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尸骨未寒。姨娘变成我的继母,诬陷我与教书先生偷情。我抵死不认。
教书先生今年四十有四,我怎么会喜欢一个老头?只是父亲不信我。继母罚我不准我吃饭,
父亲罚我跪在祠堂面前赎罪。他们都没料到,我身体不济,一命呜呼。
原来是“好心”的鬼差勾错了魂。我还有十年阳寿。“你要怎么样才肯走。
”我眼珠咕噜一转:“你带我去见我娘罢!”1睁眼之日。“您来瞧瞧!
”“这丫头背景干净,绝对符合您的要求。
”人牙婆子一脸谄媚地对着林府管事极力地推销我。相府娘子林因星刚刚及笄,
需要为娘子采买一批新丫鬟。管家见我容貌端正,又呆滞木讷。觉得我不是个背主的,
便做主把我买了进来。我成为刘家村的小玉,被卖到了高门贵户。人牙婆子笑得花枝乱颤,
劝我:“小玉丫头,林府可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了。”鬼差会骗人吗?重回阳间已有三日。
除了人牙婆子和相府管家,我还没见到我的阿娘。我有心想唤那鬼差出来。
可惜我如今已是活人,根本不得见鬼差。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还是进了林府。新买来的丫鬟,
是得被嬷嬷调教一月后才能分配活计的。嬷嬷对着我不住地点点头,
大概她已经好久没碰上过我这么优秀的农村丫头了:“你这丫头倒是聪慧,
规矩礼节一点就通。”那可不,我原来可也算个官家娘子。算这嬷嬷是个慧眼识珠的人。
一月后,她领着我们这些优秀的丫头就朝相府娘子的院子走去。出发前,
嬷嬷严肃地叮嘱我们。“林娘子脾性温和,知书达理,去她院子是个好差使。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娘子青眼的。”“但也不妨事。” “相府治家严谨,
没有随意打杀下人的理。”“不管你们今后去了何处当差。”“只要勤奋认真,恪守规矩,
就能博得好前程!”我大声跟着应“好”!2三天之前,我还是许家嫡女许方玉。
我的亲生母亲原来是个高门贵女。只是嫁到许家之后,渐渐与娘家断了联系。
在我小些的时候,父母也是琴瑟和鸣过一阵子的。秦姨娘进门之后,一切都变了。
父母开始频繁争吵。母亲身体越来越差,以至于卧床不起,甚至咳出血来。直至有一日,
母亲不知撞见了什么。“是你!”“是我识人不清,连累相府受我牵累……”“我愿,
此生不复相见!”我娘竟然气得撒手人寰。俗话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我被继母诬陷不检点。被继妹推进水里。被父亲指责不孝母亲,不敬妹妹。
于是他们罚我不吃饭,跪在祠堂三天三夜。本来我只是饿得头晕眼花,奄奄一息罢了。
哪知道,鬼差犯糊涂把我勾了来。这下我便一命呜呼了。鬼差说我阳寿未尽,想让我回去。
我不肯。如果不是好心的鬼差大人,我还要在继母手底下苦十年咧!“你要怎么样才肯走。
”生魂不能在地府待太久。鬼差把我错勾来,若是没有及时送我回去,是要扣绩效的。
我省得,绩效是鬼差很看重的东西。我眼珠咕噜一转:“你带我去见我娘罢!”他无奈。
“行!那便做场好事罢!”3嬷嬷刚把我们几个带到林娘子跟前,
我就把嬷嬷的教诲忘了个七八成。我睁大眼睛望向眼前的林娘子,控制不住的泪水狂涌下来。
继而心里仿佛炸开了一朵美妙的烟花,很甜很酸。“娘!”我带着哭音,声嘶力竭。
旁人都没反应过来。我就拉上林娘子的衣袖,直直扑了上去。“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还没抱上多久,我就被人拉了下来。林娘子旁边的丫鬟春花,柳眉倒竖,怒斥我:“大胆!
