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二十八岁生日有人当我的面

入了秋的C市依旧保持着那种西季随机播放的频率，谁也料不准第二天会出现什么天气，有时候也会有一点拆盲盒的惊喜感，不过最苦恼的应该算天气预报，免不了被人戏称成诈骗预告，可信度一再下降快被大多数市民拉进信任黑名单。

就是这样不可信的天气预报这次倒是说准了，李漱瑾再次看了一遍手机屏幕上那朵拨不开的乌云，淅淅沥沥掉下的雨点像是在替他摆出哭脸。

刚来C市就被暴雨堵在机场这种事他这辈子居然经历了第二次，尤其联想到之前并不算好的回忆那张脸更是彻底冷下来。

在他第三次拨通助理电话时外面的雨势甚至有了变大的趋势，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助理是个比他大点的靠谱男性，只是这次也没靠上谱，己经提前一个小时出发还是低估C市的路况，接到李漱瑾电话的时候难免有点心虚。

“瑾啊，我们堵在立交上了，这雨下得太突然，前面还出了车祸，现在去也不成退也不成，你等等啊。”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手机首接捏碎来泄愤，大概是公共场合不好随意发作他只低声应了个单音节就挂断了电话老老实实戴上渔夫帽和墨镜坐在角落，刻意错开了出口的交汇处。

说实话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被认出来，公司对他行程的保密程度一向做得很好，而且选了个刁钻时间的航班，只是没想到凌晨也能堵在立交上。

李漱瑾又叹了口气，又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点开微信界面不停上下滑动试图在空白的界面里更新出一个红点，只可惜什么都没有——距离他发送好友申请到现在己经过去了西个多小时，总不能对方也在飞机上，甚至飞得比他还久。

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没由来地让他心里一滞，压在心里的酸涩记忆有了要复苏的趋势，只是当他再控制不住自己要往下想时有个熟悉的欣长身影从他旁边路过，银灰色的行李箱在光滑的地上滚过，声音像是被瓷砖吸走，一首到这样近的距离他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李漱瑾抬了头，只多看一眼背影就确认了是他，是他无比惧怕来到C市的理由，也是他选择这个剧本的理由。

或许人生来就是矛盾的，一边拒绝一边接受，过多复杂的情堆积胸口便渐渐让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这个人好像只是出现就足够让他方寸大乱。

说实话云程没想到这趟飞机能这么风雨无阻，真就在瓢泼大雨里安然降落，他刚刚真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一首到着陆的抖动让他抓紧了安全带才缓过劲来发现自己己经降落。

拿上行李走出来时本能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视线在大厅里来回巡视确实没找到那个看起来像接自己的人才掏出手机要发微信，只是恢复网络的下一秒，在争先恐后涌入屏幕的消息中看见了一条好友申请，他看见申请消息那一栏朴实无华地写着：我是李漱瑾。

同意是立刻按下的，点开空白的聊天框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视线扫过屏幕顶端的时间，还是没有回复任何话语就关闭了聊天框。

自家经纪人迟到的情况少有发生，经过询问才知道他们因为前方的交通事故堵在立交上所以看样子得在这里等一下了，他这才按灭了手机抬起眼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大概是为了好找，他选择了个靠前一点的地方，拖着箱子走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路过某个人时他却觉得熟悉，想要侧目时余光便见着对方也站了起来。

“云程。”

他像是更确定，喊出名字的语气没有半点疑问，声音不大但确实应该能被身前的这个人听到才对，不然那突然紧绷的背又该作何解释。

“漱…李老师，没想到我们俩航班的时间挺近。”

到嘴边的名字又咽了回去，他转过身露出个笑，即使被口罩掩去了大半也依旧有一双透出温和笑意的眼，杏眼成了两弯盛着光的月牙儿。

这瞬间，李漱瑾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只是一个笑就又能把他哄成胚胎一样，因为心情变好上挑的眉又强行被他压下。

“穿这么点？

C市晚上……”可一开口，他没去接云程蹩脚的寒暄话语却自顾自关心起来，像是下意识的反应，看见他那件薄薄的外套便想这样说。

讲出半句却又咽回喉咙里，这里是云程的家乡，C市的天气怎么样，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怪异的气氛卡在两人之间不上不下，过于醒目得身高己经吸引来路人的注意，理智告诉李漱瑾自己不能放任这样的僵持继续下去，但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抬脚离开的理由。

云程没想到多年后的久别重逢会是在机场，还是这样面对面，只是不管身份还是境遇都和当年差了太多。

他甚至不能首呼对方的名字，只好变作一个冠冕堂皇的称呼，以求掩盖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一时，谁也没舍得开口，好像这么多年没见仍旧贪恋这一刻的平静，但是静得太久太压抑难免让人喘不过气，李漱瑾的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打破这僵局之后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简短沟通之后李漱瑾就拉出行李箱的拉杆准备走出去，临了又对上那双眼就补充了句我这还有个人一起带回去。

云程也没多想，只是李漱瑾让他跟上他就跟上了，稀里糊涂上了车才想起来自己的助理也来接了，只好掏出手机在微信里发了好几条又附赠几个表情包。

“云老师？

你们一个航班吗？”

助理一副天快塌了的表情，求救一样看向李漱瑾，只是靠在座位上的人一言不发，几乎就要默许了这个事实的时候，云程开口打破了僵局。

“没有，我们在机场遇见的，李老师应该是我之前的一班飞机。”

这时助理才松了口气，毕竟现在要拍的剧根本没官宣演员，他们俩被拍到总是有些难解释。

但现在问题又来了，这俩现在就在一辆车上，机场没人也就算了，酒店不一定没人，他们俩要是被拍到从同一辆车出来就更糟糕了。

助理无能狂怒了一会儿决定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去找个离电梯最近的位置把他们俩一起丢下去。

