肌理的“噗嗤”声混着雨声，陈玄看着那枚浑浊的眼球滚落在地，眼眶里涌出的血珠竟泛着幽蓝磷光，在青砖上蜿蜒成类似青铜器的回纹。

“第七个了。”

墙角传来旱烟杆敲击青砖的脆响，吴瞎子的灰布衫融在阴影里，唯有烟头明灭如鬼火，“上回赵货郎剜眼时，你看见他耳后有灰雾钻进去，这回呢？”

陈玄松开手，尸蜡黏在掌心扯出细丝。

他运转阴瞳，左眼虹膜骤然缩成针尖状，果然看见中年人后颈处浮着团人形灰雾，五指正深深戳进血肉里——那是阴魂残魄，专附活人躯体。

“和前几个一样，灰雾缠着三魂灯。”

陈玄落地时鞋底碾到磷血，光斑在裤脚跳动如活物，“但这次……”他盯着中年人逐渐僵硬的手指，其手腕内侧竟浮出淡青色咒纹，正是爷爷临终前刻在他掌心的图案。

义庄木门“吱呀”裂开条缝，冷白月光混着雨气灌进来。

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提着红灯笼立在门槛，灯笼穗子滴下的水珠在地面蜿蜒成血线，每颗水珠落地时，砖缝里的青苔都会瞬间枯黄。

“秦岭子午道的悬棺开了。”

她的声音像浸过棺木里的尸油，清冷中带着铁锈味，“你爷爷三十年前刻在棺木上的咒纹，和这些死者的一模一样。”

陈玄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错金罗盘，青铜表面突然发烫——自父亲失踪后，这罗盘己有十年未指向活人。

女子鬓角沾着片枯叶，叶脉竟与他掌纹里的咒纹完全重合。

“你是谁？”

吴瞎子的旱烟杆指向女子，袖口露出三道陈旧的刀疤，“血煞门的人，来寻尸脉图？”

女子抬手，灯笼光映出她腕内侧的红色咒纹，与死者的青磷色截然不同。

她指尖轻弹，三枚刻着饕餮纹的青铜钉破空而来，精准钉入中年人西肢穴位：“三天前，棺材铺的刘师傅替人改装了二十具悬棺，用的是秦岭老藤混人血浸的漆。”

陈玄认出那青铜钉是先秦古物，钉帽处刻着极小的“景”字——爷爷的《黄泉手札》里提过，景王是先秦方士，曾在阴山建立尸脉王陵。

他摸向口袋里的半块青铜残片，残片边缘的缺口，竟与女子手中灯笼的吊环严丝合缝。

“悬棺群在子午道最深处。”

女子转身时，旗袍开衩露出小腿上的刺青，是条盘绕玉蝉的蛇，“每个棺木里都藏着半片尸脉图，集齐九片，能看见你父亲的下落。”

雨声突然变大，义庄的纸人在风中哗啦作响。

陈玄看见女子发间别着片枯叶，正是秦岭特有的“鬼哭藤”，此藤只生长在悬棺周围，遇血即活。

他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留的血字：“勿入阴山，除非集齐九片玉蝉。”

“子时三刻，朱雀桥头。”

女子将灯笼挂在门楣，转身走进雨幕，“若怕了，就带着你的阴瞳躲进棺材里——反正你陈家的人，向来擅长把秘密带进坟墓。”

灯笼穗子的血线还在延伸，陈玄蹲下身，用指尖蘸取中年人腕间的青磷血。

磷火突然剧烈跳动，在地面映出个扭曲的“阴”字——那是阴山的“阴”，也是他左眼瞳孔深处，永远化不开的雾。

“小玄子，”吴瞎子突然按住他肩膀，掌心的老茧蹭过他腕间咒纹，“这女子的剑穗，和你师娘当年被血煞门割下的头发丝儿，是同一种苗银编的。”

老人的盲眼转向雨夜，喉间滚出低哑的笑，“看来你爷爷当年没说完的故事，这回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陈玄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错金罗盘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针首指西南——那里是秦岭主峰，也是他从未涉足的禁忌之地。

他摸了摸胸口的青铜残片，残片上爷爷的刻字硌着掌心：“玄孙切记，见棺勿启，见尸勿视，除非……”除非什么？

爷爷的遗言永远停在“除非”。

雨声中，陈玄听见义庄后巷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棺材在石板路上走。

他摸向工具包内的三角刮刀，刀刃在灯笼下泛着冷光，而苏九娘留下的红灯笼，此刻正在风雨中轻轻摇晃，灯芯爆出的火星，恰似悬棺群里即将亮起的青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