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忙碌且乏味的工作所致,近些日子以来,我总是感到疲倦和苦闷。
大概是三天前的中午休息时间,吃过午饭后,我便独自走在城市街头,想着散散心,解解乏。
我走到一处圆形广场上,想着休息一会儿,于是就随便在一个树坛边上坐了下来。
树坛呈一个四方形状,外表面由平滑的大理石镶嵌而成,
坛中绿油油的灌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这使得树与坛形成了一个简洁利落的格局。
一丝丝凉意从湿润的泥土中散发出来,灌木丛投下婆娑的倒影,
这里便成为炎炎夏日里的午后,为数不多的可供乘凉的地方。
我尽情体味着与这般绿色的生命共栖一处的惬意时光。突然间,
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从灌木丛中咻地钻了出来。我不由地怔了一下,
原本对猫猫狗狗不甚感冒的我竟意外地感到一阵惊喜。我试着伸手摸了摸小猫,
小猫竟然没有丝毫抗拒,它只是安详地卧在坛边,呆呆地望着我,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由此,
我发觉我喜欢上了猫。连续三天,我一有空闲就会上网浏览一些关于猫的图片和影像,
我时常会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我也会抽空留意在街头上、阁楼里那些生得无拘无束,
自由自在的小猫。总之,这些天里,不论何时何地,我只要看到猫,内心总是愉悦的,
兴奋的。然而今晚则有所不同,下班后,我乘坐公共汽车回家。
当汽车抵达离我家最近的站台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只好冒雨下了车,
一时间慌乱无措的我打算就近去站台对面的便利店躲一躲。可是,就在将要步入便利店时,
我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路灯下有一只小猫若隐若现。看样子,它被雨淋得湿透了,
而且它颤颤巍巍的样子真让人心生可怜,我下意识地想立马跑过去把它一把抱在怀里。然而,
就在我刚向小猫所在的位置迈出几步时,
一位同样是被雨淋得湿透了的清洁工人却突然出现在了路灯之下,
于是他先于我做了我原本想做的事情,他将小猫抱了起来,而我便只好回身进了便利店。
我坐在便利店一角的桌前,心情十分复杂。我从布满雨水的玻璃窗向外望去,
我看着窗外昏暗朦胧的景致,蓦地想起了十年之前,在我还是少年时,
所认识的那只可怜的猫。想想那只猫的不幸,比之今天所见的这只猫,
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与那只猫有关的回忆便也在我的脑海中渐渐变得明晰起来 。
还记得在我十三岁那年的深秋,乡下的人们刚刚从繁忙的劳作中解脱出来,
田间地头被收拾得光秃秃的,紧接着就一连下了十多天的小雨。不过,
就在十月的倒数第二个周末,天气突然转晴,可是气温却下降了许多。这个周末,
我的姑姑从外地回来,她从学校一并接了我和妹妹准确地来说是表妹,她是姑姑的女儿,
但由于与我过分亲密,且年龄相仿,只比我小几个月,
文中索性就直接称呼为“妹妹”返回乡下。当汽车驶过田野,停在村口时,
我和妹妹早就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我们两人抢先于大人们下了车。此时,
刚刚从城里放学归来的我们,面朝开阔的村庄,迎着耀眼的阳光,心情称得上是无比灿烂。
等我们三位刚一临近家门口,爷爷奶奶两人就热情地迎了出来,他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这美好的一幕,我骤然间感到一阵宽慰。而更令我感到欣喜地则是,
我们一大家子显然并没有因为夏天时所遭逢的变故而沉沦过久。他们为了给我们接风洗尘,
特地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我与妹妹倒也实在,一口气吃了很多,
就好像是有好些天没吃过饭似的。饭桌上,大人们边吃边聊,愉快地聊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而我们两个小孩儿却只顾着闷头吃。大概是一点多钟,我们都吃饱了。我们放下手里的碗筷,
打算尽快收拾完餐桌,以便留出空余的时间各自小憩一会儿。而就在这时,
爷爷却重新拿起了筷子,他找了一只塑料袋,便往塑料袋里夹了几块剩下的鱼肉骨头。
他的这种反常的行为令我和妹妹感到诧异,姑姑也不例外。作为女儿,
她率先开口问道:“爸,您这是准备干什么呢?”还没等爷爷回答,奶奶便插了一嘴,
“这个老头子指定是又去喂他的那只不知从哪儿搞回来的猫。”而妹妹听到这声,
脸上却立刻洋溢起了喜悦的笑容,她惊呼道:“真的嘛,咱家养猫咪了吗,在哪里呢?
”这时,爷爷又在塑料袋里装了半只馒头,
他语气沉稳地回应道:“在咱们家北面那个院子里呢。
”奶奶则马上用轻蔑的语气对姑姑诉说:“你看看你爹,我不知道他捡那只猫干啥?