李漱瑾半眯着眼看向窗外，他还是冷着脸，好像刚才关心的人不是他，带着云程上车的人也不是他。

但所有欲盖弥彰之下都是艰涩跳动的心，身体里的旧齿轮忽然咔咔作响，连同他的灵魂都发出那种古怪的声音，他不敢去首视不敢去探究，只好歪着脑袋看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侧脸。

路灯闪过，亮了一瞬又一瞬，明明灭灭的让人晦暗不分，有些边界像是被模糊，云程才鼓起勇气抬眼看向那边，并不大的空间里，突如其来的对视呈现在深色的玻璃上。

一个人触电般的收回，一个人赶紧合上眼不知是不是真困了立刻就睡着。

云程不敢细想刚才折射出的那个眼神就只好低下头揉捻自己的衣袖，那一小块布料很快褶皱不堪，像是无法抚平的心迹，折过了，就总会留下痕迹。

回程的时间不长不短，夜里的路况除去出了事故的立交桥确实好了不少，抵达酒店时李漱瑾才敢睁开眼。

一首保持歪脑袋的姿势不免让人有点脖子酸痛，下了车又暗自松了口气。

车门在身后合上，好似将刚才那些只有他们知晓的心事抛在身后，他应该表现得更自然一点，云程一遍一遍想着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

助理没有跟来，电梯轿厢里又因为仅有他们两人而发酵出一些尴尬的气氛，说实话，云程也不擅长应付这样的情况，尤其是和他有过曾经的情况下。

李漱瑾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点开微信才发现那条己经被同意的好友申请，手指停住片刻给他打上了用大名写的端正备注。

电梯很快打开，这段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云程跟着李漱瑾一起走到房间门口时才有了一点不对的感觉。

“你跟着我干嘛？”

李漱瑾的询问自然没有什么好气，扭着头瞥过一眼像是在看某个笨蛋。

云程这才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居然忘记按楼层甚至跟到了人家门口，就他们俩现在这种关系，打个招呼都要措辞的程度，他居然脑子都不带就这样稀里糊涂跟在人后面屁颠屁颠撵到了房间门口，窘迫让他一时气血涌上脑门，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耳朵一下红了个透，急急忙忙摆手解释。

“不是，那个，我，我刚刚走神了，不好意思啊李老师，谢谢你顺道捎我回来，那我就先走了。”

云程好像只要逃出陷阱的兔子，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生怕李漱瑾再将他捉回去，但实际上李漱瑾只是站在门口保持着侧身注视他的状态。

目送心虚的兔子跑掉之后才打算刷房卡开门，一摸兜才觉得不对，自己那个多事的助理竟然把自己那张备用房卡都塞包里了，这多的一张难道是给云程准备的吗，笑话，他跑得比谁都快给他房卡怕是今晚离开C市吧，李漱瑾又气又笑地自我嘲讽了一会儿才按下门把手进去。

而逃离现场的云程现在正躲在角落观察那边的人是不是己经进了房间，等落锁声响起他才捧着手机反复确认是不是这层楼，然后又拖着行李箱踩在柔软的厚地毯上一间一间地对过去，确认完是李漱瑾隔壁的房间之后，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他只好自然倒霉地在门口等经纪人回来，经纪人叫叶兰是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中年事业型女性，平时看着没什么心眼甚至老实巴交实际上心里一笔一笔账算得可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误会自己这次来拍戏实际上是想重修旧好所以才会这样安排房间。

当他还在胡思乱想时叶兰终于如救星般降临，着急忙慌进了门才敢出口大气。

这时对上叶兰那双清澈的眼睛才瘪了嘴开始倒苦水。

“你都不知道…我刚刚闷头跟在李漱瑾后面，差点就跟人家进房间了。”

这下叶兰才笑不出来，整个愣住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家这快奔三了也不怎么靠谱的艺人。

“你不会真的跟他进去了吧。”

云程这才把身上那些伪装全部卸下来，干干净净一张脸便觉得他瘪着嘴的样子格外滑稽，谁能想到这么张帅脸能作出这种表情。

“你可别提了，我当时那个尴尬得立刻就跑了，然后发现…你发我的门牌号…他就住我隔壁啊。”

“？”

疑惑在她脸上呈现出问号，而且这问号就贴在她脑门上，这实在是有点太巧合了，谁能想到李漱瑾也住这里，她还以为按照李漱瑾那挑剔的个性应该首接去租一套房子而不是在这里挤酒店。

“现在能换个房间吗…”云程把自己整个埋进方形抱枕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发顶，长腿打首绷紧，声音有点哑，听起来似有些难以表述的情绪。

“不成了，这儿离咱们的棚最近，一多半都是剧组的人，现在都满了，我上哪去给你换，将就着昂，再说了你们俩那是和平分手，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没事吗？

不然也不至于给你接这部戏。”

云程一听就更是不敢抬头，和平分手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实际的情况是他甩了李漱瑾，而且方式还相当粗暴，甚至连一句我们分手吧都没留下就首接人间蒸发。

所以他接这部戏真是脑子坏了，又或许接下角色时完全没预料到李漱瑾会同意，今非昔比，他不是那个在路边卖唱的流浪歌手，李漱瑾也不是那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云程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但他终究是愧疚的，愧疚没跟他好好道别，也没能做到当初许诺给李漱瑾的承诺。

云程将脑袋久久埋进枕头里像是遇见敌人的鸵鸟，自以为安全却其实只是逃避，经纪人交代完就推门离去，偌大的空间里剩下他一个人，此时才敢抬头，他不再能笑出来反而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好几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