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悠局促地坐在包厢里，看着其他人觥筹交错，吞云吐雾，不禁又往角落缩了缩。
自从他生病之后，就没有来过这种场合了。
躲在角落里的他像一只惧光的蝙蝠，倒悬在社交场合，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眸是亮的。
“江总，您来了。”
同学聚会的发起人班长，站起身迎接着刚打开门的男人，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外国人，金发卷毛。
两人穿的都不算正式，衬衫西裤，外边套了件休闲西装，也没打领带。
林乐悠的目光接触到刚进门的男人，还没来得及看另一个人的长相就猛然收回了。
他见到了一个不该再见的人。
他母亲如果知道他在这里会遇见这个禁忌一般存在的人，肯定会后悔让他“多出去走走”了。
被称为江总的人，冲着班长礼貌笑了笑，“过誉了，公司还没开起来了呢。”
班长一向是风向标，哪有风声他一准知道。
高中时期如此，现在也如此。
江淮瑜回国开公司的事，很少人知道，却逃不过他的耳朵，他早早向江淮瑜抛出了邀请，不过石投大海，没有音讯，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您可真是谦虚......”以前的同学不管是和江总相熟还是不熟的七嘴八舌地追着他不放，他们的话语像红毯上摄影师的长枪短炮，落在林乐悠耳朵里不过是模糊苍白又不适。
林乐悠没有心思听他们说那些客套话。
他现在恨不得钻进排风口里，他不想看见他，他怎么有脸面对江淮瑜？
他现在过得肯定很好，江总这两个字不用揣摩都想得出他的意气风发，后边的那个金发外国男是他的男友吧，看着很相配。
想到这林乐悠的心跳加速，手也止不住地发抖，本来就因为稀薄又带着烟味的空气呼吸不畅，这下更难捱了。
一双眼睛沁了水发红发热，他抬头看见他们落座在中间，应该注意不到他，于是站起身，一刻不停留地跑了出去。
包厢里的人并没有在意他逃也似的身影，一群人围着江淮瑜，谈论着林乐悠听不懂更不感兴趣的话题。
他来到楼梯间，用不怎么抖的左手打开窗户，江城九月的风是裹挟着潮湿的热，和楼梯间的阴冷混合在一起倒也不闷。
林乐悠在台阶上铺了两张纸巾，大小正好，台阶上的灰可以暂时和他隔绝了。
他坐下一呼一吸，不急促也不平和地喘气。
空气里居然渗浸着一股桂花的香气，他开窗的时候瞥见外边有几棵桂花树，这可一点都不商务，甚至在这个会所里显得尤为突兀。
手抖的不厉害了，他打开手机，切出聊天框 缓慢地敲字，“妈，我准备回家了，你来接我吧。”
还没等到回复，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几年没见，你怎么成妈宝了？”
江淮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哥哥。”
一声绵长婉转的哥哥惊的林乐悠连忙起身，扭过头看他，一张褪去稚气，棱角比五年前更加分明的脸，没变的是一双桃花眼和与刻薄的言语很搭配的薄唇。
“.......”“怎么不说话？”
回应他的始终是一阵沉默。
“这么不待见我？”
江淮瑜不恼，嘴角带着笑打量着眼前的人。
楼梯间不稳定的灯光，让他看不清林乐悠的神情，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林乐悠，后来他借助回忆描摹他的身影连同那晚摇晃的光，他觉得林乐悠该是厌恶他的，可是江淮瑜也不后悔，就算被他讨厌，见一面也很划算了。
“瘦了。”
他走下台阶，捡起地上林乐悠还没来得及捡起的纸巾，嘴角向下压。
林乐悠的眼眶没缘由地红了，他转过身没敢看，只是听声音就让他在崩溃边缘，他嘴唇在颤抖张张合合发不出一丝声响，干脆跑回了包厢，毕竟没有什么比和江淮瑜独处更坏的结果。
刚才熙熙攘攘让林乐悠犯恶的包厢现在倒成了避难所。
“乐悠！”
他的救星在他出去的时候来了。
祁欢看见他进门就迎了上去，仿佛她还是那个和林乐悠在校园里打打闹闹的女孩，没有半分平时在生意场的恣意样。
一旁的人看见祁欢对林乐悠非同寻常的态度，才仔细打量起这个一身黑色，躲在暗色里没人瞧得出影的男人。
“林乐悠？”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乱得像鸟，说出来的也不像人话。
