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走出技术科时，天己擦黑。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刮得人脸生疼。
他下意识裹紧单薄的棉袄，手指在口袋里触到一张字条——韩春明临走前塞给他的，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明早七点，带饭盒来我办公室。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首到雪花在纸上洇开，墨迹变得模糊。
"程默！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程默回头，看见何雨水小跑着追上来，辫梢上沾着未化的雪粒，脸颊冻得通红。
她手里攥着个布包，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
"给你的，"她喘着气，眼睛亮晶晶的，"白菜粉条包子，我哥偷偷多蒸的。
"程默愣了下，接过布包。
隔着粗布，温度透到掌心，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听说......"何雨水绞着围巾角，"韩科长要调你去技术科？
""还不一定。
"程默低头掰开包子，热气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视线，"我只是个学徒工。
""可你比那些技术员都厉害！
"何雨水脱口而出，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我、我先回食堂了......"她转身跑开，棉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脚印。
程默望着她的背影，咬了口包子。
白菜的清甜混着猪油香在舌尖绽开——这是父亲走后，他吃过最暖和的一顿饭。
第二天早晨，程默提前半小时到了技术科。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值班室的老刘头在捅煤炉子。
"来得挺早啊小子，"老刘头眯着眼笑，"韩科长还没到，你先去屋里等着吧。
"技术科办公室比昨天整洁了些。
程默注意到角落那张空桌上堆着的俄文手册——那是秦京茹的工位。
桌上压着张照片，隐约可见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站在外国建筑前。
"对那丫头感兴趣？
"韩春明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程默差点碰翻墨水瓶。
"不、不是......""秦工的女儿，"韩春明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掏出钥匙打开档案柜，"她父亲是咱们厂第一批留苏专家，五八年死在乌拉尔厂事故里。
"档案柜里整整齐齐码着技术图纸。
韩春明抽出一本蓝皮册子，封面上印着《红星轧钢厂设备改造纪要》。
"从今天起，你每天下午两点来这儿，"他翻开册子，指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先学制图规范，再啃这本。
"程默接过册子，指尖发颤。
这是厂里核心技术的汇总，连车间主任都未必能接触。
"为什么选我？
"韩春明拧开搪瓷缸，呷了口浓茶："你爹当年帮我改过轧辊设计。
"他指了指太阳穴，"你们程家人这儿，长得跟别人不一样。
"中午，程默蹲在轧机旁啃窝头时，王师傅拖着液压车经过。
"听说你要飞上枝头了？
"老工人踢了踢他的胶鞋，"别高兴太早，技术科那帮书呆子......"话音未落，车间喇叭突然炸响："三车间注意！
2号轧机卡料，全员撤离！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传动轴位置传来。
程默丢下窝头冲过去，看见三块钢坯在辊道间挤成了扭曲的"S"形——这是要出大事故的征兆！
"快拉闸！
"王师傅吼着往电箱跑，却被油污滑倒。
程默扑向控制台。
父亲的话在耳边炸响："卡料时先断动力，再手动泄压！
"他一把拍下红色急停钮，转身抓住液压阀手柄——这玩意儿平时要两个壮工才扳得动。
"咔！
"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高压油管突然爆裂，滚烫的液压油喷了程默一身。
他死死攥着阀柄，首到轧机彻底停转。
"不要命了？！
"王师傅拽开他时，声音都在抖，"这油能烫掉皮！
"程默这才发现右臂火辣辣地疼。
工装袖子黏在皮肤上，隐约透出血色。
“快送医务室”王师傅大叫"得剪开。
"厂医老周拿着剪刀，皱眉看程默被油浸透的袖子，"忍着点。
"布片撕离伤口时，程默咬破了嘴唇。
"骨头没事，但得歇三天。
"老周涂上磺胺粉，纱布缠到一半突然顿住，"韩科长？
"韩春明黑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程默落在现场的《设备改造纪要》。
"这就是你学的安全规范？
"他把书摔在病床上，"逞英雄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程默垂着头没吭声。
韩春明突然抓起他缠满纱布的手，往掌心拍了样东西——一枚黄铜钥匙。
"我办公室抽屉里有苏联的《机械创伤应急手册》，"韩春明声音低下来，"烫伤那章......画红线的部分，背下来。
"晚上，程默在油灯下翻看韩春明给的资料。
烫伤的手臂一跳一跳地疼，但远不及他胸腔里那股灼热——今天他第一次摸到了轧机的"脉搏"，那种与钢铁对话的感觉，比止痛药还让人上瘾。
"嗒、嗒"。
又是敲窗声。
秦京茹这次没带书，而是递进来一小管药膏。
"磺胺效果太差，"她指指程默的手臂，"这是美国产的烧伤膏，我......父亲留下的。
"程默没接。
月光下，他清晰看见秦京茹手腕上的表——表盘上一行小字"ROLEX OYSTER"，绝不是国产货。
"周三零点，"秦京茹把药膏放在窗台上，"废料库房有台德国车床，我想你会感兴趣。
"她消失在夜色中，雪地上连脚印都没留下。
程默盯着那管药膏，突然想起何雨水塞包子时冻红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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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裹紧单薄的棉袄，手指在口袋里触到一张字条——韩春明临走前塞给他的，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明早七点，带饭盒来我办公室。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首到雪花在纸上洇开，墨迹变得模糊。
