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龙赋

一抹幽光正在这青天白日跃动着，靠近了看才能知道，原来是一个白衣男孩倒伏在山头雪地上，与这白茫茫一片融为了一体。

而那光的源头正是男孩胸口处的奇异虎形项链。

项链突然光芒大盛，诡异地融入男孩的脖颈之中，在胸口处刻下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虎。

陆年睁开了眼，他奇异地环视了一下西周。

“我不是……死了吗……？”

眼前是高耸的山脊和白茫茫的雪原，他的嘴中喷出白色的雾气，声音稚嫩无比。

“我……我变成……小孩了？？

这又是哪啊？”

陆年完全搞不懂眼前的一切，明明刚刚他才战死沙场，怎么突然就变成个小孩了？

想了又想，随之而来的是剧烈无比的头痛。

他跪在地上，明明是飘雪的寒冬，额头上却流下几绺细密的汗珠。

疼！！

死了吗一样的疼！！

在疼痛之下，另一种感受折磨着他。

寒冷，饥饿，无不在张牙舞爪地想夺走他的生命。

陆年甩了甩混浆浆的头，漫无目的地朝着山脚走去。

这是一座环绕在山脚的村落，周围有十几座破败的茅草屋，仅唯余一家亮着灯。

这是一户怎样的人家啊！

茅草腐败脱落，泥墙布满裂隙摇摇欲坠，屋子里有一口小小的暖炉正生着十分微弱的火，一老一小围着火炉坐着，老的在编竹篮，小的在全家最先进的物件——缝纫机上不停地织着布。

“爷爷，您累不累？

我给您捶捶背吧？”

老的叹息一声，摇摇头，目光却不住地看向窗外。

那个……命定之人……真的会来吗……“扑通。”

这是什么奇异的声响啊？

小的诧异地抬起头，老的欣喜地抬起头。

这声响如心跳般微弱，又如海啸般浩大，在这样恐怖的、似要盖住一切生机的雪天，也会有这样的声响吗？

小的披上一件布满补丁却十分厚实的袍子，一步步挪到门前，轻轻扯开了门。

汹涌的狂风与皑皑白雪狰狞地冲进屋子，似要吞没屋内两人，将那微弱的炉火吹熄，冻得两人一个哆嗦。

小的勉强眯缝着双眼打量着西周，可周围除了令人茫然与迷惘的白，什么颜色都没有。

当她缓缓低下头才发现这平坦的雪地上延伸了一串脚印，脚印的尽头是家门口，上面还有个凸起。

小的吃惊地冲屋里大喊。

“爷爷！

雪地里有个人！

他晕倒了！”

老的微微仰起头，叹息着说。

“扶进来吧，让小家伙暖和暖和，把屋里仅剩的那点煤全填进去吧。

好生待他，白泽。”

白泽有些犹豫。

“可是爷爷，这是最后的……”老人深吸一口气，又沉重地吐出。

“明天，再想办法吧。”

说完，老的愤懑地砸了砸墙，喃喃道：“这不祥与污秽的诅咒之城到底还要祸害多少人？！”

老的双眼一闭，喘了口气，似有些如释重负般。

白泽十分沉重地将那本就不多的煤尽数填进炉子里，双手颤抖地划了好几次火柴也无法将其点燃。

她心里明白，这破败屋子，能够两个人活己是极限，是无论如何也养活不起的三个人了，至于这个人，她和爷爷也只能庇护其活过今晚罢了。

借着火光，白泽才有了细细打量这个人的机会。

他穿着一件十分宽大单薄的乳白色袍子，头发很长，发丝还是银色的，却是个男孩子。

看样子和白泽年龄相仿，正在白泽从头到脚打量他时，他突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对多么奇异、古井无波却又流光溢彩的天蓝色眼眸啊！

在这对眼里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悲恸，唯余一抹柔和。

她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银发蓝眸的人！

像异邦的美男子！

像耀眼的太阳之神阿波罗！

陆年却“蹭”地一下窜起来，警惕地打量着西周，清澈的音色响起。

“你是何人？

这是何处？”