”姑姑惊讶道:“啊,是捡的吗?不会担心传染病吗?
”爷爷突然有些急切地说:“哪有什么传染病,它那么小,
而且我在咱们村子里当了那么些年医生,会不懂这些吗?
”奶奶却又歪过脸对姑姑说:“这老头子老犟,再说了,就算没病,
猫屎猫尿也会把那边的屋子弄脏的,他又不爱打扫。另外,不夸张地讲,
他对他的这只猫好得很呢,可比对我们好的多呢。”爷爷生气了,
对奶奶厉声喝道:“又不是给你养,你咋这么多事情呢,真啰嗦!”随即,爷爷对着姑姑,
像是告状似的,“我还专门把猫养在那个院子,让她看不见。那个院子养了那么多只羊,
我成天割草喂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即便没有猫,屋子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奶奶立刻一言不发,这时,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慌张。而爷爷则提了塑料袋独自走出屋门,
骑了自行车去了北面院子。爷爷走了之后,妹妹立马向姑姑央求道:“妈妈,
我想跟姥爷去北边的那个院子看猫咪。”姑姑原本不想让妹妹去看猫,
但在妹妹的一再恳求之下,终于是同意了。妹妹似乎是为了壮胆,她拉了我一起,
我也就跟着她奔去北面院子,我们打算亲眼目睹一下这只神秘的猫。在那时候,相比于狗,
特别是到处咆哮的野狗,我对猫反倒并不排斥,但也谈不上情有独钟,因而,
在被迫跟着妹妹前去看猫时,我并没有显得多么激动,我的心情几乎与平日里并无两样。
我们刚到北边院子时,爷爷正专注地分拣着不久前刚刚从野外割回来的用于喂羊的青草。
大门推开的声响提醒他有人来了,他回头看到原来是我们,脸上立马绽出了久违的笑容。
紧接着,他不解地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我们……”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猫在哪儿呢?”还没等我把话讲完,妹妹便打断了我。爷爷答道:“它在屋子里卧着呢,
快进去看看吧!”随后,爷爷带我们进了里屋,我们走到炕边,
却见一只通体灰白相间的小猫蜷缩在铺在炕边一角的毯子上,小猫正悠然地舔着碗里的牛奶,
舌头一伸一缩,头微微晃动,一副满足的样子。看到这一幕,
妹妹便掩饰不住自己内心中的激动,她立马凑上前去抚摸小猫。我惊讶地说:“哇,好小哟!
”爷爷回答说:“是的,它还没多大呢,看样子,生出来应该还没五个月呢!”这时,
妹妹突然回过头来,脸色骤变,她慌张地喊道:“它受伤了!它腿受伤了!
”爷爷平静地回答道:“嗯,你看我已经给它用纱布包扎过了!
”我好奇地询问道:“它是怎么受伤的?”爷爷坐在了炕的边上,
缓缓开口说道:“说到这个,我得给你们好好讲讲。”我爬到毯子跟前,想要一探究竟,
果然,小猫的一只后腿上裹了几层纱布。妹妹已经凑到爷爷跟前,颇显忧伤地说:“姥爷,
小猫到底是怎么了?”爷爷引着我们出了屋子,只留下毯子上安然卧着的小猫在屋里。
我们一起站在门前的石阶上,爷爷伸手指着茅厕的顶棚,说:“看,
它就是从那个顶子上掉下来的。”顺着爷爷手指着的方向,我走到茅厕顶棚跟前,
向上看了看,在脑海中勉强描摹出小猫掉下来的路径。我仔细设想小猫痛苦的模样,
鼻子竟然微微一酸。为缓解尴尬,我回过头看向妹妹,然而妹妹的眼眶此时已经红透了。
爷爷继续说道:“前段日子,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不是吗?一天上午,
我看到这只可怜的猫就在顶棚上卧着,它看着地面摇头晃脑的。顶棚上湿漉漉的,
又没有避雨的地方,它显然是不愿意再在顶子上继续待下去了。它看着想往下跳,
可是它还小,刚刚才学会在墙壁上跳跃,还不太熟练,而且再加上下雨天,它有点儿胆怯,
不敢往下跳。不过,它最终还是勇敢地跳了下来,不过雨天打滑,它就摔了一跤,
腿就受伤了。”妹妹问:“姥爷,可是您既然一直看着它,
您为什么不在小猫跳之前把它从顶棚上抱下来呢?”爷爷笑着说道:“咳!原本不想管它的,
你姥姥也不喜欢猫猫狗狗这些,而且雨天,人到那棚顶上面也不甚方便。
我只能是祈祷着它跳下来不会受伤,然后安然无恙地走掉。而且我的信心还挺足的,
毕竟它再小,也是猫,跳跃这种对它算是家常便饭。但我还是大意了,它最终还是受伤了,
它只能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天下着雨,地上泥泞一片,我实在不忍心看它就死在那儿,
所以就把它抱回家里养着了!”听过爷爷的话之后,我的心情反倒不像一开始那样伤心了。