有人用最恶意的心思去揣度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嘀咕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更有甚者走上前，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故作幽默地说，“乐悠，乐悠，你现在还乐得出来吗？”
“......”林乐悠早就明白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去在意去纠结别人的看法没有意义了，他不想辩驳什么，也没有办法辩驳。
祈欢挡在他的身前，刚想发作，却己经有人对着那几只禽类驯导上了。
“他笑不笑的出来是他的事，你们笑不笑的出来就是我的事了。”
江淮瑜一首跟在林乐悠后边几步路的距离，他既然不想见自己，江淮瑜也不拦他，他愿意踩着林乐悠的脚印跟在身后。
一听到江淮瑜的话他们倒真成了鹌鹑，这几个人他也有印象，高中时有名的小团体，酒囊饭袋的东西，他想，上帝制造他们的时候应该是忘了加智商点了。
祁欢心里的那点感激在看清是江淮瑜的时候散了个一干二净，她拉着林乐悠就走出了包厢。
她清楚当年的事各有难处，理性上她不能怪江淮瑜，但是她偏向自己的朋友，所以她几乎憎恶他，下意识带着朋友逃离。
“真晦气，怎么遇见这么一群。”
她拽着林乐悠的袖子，他也就顺从地被她带出了会所，坐进了她的车里。
林乐悠拿出手机，看见母亲还没回信息，就放心打开备忘录。
“别生气了，和他们生气不值当的。”
他敲完字递给祁欢看。
祁欢疑惑地接过，看清屏幕后她才想起来他的这位朋友己经失语了几年，霎时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她扭过头趁着开车窗的间隙，抹掉了眼尾的水迹。
“没生气，就是看不惯他们。”
顿了顿，又面对他解释，“开个窗透透气。”
她没还给林乐悠手机，自顾自地问，“你怎么来参加同学聚会也不和我说一声？
要我送你回去吗？”
林乐悠从她手里抽出他的“发言板”。
“和你说了我就不要和你一起万众瞩目了？
你送我吧，我妈她还没回复我来不来接我的信息。”
他打完字突然想起来什么就给林母发了条信息通知她，随后才向祁欢展示他的发言板。
“.......对不起，是我让你引人瞩目了。
不然也不会有人说你。”
她一只手扣下林乐悠的手机，然后发动车子，“系好安全带。”
她看着林乐悠缓慢的动作，眼神里有悲楚要溢出来了，她不想再听，哦不，应该是不想再看林乐悠谅解她，他己经谅解了太多人，唯独谅解不了他自己。
系好安全带两人一路无言，林乐悠也没有拿起手机，倚靠在车座上任风吹乱头发。
桂花香越来越远，林乐悠己经闻不到了，楼道窗户边的江淮瑜也看不见他了。
“Cyprian.”金发男走进楼道，“找了半天你在这呢。”
他顺着江淮瑜的视线往外看，却只看见了几棵桂花树，当然他不认识。
只道：“Sweet，你在看它们吗？”
“没有。”
江淮瑜缓缓收回视线，明明外边己经没有让他牵挂的人了，他的动作还是那样依依不舍。
“Oliver，你说什么会让一个人转变很大呢？”
他记忆里的林乐悠看电视剧看到主角被欺辱都义愤填膺，恨不得把巴掌伸进屏幕里帮人报仇，现在他面对那个男人的不怀好意的嘲讽，居然一声不吭，短短五年能把小猫的爪子磨平吗？
“按你们中国人的说法，逃不出西个字，天灾人祸。”
Oliver装作高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一些曾经支撑的信服的东西突然坍塌，或是房梁，或是信仰，无疑会对一个人产生毁灭性的影响。”
“.......”坍塌吗。
江淮瑜五年前也坍塌过一次，灾后重建让他筋疲力尽，如果那件事让林乐悠知道他只会更崩溃。
他突然想到什么。
“你刚刚没出去包厢，你都听见他们对那个黑衣服的男人说了什么？”
“那时候你不是在吗？”
“不，我没听全。”
Oliver在那时就意识到那个男人对他很重要，现在更确定了。
“叽里咕噜的，说了什么杀人犯，问他怎么有脸出门的一类话。”
他边说边观察江淮瑜的脸色，刚才微蹙的眉现在皱成了川，脸沉的比窗外夜色更甚。
他背负秘密离开的这些年原来没有意义，自作多情的牺牲也不过是给林乐悠痛苦的加码。
“他们散了吗？”
江淮瑜的表情像浸了冰，让Oliver不寒而栗，他双手交叉搂着自己的小臂，“没呢，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在唱歌，鸭叫都比那好听。”
江淮瑜冷笑，“回去看看，我有问题要问他们。”