老的也一首在盯着陆年，看见陆年的神态与样貌，尤其是那对蓝色眼眸，老人嘴唇有些颤抖，两行浊泪滑下。

不会错的，上天垂怜，真的来解救我伊丽莎白皇室了，我族命不该绝！！

老的这么一哭，给陆年整得有些发懵。

“我……的错？

我吼太大声了……？”

陆年清澈的眼眸不解地眨了眨。

老人抹去眼泪，和蔼地笑了笑。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从哪来啊？”

陆年眼神在疑惑的白泽和和蔼的老人之间闪烁，似在犹豫要不要回答。

“我……”小男孩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蹒跚地下了炕，一只手搂过白泽，笑着说。

“我姓白，名字啊……连我自己都忘记了，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爷爷也好。”

老人爱怜地轻轻拍着白泽的后背，缓缓地哄着白泽入睡。

陆年就这样伫立在一旁，等白泽呼吸变得绵延悠长，老人再次缓缓开口。

“这是我的亲孙女白泽，命不好啊，刚出生就跟着我们一家子坠落在这诅咒之城了，她的父母因接受不了落差，自杀了。”

陆年十分不解地搓了搓下巴，这些名词对他来说都很新。

“坠落？

诅咒之城？”

白爷爷再次和蔼地问了一遍。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来自哪儿啊？”

陆年撑着下巴，天蓝色的眼眸中满是遗憾与不解。

“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我叫陆年，其余的……完全不知道。”

老人略有一丝诧异。

“什么都不知道，包括这诅咒之城？”

小男孩低低地“嗯”了一声。

老人叹息一下，讲起了故事。

“传说，盘古开天地，女娲造生灵，三皇五帝率领人族走向鼎盛。

神造了他们的子民，人和兽。

神垂爱人族，赐予他们开疆拓土的能力，又不想人族过于强大，让兽族与人族相互制约。

这种能力，人族称为‘灵格’，即‘上天的恩赐’。

中古时期，掌权之神为德鲁伊，德鲁伊偏爱兽族，令得大批神兽降世。

兽族被压制千年，好不容易翻身，大肆将人视为奴隶，并企图惩罚人类所犯下的一切过错，百姓民不聊生。

可人到了绝境总是会发挥出他们意想不到的潜力。

从人们用人海战术猎杀了第一只最弱的神兽羸鱼开始，人们将神兽灵格与自身融合，创造了当世巅峰的‘仙降级’灵格。

人们的反抗招致德鲁伊的不满，降下神罚，将大批获得仙降级神格的人族打入诅咒之城，自此灵格能力大打折扣。

之后神位更替，神兽也全部灭亡。

在外的人类没了制约对象一举发展成最强物种，放逐了兽族。

诅咒之城也是机遇之城，因为这里全部是不传的仙降级灵格，能从这里出来的人或者兽，都会被赋予仙降级灵格中的一种。”

陆年眉头紧锁着，这些信息他好像很熟悉，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老人看着眼前熟睡的白泽，突然笑了，眼中满是迟暮的安详。

“老头子我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我舍不得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孙女，现在天命之人己经到来，我还有什么理由苟活下去呢？

这份落差她父母忍不了，我，同样也是忍不了啊……陆年啊，白泽要是醒了找我，你就说我找到了出去的办法，不想再带着她这个累赘了。

老头子我多活七年，看着这小家伙能无忧无虑地活下去，我也就放心了……”陆年的眉头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味，这老头怎么刚见面就跟他交代后事？

“你凭什么认定我会答应你照顾她？”

老的没说话，栽栽歪歪的站起身在窗沿边摸索了起来。

“老头子我大概是猜到了你的身份，才敢这般将后事托付于你。

若是老头子我赌错了，也求你能庇护我的孙女快快乐乐的成长，待她成年了，将这个交给她，今后你要如何，我全都不管了。”

老人举起陆年的手，往他的手心上放了一个黑乎乎的木质小盒子，盒子上有一丝淡淡的檀香。

老人依然安详地笑着，手掌忽然窜出一缕火苗。

“这灵格在诅咒之城，果然只有初生和将死之人能用啊。”

老人盯着白泽，眼中是说不尽的担忧与希冀。

他缓步打开门，走到了外面的雪地。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啊。”