此时,再望向茅厕顶棚,我竟发现一株草长在顶棚上久积的尘土中,一束阳光倾泻而下,
洒落在石棉顶棚上,晶莹的光芒环绕在小草周围,小草生长得格外地明媚。随之,
一股不可名状的喜悦在我心中泛起。过了一阵子,待爷爷喂完羊之后,
我们又一起回到屋子里。随后,爷爷便开始若无其事地躺在褥子上看起了书,
而我和妹妹则趴在炕边瞧着小猫,一言不发。秋天总是短暂的。一转眼,秋色褪去。
在一个雨夜之后,天气突兀地变冷了,并且再也无法回暖,显然,冬天来了。这年冬天,
爷爷又买了五十只绵羊,这样一来,原本只有十只羊的羊群一下子扩大到了原来的六倍,
羊圈随之扩大,圈养也改成了放养。于是,在每个冬日的黄昏,
爷爷总要驱赶他的羊群到野外去觅食杂草。那年寒假的一天午后,我恰好没事可做,
因而又去了爷爷的那个小院,我想和爷爷聊聊天,听爷爷讲一讲有趣的故事。一进屋门,
为了尽快驱散身上的寒气,浑身冷飕飕的我便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暖烘烘的热炕头上。
而在炕的另一侧,只见爷爷躺在褥子上,端着一本书静静地翻看着,
他的身上还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衣。我下意识地四下里寻找了一番,竟发现猫不见了,于是,
我惊讶地问道:“爷爷,猫哪儿去了!”爷爷扭头指着身侧的位置,并说:“在这儿呢!
”原来小猫此刻正卧在爷爷的腰边,棉衣的一角恰好掩盖了小猫的半个身子,我凑近一看,
小猫正安稳地睡着。我惊讶地发现小猫身上的毛长了好多,
厚厚长长的毛将小猫的整个躯体包裹得圆圆滚滚的,活像一个毛线球。爷爷坐了起来,
只见他略显得意地对我说:“毛很长了已经,但是你看它的毛却长得离谱,
这和别的猫一点儿也不一样,前些天来咱家里串门的永福还说这是那种非常珍贵的波斯猫呢。
”我附和道:“是吗?那您可真是捡到宝了。”爷爷摸了一下小猫,
然后说:“倘若真是波斯猫的话,的确很珍贵。可谁知道是不是呢?我也不懂这些,
永福他也不一定懂,他可能只是在故意说好话而已。”我盯着小猫想了想,
疑惑道:“如果真是这种猫的话,是怎么会到咱家里的呢?”随后,我抬头看向爷爷,
问道:“您猜猜看,它是因为什么缘故,才在那个雨天,走到我们家茅厕顶棚上来的。
”爷爷答道:“这很好说,我估计,应该是小猫跟着大猫出来,一不小心走散了,
大猫很轻松地返回到主人家里,却遗留下了这只无助的小猫!
”我有点儿激动地说道:“走散却偏偏走到我们家里,那我们也太走运了吧,
你看它这么可爱。”爷爷却突然叹息道:“是啊,你说,难道好运真地与我们有关吗?
”“可不嘛!”我点了点头,抬手扶了扶下颌,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继续说道,
“那话说回来,它到底是不是一只珍贵的来自异域的波斯猫呢?
”“这我得找几本有关的书好好研究研究。”爷爷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
自打它腿好了以后,捕耗子倒是勤快的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这种猫的特性,
你看咱家的屋子里院子里少了许多老鼠呢!”“也是啊!”随后,爷爷又躺了下来,
他的左腿搭在右腿的膝盖上,他继续端起一本书,认真地看了起来。这时,小猫醒过来了,
它开始来回走动,活动身体。只见小猫不时地钻过爷爷双腿间的缝隙,
从爷爷身子一侧钻到另一侧,再钻回到原来的位置,最后竟趴在了爷爷的肚子上,
轻轻地卧着不动,而爷爷则无动于衷,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我看到这一幕,
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当天,接近黄昏之时,爷爷赶着羊群出去了。而小猫则是翻上墙头,
越过一连串的屋顶,不知跑哪儿玩去了。而我却碍于天气寒冷,实在不愿出门。于是,
我随手拿了本《上下五千年》在炕上翻阅打发时间,不过,我刚看了一小会儿,便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四下里已然漆黑一片。恰巧这时,我听到了院外大门转动的声响,
我知道是爷爷回来了。兴奋之余,我没来得及打开屋里的灯就拿了手电筒摸黑跑到屋外。
院子里,只见爷爷提着手电筒正在一边清点着羊的数目,一边将羊群往院内的羊圈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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