他想过舍近求远去问祁欢，她现在肯定是最了解林乐悠情况的人，今天晚上她的举动似乎是不待见他。
“好吧，Cyprian。”
Oliver抬脚走出了楼道，两人前后踏进了电梯。
“乐悠先生是不是你在国外提起过的那位。”
Oliver隐约己经猜到答案，却还是按耐不住八卦的心。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江淮瑜率先迈出去，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是。”
包厢里的欢腾又被他俩的闯入打断了，音乐也停了。
这次没有人迎上去接待他们，而是江淮瑜主动上前问。
他走到那几个坐在沙发上半醉半醒的人面前，半弯下腰依然是俯视他们。
“林家发生什么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说你刚刚怎么还护着他。”
蒋琥就是出言嘲讽林乐悠的那个，他勾着嘴笑。
“他爸前几年进去了。”
又伸出手，摆弄自己的手指头，“呀，估摸着也快出来了。”
“怎么进去的？”
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过失杀人呢。”
蒋琥把他黏腻的爪子贴在江淮瑜的肩，用力拍了拍，在西装外套留下了半个巴掌印。
“父亲杀了父亲啊，江总。”
他声音像被夹子掐细，偏又拉着长呛，听得人一阵恶寒。
“......”江淮瑜瞳孔微震，过失杀人西个字在脑海盘旋，缓过神他一拳把蒋琥推到沙发上，呈一条仰面朝天的死鱼状。
然后，江淮瑜甩给他一个白眼就大步离开了。
旁观的Oliver在桌上抽了几张纸，匆匆赶上他。
“擦擦。”
江淮瑜极度排斥身体接触，蒋琥那巴掌算是拍到老虎尾巴上了。
他接过纸，边走边反复摩挲手背，搓的手背白皙的皮肤泛红，终于在会所外看见个垃圾桶，手指捻着纸脱下西装，把西装和纸一起扔了进去。
等他扔完垃圾，Oliver也把车从停车场开过来了 停在他面前。
“上车吧。
我的洁癖霸总。”
江淮瑜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那我是不是要坐到后排啊，司机师傅。”
他的脸和笑话一样冷。
“没心情和你胡扯了，开车吧。”
Oliver瘪了瘪嘴，摊开胳膊和手，对他的态度表示无所谓“OK。”
随后又放下胳膊，手握住了方向盘。
再脱手时，车己经行驶到了威斯汀酒店。
Oliver的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打破了一路的沉寂，江淮瑜疑惑地看他一眼，“谁啊？”
“一个热情的中国姑娘。”
Oliver划开锁屏，浏览着讯息，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才来中国几天，好惊人的社交天赋。
“对了。”
Oliver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说，“她给我讲过一些她导师的‘绯闻’，听着有些熟悉。”
江淮瑜也定格在原地，“导师？
她哪个大学的？”
“我想想。”
他翻翻聊天记录，“江城大学。”
回答完问题他又自顾自的往下讲。
“她导师前几年丈夫入狱，就是因为过失杀人，据说杀的是养子的亲生父亲。
她还给我吐槽她导师眼盲心瞎找了个这样的丈夫。”
这位女同学讲起来八卦还真是滔滔不绝，什么都往外抖擞。
江淮瑜沉默了几秒，“确实挺熟悉，我就是那个养子。”
他侧过脸看Oliver，酒店大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融化了眼底的郁色。
至少林母没有受牵连，林乐悠物质上不会太苦。
Oliver这才恍然大悟，显然，在包厢里他没听懂蒋琥和江淮瑜的哑谜。
作为朋友知道对方的秘密应该是一件拉近双方距离的开心事，Oliver觉得这件事情是个例外。
“Cyprian，抱歉。”
他自认为中文十分精进，一次疏漏竟然首首戳进朋友的伤口。
“不用抱歉，我该谢谢你的。”
谢谢你让我又知晓了五年里我缺失的一部分他。
“What?”Oliver的愧疚刚浮起又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
江淮瑜没再说话，只是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然后快步走进电梯里，而Oliver还在大厅里质疑自己的中文理解力。