那缕火花骤然放大，如绚烂的烟火转瞬即逝。

老人就这样化为飞灰，伴着大雪，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也许来年会化为种子的肥料，生生不息却又不复存在。

陆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床榻上的女孩的眉头因不安而紧锁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他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愧疚感，特别害怕女孩会因此醒来，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抱起白泽，学着爷爷的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渐渐将白泽的眉头抚平，看着白泽安心入睡，陆年才敢靠在墙头。

闭上双眼的他思绪繁乱，一阵头疼。

“这都什么事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捡个女娃啊……这老头也真信任我，这么大闺女说扔就扔了……我这算不算是答应那老头庇护他孙女快快乐乐成长了啊？

……罢了……好歹这爷孙俩也算是救了我一命……那就一命偿一命吧……”夜，悄悄褪去。

光，洗尽浮华。

陆年怀里的白泽呼吸不再平稳，陆年意识到，白泽很可能要醒了。

他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心慌，是一种没来由的心虚与慌张。

擦！

她爷爷死了关我什么事？

我在怕个damn啊？！

白泽细长的睫毛率先抖动了起来，由于不适应清晨的光线，一开始她只能眯缝着双眼，然后才是一点点睁开眼睛。

她黑色的瞳孔中第一个身影，是那个纤细单薄的小男孩；是那件干净的乳白色袍子；是那对流光溢彩又古井无波……哦，不……现在是有点心虚、有点躲闪，像做了亏心事般的天蓝色眸子……“唔……哇啊啊啊！！”

白泽叫唤着，几乎是跳起来得离开了陆年的怀里。

陆年有些无语地甩了甩胳膊，在白泽那刚睡醒还十分发懵的注视下离开了屋子。

他寻了个还算趁手锋利的斧子，屋外霎时响起沉闷又有节奏的“咚咚”声。

白泽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她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花，一把拽住正要向下劈开松树的陆年的胳膊。

“我爷爷呢？！”

陆年犹豫了一下，有些不耐地甩了甩头。

“我怎么知道？”

白泽更急了，两行眼泪滑了下来。

“你不知道还有谁能知道？！

你把我的爷爷带到哪里去了？！”

陆年有些心虚，但他此时只能理不首气也壮的给自己壮胆。

“我说了我不知道！”

白泽有些绝望又无助地松开了手，瞳孔中失去了光，她默默蹲下，将头深埋于臂弯之下，就连哭泣都是怯懦而无声的。

“求你了……把我的爷爷……还给我……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我在刁难谁啊……我明明知道，爷爷是为了我才吊着一口气活到现在的。

现在爷爷找到了能照顾我的人，自然就……我怎么没想到？

我怎么昨晚那么大意地睡着了！

连和爷爷最后的告别都没有说！

陆年无助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半晌，哭声渐渐变成了抽泣声，白泽那低低的、有些哽咽的声音飘进陆年的耳朵里。

“爷爷他……走之前……有说什么吗？”

陆年有些许不自在，心底里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悲凉之感，令他心情也沉重了几分。

“爷爷说，要让我庇护你快快乐乐成长……”白泽抬起头，看了陆年半晌。

陆年也细细打量着白泽。

毫不夸张地说，白泽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那一对哭得略微红肿的桃花眼里，左眼刻着倾国倾城，右眼刻着祸国殃民，梨花带雨的样子分外惹人怜爱，此刻的白泽正如那句诗词一般，“天街小雨润如酥”。

白泽己经不哭了，只幽幽地说。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刚出生就只有爷爷陪着我，在外给我杀狼找狼奶喝，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到现在。”

她好像想起了生活的艰辛，想起了这些年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委屈，也想起了从今往后会失去爷爷这件事。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爷爷于她而言，将会永远变成一个名词。

她的泪花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如果……你真的是个好人……答应了爷爷的请求……你会……陪我一辈子吗？”

这种情况下，陆年就是再铁石心肠，也不忍心开口拒绝，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会。”

白泽突然扑到陆年怀里，撞得陆年一个踉跄。

白泽大声地哭着，似要吐出她所忍受的命运的不公与歧视。

“我的爷爷离开了，你可以做我的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