”“是谁教唆的你,来毁娘子清誉?”我下意识地摇头。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猛然抬头望向林娘子。她太年轻了。虽然长得和我娘一模一样……我记事的时候,
我娘就和娘家失去联系。我从来不知道我娘是哪家的贵女。不知道我娘姓甚名谁。
因为大家都管我娘叫许夫人。我爹也叫我娘夫人。我直觉,林娘子就是我的娘。难道我,
回到了我娘出嫁前吗?面对春花,这如同疾风般的质问。我深知,
只有深刻承认自己的错误才能留在我娘身边:“娘子太漂亮了,
像我娘……”“我一时情难自禁……”我的理由虽然十分蹩脚,但我情真意切,泣涕如雨。
周围的小丫头也有被我情绪感染的,纷纷落下想念母亲的眼泪。“我也想我娘了。
”“我娘在的话,我肯定不会被卖进林府……”“呜呜呜……”是啊!哪个有亲娘疼的,
会被买进来呢!林娘子,不对!我娘,显然也被我感动了。她不仅没有生气,
还温柔的安抚我。最后更是直接留下了我。鬼差大人没有骗我。这真的是我娘。
我娘从来就性格温和。端庄大气,体恤下人。我知道。只有我娘,
才会不计较我的犯错还给我升职。以刘家村小玉的名义。我便在我娘身边干活了。
干的是伺候人的差事,却不累。没人诬陷我,也没人看我不顺眼磋磨我。这对我来说,
已是莫大的幸事了。4很奇怪。我娘现在还未嫁人,不是林府的当家主母。
但是权力却比以前当主母的时候大得多。我娘不仅可以决定我的去留,
还可以随意调配府里车马和银钱。以前我娘身边的丫鬟春花,就被我的姨娘随意处置。
我娘只能独自在屋内抹眼泪……说到姨娘,林府居然还有秦姨娘。突然见着她,
吓得我刚从地府出来的魂魄差点飞散。林府也没有这么好嘛!秦姨娘也变得年轻了,
更像狐狸精了。“秋月姐姐,她是谁?”春花和秋月都是我娘手下的人。春花沉稳,
秋月活泼。年轻的秋月非常好打交道。我只是送了秋月几次桃香铺的莲蓉糕。
秋月便看我顺眼起来,偶然空闲,也能陪我聊会天。“她啊!是寄住在相府的表小姐。
”“失去了双亲,投奔相府。”“老爷夫人看她无依无靠,便待她像亲女一般。
”秦姨娘大名,秦文琼。我支支吾吾半天:“这秦娘子,不像个好人。”秋月听了我这话,
乐得前俯后仰:“你这丫头!说什么呢!”“秦娘子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你别害怕!
”“秦娘子和我们娘子一样,最是平易近人。”我目光复杂地望着秋月。唉!
等你以后被秦姨娘打嘴巴子,你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好人”了。
5秦娘子是和我娘一起去元宵灯会的。上元节夜里。朝廷取消宵禁,可以夜游一整个晚上。
年轻的秦娘子一脸兴奋:“星儿姐,你看这个兔子面具是不是很好看?
”我娘点点头:“是很好看。”于是这个白色兔子面具便戴在了我娘脸上。
看上去对面具最积极的秦娘子,却什么都没戴。秦娘子解释说,她更喜欢戴帷帽。我不信。
秦姨娘最爱撒谎了。以前就骗我爹。说我娘心里有别人,趁我爹不在去私会了。
害得秋月被活活打死。我娘拼命求,却求不回秋月姐姐的命。路上秦娘子侃侃而谈,
说到萧武侯府家的二公子。文韬武略,无所不通。是个风华正茂的好儿郎!我眼底尽是不耐,
忍不住插嘴:“这二公子识人不清,蠢笨如猪。”萧武侯府的二公子我还不了解吗?
那是我亲爹。他喜欢秦姨娘——识人不清。他不判断是非好歹就给我定罪——蠢笨如猪。
没想到秦姨娘这时候就开始觊觎我爹了。 我爹有什么好的?萧武侯府的侯位到我爹那会,
都快断代了。所以我爹只好拼命在官场上阿谀奉承,两面三刀。才算是混了个高位的官职。
文韬武略,倒是都会一点。但凡碰上今科探花和家丁侍卫,就老实了。
秦姨娘莫不是眼睛不好?我自认对萧武侯府二公子的判断无比精准。
秦娘子偏偏看上去不太高兴。我娘同样批评我,不得妄加揣测。我是有事实依据的!
可我看了看秦娘子,还是把话咽下去了。6秦娘子的谈兴被我打断后,显然有些不高兴。
这会显得心不在焉的。她转头和我娘说,她要自己去看花灯。真是多事!我娘没有多加阻拦,
只是吩咐一旁的侍卫多加关照。花灯如昼,人流如织。我只觉得周围吵吵嚷嚷的,花灯晃眼。
秦娘子走之后,我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娘看。仿佛想通过这样的方式,
让我娘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娘很快察觉我的目光,唇角情不自禁的弯起。
她声音轻柔而温和:“你喜欢兔子面具?”我没来得及答话,我娘就把兔子面具摘给我。
“诺!”“给你戴!”我呆呆地接过面具。半晌,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7前方突然爆开一簇金菊焰火。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我正想看看是怎么了?