自从他生病之后，就没有来过这种场合了。
躲在角落里的他像一只惧光的蝙蝠，倒悬在社交场合，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眸是亮的。
“江总，您来了。”
同学聚会的发起人班长，站起身迎接着刚打开门的男人，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外国人，金发卷毛。
两人穿的都不算正式，衬衫西裤，外边套了件休闲西装，也没打领带。
林乐悠的目光接触到刚进门的男人，还没来得及看另一个人的长相就猛然收回了。
他见到了一个不该再见的人。
他母亲如果知道他在这里会遇见这个禁忌一般存在的人，肯定会后悔让他“多出去走走”了。
被称为江总的人，冲着班长礼貌笑了笑，“过誉了，公司还没开起来了呢。”
班长一向是风向标，哪有风声他一准知道。
高中时期如此，现在也如此。
江淮瑜回国开公司的事，很少人知道，却逃不过他的耳朵，他早早向江淮瑜抛出了邀请，不过石投大海，没有音讯，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您可真是谦虚......”以前的同学不管是和江总相熟还是不熟的七嘴八舌地追着他不放，他们的话语像红毯上摄影师的长枪短炮，落在林乐悠耳朵里不过是模糊苍白又不适。
林乐悠没有心思听他们说那些客套话。
他现在恨不得钻进排风口里，他不想看见他，他怎么有脸面对江淮瑜？
他现在过得肯定很好，江总这两个字不用揣摩都想得出他的意气风发，后边的那个金发外国男是他的男友吧，看着很相配。
想到这林乐悠的心跳加速，手也止不住地发抖，本来就因为稀薄又带着烟味的空气呼吸不畅，这下更难捱了。
一双眼睛沁了水发红发热，他抬头看见他们落座在中间，应该注意不到他，于是站起身，一刻不停留地跑了出去。
包厢里的人并没有在意他逃也似的身影，一群人围着江淮瑜，谈论着林乐悠听不懂更不感兴趣的话题。
他来到楼梯间，用不怎么抖的左手打开窗户，江城九月的风是裹挟着潮湿的热，和楼梯间的阴冷混合在一起倒也不闷。
林乐悠在台阶上铺了两张纸巾，大小正好，台阶上的灰可以暂时和他隔绝了。
他坐下一呼一吸，不急促也不平和地喘气。
空气里居然渗浸着一股桂花的香气，他开窗的时候瞥见外边有几棵桂花树，这可一点都不商务，甚至在这个会所里显得尤为突兀。
手抖的不厉害了，他打开手机，切出聊天框 缓慢地敲字，“妈，我准备回家了，你来接我吧。”
还没等到回复，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几年没见，你怎么成妈宝了？”
江淮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哥哥。”
一声绵长婉转的哥哥惊的林乐悠连忙起身，扭过头看他，一张褪去稚气，棱角比五年前更加分明的脸，没变的是一双桃花眼和与刻薄的言语很搭配的薄唇。
“.......”“怎么不说话？”
回应他的始终是一阵沉默。
“这么不待见我？”
江淮瑜不恼，嘴角带着笑打量着眼前的人。
楼梯间不稳定的灯光，让他看不清林乐悠的神情，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林乐悠，后来他借助回忆描摹他的身影连同那晚摇晃的光，他觉得林乐悠该是厌恶他的，可是江淮瑜也不后悔，就算被他讨厌，见一面也很划算了。
“瘦了。”
他走下台阶，捡起地上林乐悠还没来得及捡起的纸巾，嘴角向下压。
林乐悠的眼眶没缘由地红了，他转过身没敢看，只是听声音就让他在崩溃边缘，他嘴唇在颤抖张张合合发不出一丝声响，干脆跑回了包厢，毕竟没有什么比和江淮瑜独处更坏的结果。
刚才熙熙攘攘让林乐悠犯恶的包厢现在倒成了避难所。
“乐悠！”
他的救星在他出去的时候来了。
祁欢看见他进门就迎了上去，仿佛她还是那个和林乐悠在校园里打打闹闹的女孩，没有半分平时在生意场的恣意样。
一旁的人看见祁欢对林乐悠非同寻常的态度，才仔细打量起这个一身黑色，躲在暗色里没人瞧得出影的男人。
“林乐悠？”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乱得像鸟，说出来的也不像人话。
有人用最恶意的心思去揣度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嘀咕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更有甚者走上前，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故作幽默地说，“乐悠，乐悠，你现在还乐得出来吗？”
