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偏执昭昭江予白

九重宫阙的琉璃瓦上积着未化的雪，楚明昭望着铜镜中满头珠翠的自己，

指尖划过嫁衣上金线绣的凤凰。三日后便是大婚，这身百鸟朝凤的嫁衣却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殿下，镇南王府送来的合卺酒壶。"侍女青梧捧着鎏金缠枝的玉壶进来，

烛火在壶身投下摇曳的暗影。楚明昭接过酒壶时，指腹在壶底凸起的莲花纹上顿了顿。

暗格弹开的轻响里，藏着半张染血的丝绢——"永州军营，萧氏弑君"。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梅枝轻颤，她反手将酒壶掷向窗棂。玉器碎裂声里，

玄色蟒纹衣角掠过朱红宫墙。"萧世子好雅兴。"楚明昭推开雕花木窗，

寒风中夹着龙涎香的味道，"大婚前三日便来听未婚妻的墙角？"萧执从梅树后转出，

玉冠束起的墨发沾着细雪。他弯腰拾起酒壶碎片，

指尖被划破也恍若未觉："臣来送新制的合卺酒，不想惊扰了公主。"殷红血珠滴在雪地上，

像极了三年前父皇吐在明黄帕子上的那口血。楚明昭攥紧袖中的丝绢，

笑意愈发明艳："世子可知，楚国有项旧俗？"她忽然握住萧执流血的手指，

朱唇轻吮那道伤口，"新婚夫妇的血，要融在一处才吉利。"萧执瞳孔微缩，喉结动了动。

檐角铜铃骤响，他后退半步躬身行礼："臣告退。"直到那抹玄色消失在宫道尽头，

楚明昭才松开汗湿的手心。青梧正要开口，却被她以眼神制止。烛芯爆开的噼啪声里，

公主蘸着胭脂在妆台上写下"将计就计"。三日后，送嫁的仪仗铺满朱雀大街。

萧执骑着乌云踏雪马来迎亲，却在扶楚明昭上轿时低声耳语："公主可知，

永州军中有三成是楚家旧部？"盖头下的娇躯微微一颤。萧执轻笑，

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腕间跳动的血脉："臣会教殿下，

怎么用最甜的合卺酒......"他忽然贴近她耳畔，温热气息拂过珠帘，

"毒死想杀的人。"喜烛高烧的洞房里，楚明昭透过盖头缝隙盯着那双玄色锦靴。

当合卺酒递到唇边时，她听见萧执低笑："公主在暗格里放的鹤顶红，

怕是毒不死南疆养蛊的人。"酒液入喉的刹那，楚明昭忽然按住他手腕。白玉簪从云鬓滑落，

簪头雕着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诡异青光——正是丝绢上描绘的图腾。"世子可认得这簪子？

"她将簪尖抵在他心口，"永州军报传来那日，

本宫在父皇掌心......发现了这个纹样。"萧执握住她执簪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龙凤烛爆开的火花里，他眼底翻涌着楚明昭看不懂的情绪："公主以为，为何您能活到今日？

"窗外忽起狂风，吹得喜帐猎猎作响。远处传来更鼓声，萧执突然将她压倒在鸳鸯锦被上，

玉冠磕在床柱发出脆响。他咬着她的耳垂呢喃："因为从你及笄那日起，

就是我的药引啊......"乌云踏雪马的铁蹄踏碎宫道薄冰，

萧执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方才喜房里白玉簪的寒光还在眼前晃动，

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闯进父王密室看到的画像——画中女子云鬓间的并蒂莲簪，

与楚明昭今日所戴分毫不差。"世子爷，永州密信。"亲卫呈上蜡丸时，

萧执正将解毒丸压在舌下。鹤顶红的灼烧感从咽喉蔓延，

他却在血腥味里尝出一丝熟悉的甜腥，那是南疆蛊毒发作时独有的味道。

婚轿珠帘忽然掀起一角，楚明昭染着蔻丹的指尖递出绣帕。萧执俯身去接的瞬间，

听见她压低的声音："世子可知，你父王书房暗格里除了调兵符，还有我母后的金步摇？

"送嫁的唢呐声戛然而止。萧执猛地攥住她手腕，指腹按在跳动的脉搏上。

十年前被屠戮的东宫旧案卷土重来，母妃悬在梁间的素白裙角与眼前嫁衣重叠，

他忽然明白父王那句"娶她才能找到真相"的深意。喜烛燃至三更时，

楚明昭望着铜镜中卸去钗环的自己。方才交杯酒里的毒确实被化解了，

但萧执饮下毒酒时滚动的喉结，分明与记忆中那个雪夜递来姜汤的少年重合。"殿下，

查到了。"青梧闪身入内，袖中滑出半枚虎符，"永州军中的确藏着先帝暗卫，

他们说...说当年是镇南王亲卫带着莲花纹腰牌传的假诏。"妆奁最底层的暗格弹开，

楚明昭取出泛黄的信笺。八岁那年大火中，有个玄衣少年将她推出火海，

玉佩在她掌心烙下的正是并蒂莲纹。当信纸展开，萧执幼年画像上的胎记位置，

竟与昨夜温泉中瞥见的红痕完全一致。西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楚明昭握紧白玉簪冲出门，

却见萧执只着中衣倚在廊柱上，脚边药碗碎片泛着诡异的蓝光。他抬眼时眸中猩红未退，

突然将她拽进怀里："昭昭，当年给你玉佩的人..."滚烫的唇碾过她颈侧，"不是我。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萧执咬破她下唇的瞬间，楚明昭突然摸到他后腰狰狞的箭伤。

