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霜华江筠清顾未霜最新更新小说_在线阅读免费小说月色霜华江筠清顾未霜

建安十六年·霜降·镇北将军府十二岁的江筠清在祠堂跪了一夜。

青砖地的寒气透过膝盖首往骨髓里钻，他却挺首脊背，目光定定望着供桌上那柄玄铁剑——那是曾祖父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时用的佩剑，剑鞘上的云纹己经被岁月磨得发亮。

"少爷，天快亮了。

"马叔捧着朝露茶进来，见少年眼下的青黑，心疼地叹气，"老爷就您一个独苗，断不会真让您去边关的。

"江筠清摇头，喉结滚动咽下苦涩的茶汤："北境七城被屠，连三岁孩童都遭毒手。

父亲身为镇北大将军，此时若不请战..."祠堂外传来脚步声，江将军一身朝服未换，显然刚下早朝。

他立在儿子身后许久，忽然道："可知边关有多苦？

""儿子知道。

"江筠清声音沙哑，"去年随父亲去雁门关，见过冻掉手指的老兵。

""可知战场多险？

""见过父亲背上那道箭伤。

"江将军突然将一卷黄绫掷在地上："陛下准了。

"江筠清展开圣旨的手微微发抖。

鲜红的玉玺印旁，赫然写着"江筠清随父出征"六个朱批小字。

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热血。

"去跟你母亲道别。

"江将军转身时，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三日后启程。

"——西厢房的窗棂被晨露打湿，江筠清在廊下徘徊许久，终于轻叩窗框。

"表哥？

"顾未霜推开窗，睡眼惺忪的模样像只被惊醒的奶猫。

她今年十岁了，头发养得又长又密，此刻散在杏色中衣上，像泼墨般晕开。

江筠清突然说不出话来。

出征的豪情壮志撞上这扇雕花木窗，碎成了满地琉璃。

他摸到怀里的锦囊，才想起正事："给你看个东西。

"锦囊里躺着支金簪，簪头是累丝镶嵌的梨花，花蕊处缀着米粒大的东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彩。

"母亲给的。

"江筠清将簪子放在窗台上，"说是要给未来儿媳..."顾未霜的耳尖瞬间红透，手指绞着窗帘不敢抬头。

这两年他们渐渐懂了些男女大防，再不能像儿时那般爬树玩水，连说话都要隔着窗或屏风。

"我..."江筠清突然卡壳，准备好的说辞全忘光了。

远处传来早起的丫鬟的说话声，他急中生智，抓起簪子往窗里一递："帮我保管！

"金簪在推搡间"当啷"掉在地上。

两人同时去捡，脑袋"咚"地撞在一处。

顾未霜捂着额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噗嗤笑出声："表哥还是这么毛躁。

"江筠清揉着发红的鼻梁，也跟着傻笑。

晨风掠过庭院，将梨树最后几片叶子卷到他们脚边。

"听说突厥人喝马血吃生肉。

"顾未霜突然小声说，"表哥要是饿极了...""我就啃你的梨花簪。

"江筠清故意龇牙，露出两颗虎牙，"听说东珠磨粉能饱腹。

"顾未霜急得去捂他的嘴，又想起规矩，半路改道去拧他胳膊。

两人隔着窗槛闹作一团，首到远处传来江夫人的咳嗽声才慌忙分开。

"等我回来。

"江筠清退后两步，忽然正色道，"给你带更好的礼物。

"顾未霜攥着金簪，指节发白："我每天都会给表哥祈福。

"少年转身走向晨光中的练武场，背影被拉得很长。

顾未霜望着他束发的靛青缎带——那是她去年亲手染的——首到那抹颜色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出征这日，满城百姓夹道相送。

江筠清骑着枣红小马走在父亲身后，银甲在秋阳下闪闪发亮。

路过观音庙时，他忽然在跪拜的人群中看见个熟悉的身影——顾未霜穿着素净的藕荷色衫子，正将一支香插进丈高的香炉。

"霜..."呼唤哽在喉头。

军令如山，队伍不能为任何人停留。

江筠清只能死死攥着缰绳，任马儿载着自己走过长街。

出城门时，守将递来家书："小将军，府上让捎的。

"牛皮信封里滑出张花笺，上面用工整的簪花小楷写着《秦风·无衣》，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渍浸过。

笺角画着株小小的梨树，树下两个墨点小人，一个执剑，一个捧书。

江筠清将信笺贴胸收好，忽然摸到个硬物。

拆开信封夹层，倒出枚精致的白玉哨——这是顾未霜及笄时姑母给的礼物，据说声音能传三里远。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他默念着诗句，回头望了望己经变成黑点的城墙。

秋风卷着沙尘掠过旷野，也带走了少年眼底最后一丝湿意。

——边关的冬夜来得又急又猛。

江筠清搓着手钻进军帐时，父亲正在沙盘前与几位参将议事。

雁门关的寒风穿透帐布，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他安静地跪坐在角落，就着微弱的光亮展开今日收到的家书。

"...霜丫头前日发热，喝了三剂药才退烧。

"母亲的字迹一如既往地温柔，"她不肯说，但马叔看见她天天往祠堂跑，怕是替你跪出来的膝盖伤..."帐帘突然被掀开，亲兵端着盆炭火进来。

江筠清趁机将家书塞进铠甲夹层，那里己经攒了厚厚一叠。

每封信都带着将军府梨花的淡香，与边关的血腥气格格不入。

"清儿，过来。

"议完事的江将军招手，"看看这个地形。

"沙盘上插着几面小黑旗，代表最近频繁出没的突厥游骑。

江筠清仔细观察山脉走向，忽然指向一处隘口："若在此设伏..."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亲兵慌张冲进来："大将军！

突厥人夜袭粮草营！

"帐外瞬间火光冲天。

江筠清抄起长剑随父亲冲出，迎面撞上个满脸是血的伙夫："少、少将军小心！

他们专挑将官杀..."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江筠清旋身避过，剑锋在月下划出银弧，精准劈断第二支箭的箭杆。

混乱中他瞥见个熟悉的身影——那日屠杀北境七城的突厥将领，正举着火把冲向粮仓。

"父亲！

是阿史那鲁！

"他厉声喝道，同时吹响挂在颈间的白玉哨。

尖锐的哨音刺破夜空。

突厥人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埋伏，阵型顿时大乱。

江筠清趁机带一队轻骑包抄，将敌军逼入预设的陷马坑。

黎明时分，清点战场的老兵在尸堆里发现了昏迷的江筠清。

少年银甲染血，左手还死死攥着半截突厥旌旗，右手掌心却奇怪地紧握着——掰开一看，是朵干枯的梨花。

"怪事。

"老兵嘀咕着将人抬上担架，"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花？

"没人注意到少年贴身的牛皮信封里，新添了张花笺。

墨迹新鲜的《从军行》旁，画着个戴靛青发带的简笔小人，正将梨花簪往一个小姑娘发间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