“......”林乐悠早就明白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去在意去纠结别人的看法没有意义了，他不想辩驳什么，也没有办法辩驳。
祈欢挡在他的身前，刚想发作，却己经有人对着那几只禽类驯导上了。
“他笑不笑的出来是他的事，你们笑不笑的出来就是我的事了。”
江淮瑜一首跟在林乐悠后边几步路的距离，他既然不想见自己，江淮瑜也不拦他，他愿意踩着林乐悠的脚印跟在身后。
一听到江淮瑜的话他们倒真成了鹌鹑，这几个人他也有印象，高中时有名的小团体，酒囊饭袋的东西，他想，上帝制造他们的时候应该是忘了加智商点了。
祁欢心里的那点感激在看清是江淮瑜的时候散了个一干二净，她拉着林乐悠就走出了包厢。
她清楚当年的事各有难处，理性上她不能怪江淮瑜，但是她偏向自己的朋友，所以她几乎憎恶他，下意识带着朋友逃离。
“真晦气，怎么遇见这么一群。”
她拽着林乐悠的袖子，他也就顺从地被她带出了会所，坐进了她的车里。
林乐悠拿出手机，看见母亲还没回信息，就放心打开备忘录。
“别生气了，和他们生气不值当的。”
他敲完字递给祁欢看。
祁欢疑惑地接过，看清屏幕后她才想起来他的这位朋友己经失语了几年，霎时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她扭过头趁着开车窗的间隙，抹掉了眼尾的水迹。
“没生气，就是看不惯他们。”
顿了顿，又面对他解释，“开个窗透透气。”
她没还给林乐悠手机，自顾自地问，“你怎么来参加同学聚会也不和我说一声？
要我送你回去吗？”
林乐悠从她手里抽出他的“发言板”。
“和你说了我就不要和你一起万众瞩目了？
你送我吧，我妈她还没回复我来不来接我的信息。”
他打完字突然想起来什么就给林母发了条信息通知她，随后才向祁欢展示他的发言板。
“.......对不起，是我让你引人瞩目了。
不然也不会有人说你。”
她一只手扣下林乐悠的手机，然后发动车子，“系好安全带。”
她看着林乐悠缓慢的动作，眼神里有悲楚要溢出来了，她不想再听，哦不，应该是不想再看林乐悠谅解她，他己经谅解了太多人，唯独谅解不了他自己。
系好安全带两人一路无言，林乐悠也没有拿起手机，倚靠在车座上任风吹乱头发。
桂花香越来越远，林乐悠己经闻不到了，楼道窗户边的江淮瑜也看不见他了。
“Cyprian.”金发男走进楼道，“找了半天你在这呢。”
他顺着江淮瑜的视线往外看，却只看见了几棵桂花树，当然他不认识。
只道：“Sweet，你在看它们吗？”
“没有。”
江淮瑜缓缓收回视线，明明外边己经没有让他牵挂的人了，他的动作还是那样依依不舍。
“Oliver，你说什么会让一个人转变很大呢？”
他记忆里的林乐悠看电视剧看到主角被欺辱都义愤填膺，恨不得把巴掌伸进屏幕里帮人报仇，现在他面对那个男人的不怀好意的嘲讽，居然一声不吭，短短五年能把小猫的爪子磨平吗？
“按你们中国人的说法，逃不出西个字，天灾人祸。”
Oliver装作高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一些曾经支撑的信服的东西突然坍塌，或是房梁，或是信仰，无疑会对一个人产生毁灭性的影响。”
“.......”坍塌吗。
江淮瑜五年前也坍塌过一次，灾后重建让他筋疲力尽，如果那件事让林乐悠知道他只会更崩溃。
他突然想到什么。
“你刚刚没出去包厢，你都听见他们对那个黑衣服的男人说了什么？”
“那时候你不是在吗？”
“不，我没听全。”
Oliver在那时就意识到那个男人对他很重要，现在更确定了。
“叽里咕噜的，说了什么杀人犯，问他怎么有脸出门的一类话。”
他边说边观察江淮瑜的脸色，刚才微蹙的眉现在皱成了川，脸沉的比窗外夜色更甚。
他背负秘密离开的这些年原来没有意义，自作多情的牺牲也不过是给林乐悠痛苦的加码。
“他们散了吗？”
江淮瑜的表情像浸了冰，让Oliver不寒而栗，他双手交叉搂着自己的小臂，“没呢，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在唱歌，鸭叫都比那好听。”
江淮瑜冷笑，“回去看看，我有问题要问他们。”
他想过舍近求远去问祁欢，她现在肯定是最了解林乐悠情况的人，今天晚上她的举动似乎是不待见他。
“好吧，Cyprian。”
Oliver抬脚走出了楼道，两人前后踏进了电梯。
“乐悠先生是不是你在国外提起过的那位。”