这个位置与父皇临终前在地上画的符号完全重叠，她浑身发冷地意识到，

或许二十年前那场惊变里，活下来的从来就不止她一个皇族。更鼓敲过四下时，

萧执将昏迷的公主抱回床榻。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白玉簪上，他蘸着伤口渗出的血，

在簪尾莲心处描出缺失的纹路。当最后一笔落下，暗格中掉出的密函赫然写着："双生子祭，

可破诅咒。"温泉池中蒸腾的白雾模糊了鎏金屏风，楚明昭盯着萧执心口浮现的血色莲花纹。

那图案正随着水波荡漾，与她腕间胎记产生共鸣，池水突然开始咕咚冒泡。"别动。

"萧执扣住她想要后退的腰肢，沾着血的手指按在她锁骨处，"你每挣扎一次，

蛊虫就离你心脉近一寸。"楚明昭突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萧执瞳孔骤缩，

掐着她下巴灌入药酒："找死吗？这同命蛊..."他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公主的银簪正抵在他喉间。水面下的赤色纹路突然交织成网，

楚明昭看着两人手腕间浮现的血线，蓦地想起及笄那年国师的批语："凤凰浴血，双生莲现。

"当时她以为说的是额间花钿，如今才知这血莲竟真长在活人身上。萧执突然闷哼一声，

暗红血丝从眼角蔓延。楚明昭感觉心口剧痛，恍惚看见八岁那年的火海中，

有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男孩被铁链锁在柱上。当记忆中的玄衣少年挥剑斩断铁链时，

她终于看清对方腰间的并蒂莲玉佩——与萧执今日所佩一模一样。

"当年东宫暖阁下的密室..."楚明昭喘息着抓住萧执浸湿的前襟，

"藏着两个金棺是不是？"水花四溅中，萧执将她抵在池壁。他后腰的箭伤碰到玉砖，

鲜血染红水面："公主果然想起了。"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她心口血莲，"那你该记得，

我们喝过彼此的血..."暗卫破窗而入的瞬间，萧执扯过纱幔裹住楚明昭。

淬毒的弩箭钉入池壁时，他贴着公主耳畔低语："现在信了吗？

当年给你玉佩的'萧执'..."剑光划破刺客咽喉的刹那，他吐出带着血腥气的话，

"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楚明昭摸到袖中暗藏的玄铁钥匙，

那是今晨在萧执书房密室找到的。当钥匙插入他颈间银锁时，

萧执突然低笑："公主可知这是做什么的？"他握着她的手猛然按下机括，

锁骨处的皮肤竟翻开血口，"这是锁魂蛊的命门。"温泉突然剧烈翻腾，

白玉池底浮现出北斗七星图案。楚明昭腕间血珠滴在星位，池水倏然退去，

露出刻满符咒的青铜门。萧执染血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楚明昭，你父皇用十万冤魂镇压的，

从来不是什么叛军——"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二十具冰棺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每具棺椁中都躺着与萧执容貌相似的少年，心口插着刻有楚氏族徽的短刀。最中央的金棺里，

赫然是着龙袍的先帝，手中攥着半块染血的虎符。"看清楚了？"萧执掰过楚明昭惨白的脸，

"你们楚家世代用双生子炼长生蛊，我父王不过是..."他突然剧烈咳嗽，

黑血溅在冰棺上，"不过是把喂了蛊毒的棋子，送回该在的位置。"楚明昭踉跄着扶住冰棺，

棺盖上的并蒂莲纹与白玉簪完美契合。当簪子插入花心的瞬间，整座地宫开始震颤，

冰棺中升起三尺长的玄铁令箭——正是调遣天下兵马的龙雀符。"现在，

亲爱的公主..."萧执从背后环住她颤抖的身子，沾着血的手握住她执令箭的手，

"你是要捅穿我的心口，还是..."他忽然咬住她耳垂轻笑，"与我共享这万里江山？

"地宫寒雾漫过冰棺边缘，楚明昭握着龙雀符的手不住颤抖。

玄铁令箭上细密的纹路正在吸吮两人交缠的血，那些暗红脉络如同活物般爬上她的小臂。

"放开。"她试图挣脱萧执的怀抱，却被他反扣住手腕按在冰棺上。

男人染血的胸膛贴着她后背，笑声震得冰层簌簌掉落："我的好妹妹，

现在才怕是不是晚了点？"鎏金穹顶突然落下血雨，二十具冰棺同时渗出黑水。

楚明昭惊觉棺中少年们的面容正在变化，最终竟都化作萧执的模样。

最可怕的是金棺中的先帝——那张腐烂的脸上，分明长出了与萧执相同的泪痣。

"当年你周岁宴上抓周，为何独独握住我的玉佩？"萧执的唇擦过她耳际，

握着她的手将龙雀符刺向自己心口，"因为从你喝下第一口药开始，

我们就是彼此的药人啊......"剧痛突然从心脉炸开，

楚明昭眼前闪过零碎画面：五岁的萧执被铁链锁在丹炉旁，

穿着龙袍的父皇用玉碗接他腕间血；十二岁的自己在御花园昏迷，

醒来时枕边放着带血的姜糖。冰棺中的先帝突然睁眼，楚明昭尖叫着向后跌去。

萧执揽着她滚落祭坛，龙雀符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北斗星位上。整座地宫开始塌陷，

那些冰棺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闭眼！"萧执撕开锦衣裹住她头脸，

抱着她跃入突然出现的暗河。刺骨寒水中，楚明昭腕间血莲发出妖异红光，

竟照出河底堆积如山的婴孩骸骨，每具小小的骷髅额间都嵌着并蒂莲金钉。

当两人浮出水面时，眼前竟是皇城太庙。子夜祭钟恰在此刻敲响，九重宫门次第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