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程刚快步走向分局停车场。
三月的银城，空气中还带着料峭春寒，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夹克。
那辆幸福125摩托车安静地停在场边，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这是父亲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也是他目前最值钱的家当。
1996年的银城街头，摩托车仍是稀罕物。
程刚记得提车那天，父亲难得地露出笑容，粗糙的大手拍着车座说："好好干，别给老程家丢脸。
"此刻他掏出钥匙时，发现手心全是汗——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压力比想象中更大。
发动机轰鸣声中，程刚驶出分局大门。
他特意绕道去了趟新华书店，在最新版的城区地图上标注出龙山矿业职工区的位置。
作为土生土长的银城人，他居然对这个位于城北的矿区知之甚少。
驶上人民路时，程刚注意到后视镜里一首有辆灰色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故意放慢车速，那辆车却突然加速超了过去。
就在他暗笑自己多疑时，意外发生了——上坡路口处，那辆面包车毫无预兆地急转而出。
程刚本能地猛捏刹车，轮胎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尖啸。
摩托车失控侧滑，他整个人重重摔在路边，右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我*****，他妈的眼瞎吧，怎么骑的车，草！
"面包车后窗探出个锃亮的光头，唾沫星子随着咒骂飞溅。
程刚还没看清那人的模样，那车就喷着黑烟窜了出去。
他咬牙记下车牌号"银G·87833"，这是警校培养出的职业本能。
检查伤势时，程刚倒吸一口凉气。
新买的皮鞋鞋帮开裂，裤腿磨出个窟窿，最心疼的是摩托车后视镜碎了——这是父亲特意从上海捎回来的进口货。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现场勘查记录本》，详细记下事故时间、地点和车辆特征，这是警校教官反复强调的"三要素"。
重新上路后，程刚的警惕性提高了许多。
他注意到那辆面包车的行驶轨迹很诡异，时而加速时而急刹，像是在寻找什么。
经过纺织厂路口时，他刻意停在报刊亭旁观察，果然看见面包车在两百米外的巷口停下，两个黑影闪进了"老刘台球室"。
…………面包车内烟雾缭绕。
司机递上根皱巴巴的徽河牌香烟："勇哥，消消气。
"光头陈勇狠狠吸了一口，烟头瞬间烧下去小半截。
他摸着后腰的匕首，眼神阴鸷："要不是赶着去见孙老板，老子非废了那小子不可。
"当然！
他不知道对方是警察，不然不敢吹这个牛皮。
"您这急着去码头，到底出啥事了？
"司机转动方向盘，破面包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勇突然压低声音："广顺那帮杂种找上门了。
"他扯开衣领，露出道蜈蚣似的疤痕，"看见没？
前几年在广顺砍人留下的。
那帮孙子现在来银城寻仇，前几天把我姐工作的夜总会都砸了。
"司机手一抖，车子差点冲上路沿。
陈勇的姐姐陈丽娜在"金孔雀"上班，这事道上都知道。
更关键的是，金孔雀的幕后老板正是孙老板。
"孙老板知道这事不？
""知道个屁！
"陈勇突然暴怒，一拳砸在仪表台上，"我姐三天没消息了，那破夜总会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猛吸几口烟，声音突然低下来，"等老子从老家调人过来，非活剥了那群..."话音未落，司机突然急刹车。
路口窜出个挑担的菜农，扁担差点戳进车窗。
"我日你..."陈勇的咒骂被BP铃声打断。
他看了眼号码，脸色骤变路边电话亭，陈勇快速回拨了电话："喂？
孙老板？
是是是...我马上到码头...什么？
我姐她...？
"大约十分钟后，陈勇才魂不守舍的上车。
司机偷偷从后视镜瞥去，只见陈勇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死灰。
打完电话后，这个平日嚣张的光头竟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龙山矿业职工区建于七十年代，灰扑扑的砖房排列得像积木。
程刚推着摩托车走在坑洼的路面上，不时有矿工家属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个穿着夹克衫的年轻人，与矿区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
曹静静家在最里排，门前有棵歪脖子枣树。
程刚整理着装时，发现手肘的擦伤还在渗血。
他随手用纸巾按住，敲响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
开门的妇女让程刚心头一震。
资料显示曹母才西十二岁，眼前人却像六十老妪——花白头发胡乱扎着，深陷的眼窝周围布满皱纹，围裙上沾着可疑的污渍。
"您好，我是银昌分局民警程刚。
"他刻意放柔声音，却看见妇人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
屋内景象更令人心酸。
斑驳的墙面上贴满奖状，从"三好学生"到"竞赛一等奖"，时间定格在1995年秋季。
褪色的年画旁挂着全家福，照片里的曹静静扎着马尾辫，笑容明亮如朝阳。
"静静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曹母端来的茶杯有道裂纹，茶水微微晃动着。
程刚斟酌着词句："我们正在全力寻找。
能说说她离家前的情况吗？
"曹母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指节泛白。
正当她要开口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是酒瓶砸在墙上的碎裂声。
曹父醉醺醺地回来，刺耳的咒骂声穿透薄墙："那个赔钱货找到了？
没有？
没有警察来干什么？
妈的！
回来老子打断她的腿！
最好死在外面，敢离家出走，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曹母低头流泪。
程刚知道今天问不出什么了，你和一个酒鬼根本没法正常沟通。
这种老式平房几乎不隔音，听到谩骂声，左邻右舍早己习以为常，只是摇摇头关上门窗。
程刚推车要走时，一个神神秘秘的老妇人凑过来："小伙子是派出所的？
"见程刚点头，她压低声音："静静丫头有信儿了？
""还在找，大娘。
我就是来了解情况。
""哦......"老妇人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招手，"要问事儿你找我，这片儿没我不知道的。
"她得意地眨眨眼。
程刚将信将疑地跟着进屋。
事实证明，这些街坊大妈掌握的小道消息，往往比正式调查还要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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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的银城街头，摩托车仍是稀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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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绕道去了趟新华书店，在最新版的城区地图上标注出龙山矿业职工区的位置。
作为土生土长的银城人，他居然对这个位于城北的矿区知之甚少。
驶上人民路时，程刚注意到后视镜里一首有辆灰色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故意放慢车速，那辆车却突然加速超了过去。
就在他暗笑自己多疑时，意外发生了——上坡路口处，那辆面包车毫无预兆地急转而出。
程刚本能地猛捏刹车，轮胎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尖啸。
摩托车失控侧滑，他整个人重重摔在路边，右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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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后窗探出个锃亮的光头，唾沫星子随着咒骂飞溅。
程刚还没看清那人的模样，那车就喷着黑烟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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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上路后，程刚的警惕性提高了许多。
他注意到那辆面包车的行驶轨迹很诡异，时而加速时而急刹，像是在寻找什么。
经过纺织厂路口时，他刻意停在报刊亭旁观察，果然看见面包车在两百米外的巷口停下，两个黑影闪进了"老刘台球室"。
…………面包车内烟雾缭绕。
司机递上根皱巴巴的徽河牌香烟："勇哥，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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