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秋夜，江州青石镇。
陈默攥着皱巴巴的六张钞票站在录像厅后巷时，裤袋里还揣着半板镇痛片。
锈蚀的铁门里漏出《英雄本色》的枪声，小马哥在吼“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门外蹲着抽烟的黄毛冲他咧嘴：“默哥，今晚玩大的？”
他摸了摸左胸口袋——那里有张县医院的通知单，“尿毒症晚期”五个字被汗水浸得发糊。
母亲躺在漏雨的瓦房里等死，妹妹陈小雨的初三学费欠了两个月，而自己刚被服装厂开除，因为顶撞主管偷布料给妹妹改校服。
“最后一局。”
他决然地走进房间，把六百块钱拍在油腻的牌桌上。
21:47，第三轮牌局。
“同花顺！”
黄毛甩开牌面，指甲缝里的黑泥蹭过红桃A。
陈默盯着自己手里的杂牌，耳膜突突作响。
那六百块是王大娘给的——老太太在菜场捡烂菜叶，却把包了三层塑料袋的积蓄塞给他：“给小芸（陈默母亲）买点肉炖汤喝。”
牌桌对面的光头男啐了口痰，脚边铁笼里的斗犬突然狂吠，獠牙上还沾着上一场的鸡血。
“再加注！”
陈默扯下手表——父亲留下的上海牌机械表，表盘裂痕像蛛网困住时针。
23:15，暴雨倾盆。
他蜷在巷口角落呕吐，镇痛片混着胃酸灼烧着喉咙。
六百块、手表、塑料婚戒（从母亲指间偷的）全没了。
斗犬在笼子里啃着鸡骨头，黄毛的笑声混着雷声炸开：“赌鬼的孝心值几个钱？”
雨水顺着高压电线淌成银鞭，抽在他后背的烫伤疤上——那是七岁那年替妹妹挡下的滚油。
他忽然想起清晨离家时，母亲浮肿的手拽住他衣角：“小默…别做傻事……”00:03，县医院走廊。
“陈芸家属？”
护士的塑胶鞋底吱呀碾过他的脊梁，“两小时前走的，急性心衰。”
他跪在太平间门口，看护工推着蒙白布的车轮碾过自己映在瓷砖上的脸。
闪电劈亮走廊瞬间，他看见白布下露出一截枯枝般的手腕——系着褪色的红头绳，是他小学获三好学生时母亲编的。
“你连悔恨的资格都没有！”
赶来的陈小雨把缴费单砸在他脸上，纸角划破颧骨。
十五岁少女的手粗糙得像砂纸，她在纺织厂替人缝毛巾被，指节全是针眼。
06:20，乱葬岗。
新坟的土混着雨水往下淌，像一道溃烂的伤口。
陈默跪着往坟头压最后一块砖，突然摸到砖缝里钻出的野草——茎叶被压得佝偻，仍执拗地朝灰蒙蒙的天光昂头。
“妈，你看好了。”
他把镇痛片空板捏成刀片状，在墓碑上刻字。
石屑混着铁锈红簌簌掉落，远处传来早班火车的汽笛——那趟车能通往省城，但三天前他输掉了车票钱。
刻完第九道横，他舔了舔崩裂的虎口。
劣质石板上歪斜的“正”字，像五根死死扒住悬崖的指骨。
（第一章完）
陈默攥着皱巴巴的六张钞票站在录像厅后巷时，裤袋里还揣着半板镇痛片。
锈蚀的铁门里漏出《英雄本色》的枪声，小马哥在吼“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门外蹲着抽烟的黄毛冲他咧嘴：“默哥，今晚玩大的？”
他摸了摸左胸口袋——那里有张县医院的通知单，“尿毒症晚期”五个字被汗水浸得发糊。
母亲躺在漏雨的瓦房里等死，妹妹陈小雨的初三学费欠了两个月，而自己刚被服装厂开除，因为顶撞主管偷布料给妹妹改校服。
“最后一局。”
他决然地走进房间，把六百块钱拍在油腻的牌桌上。
21:47，第三轮牌局。
“同花顺！”
黄毛甩开牌面，指甲缝里的黑泥蹭过红桃A。
陈默盯着自己手里的杂牌，耳膜突突作响。
那六百块是王大娘给的——老太太在菜场捡烂菜叶，却把包了三层塑料袋的积蓄塞给他：“给小芸（陈默母亲）买点肉炖汤喝。”
牌桌对面的光头男啐了口痰，脚边铁笼里的斗犬突然狂吠，獠牙上还沾着上一场的鸡血。
“再加注！”
陈默扯下手表——父亲留下的上海牌机械表，表盘裂痕像蛛网困住时针。
23:15，暴雨倾盆。
他蜷在巷口角落呕吐，镇痛片混着胃酸灼烧着喉咙。
六百块、手表、塑料婚戒（从母亲指间偷的）全没了。
斗犬在笼子里啃着鸡骨头，黄毛的笑声混着雷声炸开：“赌鬼的孝心值几个钱？”
雨水顺着高压电线淌成银鞭，抽在他后背的烫伤疤上——那是七岁那年替妹妹挡下的滚油。
他忽然想起清晨离家时，母亲浮肿的手拽住他衣角：“小默…别做傻事……”00:03，县医院走廊。
“陈芸家属？”
护士的塑胶鞋底吱呀碾过他的脊梁，“两小时前走的，急性心衰。”
他跪在太平间门口，看护工推着蒙白布的车轮碾过自己映在瓷砖上的脸。
闪电劈亮走廊瞬间，他看见白布下露出一截枯枝般的手腕——系着褪色的红头绳，是他小学获三好学生时母亲编的。
“你连悔恨的资格都没有！”
赶来的陈小雨把缴费单砸在他脸上，纸角划破颧骨。
十五岁少女的手粗糙得像砂纸，她在纺织厂替人缝毛巾被，指节全是针眼。
06:20，乱葬岗。
新坟的土混着雨水往下淌，像一道溃烂的伤口。
陈默跪着往坟头压最后一块砖，突然摸到砖缝里钻出的野草——茎叶被压得佝偻，仍执拗地朝灰蒙蒙的天光昂头。
“妈，你看好了。”
他把镇痛片空板捏成刀片状，在墓碑上刻字。
石屑混着铁锈红簌簌掉落，远处传来早班火车的汽笛——那趟车能通往省城，但三天前他输掉了车票钱。
刻完第九道横，他舔了舔崩裂的虎口。
劣质石板上歪斜的“正”字，像五根死死扒住悬崖的指骨。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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