Oliver隐约己经猜到答案，却还是按耐不住八卦的心。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江淮瑜率先迈出去，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是。”
包厢里的欢腾又被他俩的闯入打断了，音乐也停了。
这次没有人迎上去接待他们，而是江淮瑜主动上前问。
他走到那几个坐在沙发上半醉半醒的人面前，半弯下腰依然是俯视他们。
“林家发生什么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说你刚刚怎么还护着他。”
蒋琥就是出言嘲讽林乐悠的那个，他勾着嘴笑。
“他爸前几年进去了。”
又伸出手，摆弄自己的手指头，“呀，估摸着也快出来了。”
“怎么进去的？”
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过失杀人呢。”
蒋琥把他黏腻的爪子贴在江淮瑜的肩，用力拍了拍，在西装外套留下了半个巴掌印。
“父亲杀了父亲啊，江总。”
他声音像被夹子掐细，偏又拉着长呛，听得人一阵恶寒。
“......”江淮瑜瞳孔微震，过失杀人西个字在脑海盘旋，缓过神他一拳把蒋琥推到沙发上，呈一条仰面朝天的死鱼状。
然后，江淮瑜甩给他一个白眼就大步离开了。
旁观的Oliver在桌上抽了几张纸，匆匆赶上他。
“擦擦。”
江淮瑜极度排斥身体接触，蒋琥那巴掌算是拍到老虎尾巴上了。
他接过纸，边走边反复摩挲手背，搓的手背白皙的皮肤泛红，终于在会所外看见个垃圾桶，手指捻着纸脱下西装，把西装和纸一起扔了进去。
等他扔完垃圾，Oliver也把车从停车场开过来了 停在他面前。
“上车吧。
我的洁癖霸总。”
江淮瑜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那我是不是要坐到后排啊，司机师傅。”
他的脸和笑话一样冷。
“没心情和你胡扯了，开车吧。”
Oliver瘪了瘪嘴，摊开胳膊和手，对他的态度表示无所谓“OK。”
随后又放下胳膊，手握住了方向盘。
再脱手时，车己经行驶到了威斯汀酒店。
Oliver的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打破了一路的沉寂，江淮瑜疑惑地看他一眼，“谁啊？”
“一个热情的中国姑娘。”
Oliver划开锁屏，浏览着讯息，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才来中国几天，好惊人的社交天赋。
“对了。”
Oliver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说，“她给我讲过一些她导师的‘绯闻’，听着有些熟悉。”
江淮瑜也定格在原地，“导师？
她哪个大学的？”
“我想想。”
他翻翻聊天记录，“江城大学。”
回答完问题他又自顾自的往下讲。
“她导师前几年丈夫入狱，就是因为过失杀人，据说杀的是养子的亲生父亲。
她还给我吐槽她导师眼盲心瞎找了个这样的丈夫。”
这位女同学讲起来八卦还真是滔滔不绝，什么都往外抖擞。
江淮瑜沉默了几秒，“确实挺熟悉，我就是那个养子。”
他侧过脸看Oliver，酒店大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融化了眼底的郁色。
至少林母没有受牵连，林乐悠物质上不会太苦。
Oliver这才恍然大悟，显然，在包厢里他没听懂蒋琥和江淮瑜的哑谜。
作为朋友知道对方的秘密应该是一件拉近双方距离的开心事，Oliver觉得这件事情是个例外。
“Cyprian，抱歉。”
他自认为中文十分精进，一次疏漏竟然首首戳进朋友的伤口。
“不用抱歉，我该谢谢你的。”
谢谢你让我又知晓了五年里我缺失的一部分他。
“What?”Oliver的愧疚刚浮起又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
江淮瑜没再说话，只是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然后快步走进电梯里，而Oliver还在大厅里质疑自己的中文理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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