后颈猛然袭来一阵冷风。有人扣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闭眼前,
我只听到对方低沉沙哑的声音。“绿色衣裳,兔子面具。”“走!”好巧不巧,
我今天就穿着绿色衣裳。跟我娘一样。出门前,我娘还曾调侃我是“学人精”。
我心底暗戳戳地幻想这是母女装呢。想不到,这绑匪那么喜欢绿色。我昏沉醒来时,
鼻尖一股浓烈的花粉香。兔子面具早在绑匪运送途中便脱落了。屋内陈设无不精致昂贵。
女子的娇笑声萦绕在耳畔。这是在醉月阁?醉月阁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我娘是相府贵女。
要是被人知道在醉月阁待了一晚上。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名声也坏掉了。好在,是我。
不知道我娘这会儿安全不安全。我神思翻涌着,脑中如一团糊浆。“吱呀”一声门开了。
“林娘子,受惊了!”来人竟然是——我爹?萧武侯府的许家二公子。许二公子进门后,
帮我松开了身上的束缚。“林娘子,你别害怕。”“我是萧武侯府的二公子。”他解释。
上元灯那夜,他就在绑匪袭击现场。见事态不对,便悄然跟随绑匪一路追至此处。“娘子,
你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人。”“连累林娘子名声。”我静默片刻,摇头否认。
“我不是林娘子。”许二公子见我如此作态,露出一个瞬间意会的表情。“娘子,您放心。
”“我真的不是!”8我拒绝了许二公子的护送。
我习惯了我爹对我露出反感训斥或是冷漠的神情。猛然间,看到那样殷勤小意的样子。
我除了不习惯,更多是觉得恐怖和害怕。春花、秋月都很关心我:“还好人没事!
”“昨天你被抓走,娘子可着急了……”“亲自去了开封府报案。”“现在总算没事了。
”我嘿嘿一笑,眼睛眨了眨:“娘子……和秦娘子都没事吗?”春花眸光清亮,
带着笑意答:“当然没事了!”秋月在一旁搭腔:“是啊!”“秦娘子当时在猜花灯。
”“我们家娘子也侥幸逃过一劫。”“不过也是奇怪……”“这绑匪抓你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春花略带迟疑,半带轻笑:“这也是开封府大人该去操心的事情了!”“说不准,
我们小玉丫头身上有什么秘密呢……”我娘见我回来,眸中闪过一丝晶亮:“回来就好。
”“你不在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割去一块肉似的。
”我可是我娘的心头肉呢!就算我娘没有关于我的记忆。还是记得心头肉是谁。
我心里甜滋滋的。我告诉我娘,是许二公子救了我。“是吗?”“那是该好好感谢一番。
”我撅了噘嘴,有些不高兴。快速抬头,又看了一眼我娘:“才不要谢谢他!
”要不是因为他,我才不会变成没娘的孩子。要不是因为他……要是我娘没有嫁给他就好了。
我娘严肃了起来:“不得无礼。”9只是。
我娘还没来得及去萧武侯府感谢许二公子救了她的贴身丫鬟。皇帝就决心举行一场春猎。
朝中重要大臣及其亲眷都能参加。听说,这是为了给太子和三皇子相看呢!
春猎要准备很多东西。这段时间,我们都很忙。春花和秋月都不大想去围场上吹沙子。
我主动向我娘请缨。“我会骑马,也能射箭!”春花在旁边呛我:“你一个小村姑,
怎么会的?”我心一提,闭着眼睛胡扯道:“小时候,
有个江湖侠客见我根骨不错……”“就教我骑马射箭……”“我还能投壶呢!
”我娘被我逗乐了,闷笑了一会,才道:“既然想去……”“那就你,陪我去吧。
”我瞳孔微微放大,眼里满是惊喜。春花和秋月笑我没见识。一场春猎,还抢着去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她们不知道。她们被秦姨娘和我爹饿几天的时候,更没见识。
看到野菜羹都能扑上去“嗷嗷”叫好吃。……春猎场地在京城郊外。
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出行。一连两天,我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困得昏昏沉沉的。
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刚一下马车。扑面而来的大风就把我刮清醒了。
10晚上的宴席,皇上交代说要一起吃,热闹。各家青年才俊都去狩猎,想着今晚吃点野味。
虽然今天还不是正式狩猎的日子,但是谁不想让皇上记住呢?晚上的风依旧很大。出营帐前,
我娘递给我一顶帷帽。尽管现在我是丫鬟。可很多时候,我觉得还是我娘在照顾我。
我很羞愧。这次来参加春猎的人太多了。酒过三巡,觥筹交错。我娘觉得有些闷,
便带着我逛逛透透气。秦娘子也跟了上来。离开饭桌后,才察觉晚上确实有些冷。
“您在这里等我。”“我去给您带件披风来。”都怪我,出营帐啥也没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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