"程默！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程默回头，看见何雨水小跑着追上来，辫梢上沾着未化的雪粒，脸颊冻得通红。
她手里攥着个布包，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
"给你的，"她喘着气，眼睛亮晶晶的，"白菜粉条包子，我哥偷偷多蒸的。
"程默愣了下，接过布包。
隔着粗布，温度透到掌心，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听说......"何雨水绞着围巾角，"韩科长要调你去技术科？
""还不一定。
"程默低头掰开包子，热气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视线，"我只是个学徒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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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雨水脱口而出，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我、我先回食堂了......"她转身跑开，棉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脚印。
程默望着她的背影，咬了口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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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程默提前半小时到了技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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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挺早啊小子，"老刘头眯着眼笑，"韩科长还没到，你先去屋里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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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默注意到角落那张空桌上堆着的俄文手册——那是秦京茹的工位。
桌上压着张照片，隐约可见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站在外国建筑前。
"对那丫头感兴趣？
"韩春明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程默差点碰翻墨水瓶。
"不、不是......""秦工的女儿，"韩春明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掏出钥匙打开档案柜，"她父亲是咱们厂第一批留苏专家，五八年死在乌拉尔厂事故里。
"档案柜里整整齐齐码着技术图纸。
韩春明抽出一本蓝皮册子，封面上印着《红星轧钢厂设备改造纪要》。
"从今天起，你每天下午两点来这儿，"他翻开册子，指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先学制图规范，再啃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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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明拧开搪瓷缸，呷了口浓茶："你爹当年帮我改过轧辊设计。
"他指了指太阳穴，"你们程家人这儿，长得跟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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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工人踢了踢他的胶鞋，"别高兴太早，技术科那帮书呆子......"话音未落，车间喇叭突然炸响："三车间注意！
2号轧机卡料，全员撤离！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传动轴位置传来。
程默丢下窝头冲过去，看见三块钢坯在辊道间挤成了扭曲的"S"形——这是要出大事故的征兆！
"快拉闸！
"王师傅吼着往电箱跑，却被油污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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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话在耳边炸响："卡料时先断动力，再手动泄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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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明黑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程默落在现场的《设备改造纪要》。
"这就是你学的安全规范？
"他把书摔在病床上，"逞英雄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程默垂着头没吭声。
韩春明突然抓起他缠满纱布的手，往掌心拍了样东西——一枚黄铜钥匙。
"我办公室抽屉里有苏联的《机械创伤应急手册》，"韩春明声音低下来，"烫伤那章......画红线的部分，背下来。
"晚上，程默在油灯下翻看韩春明给的资料。
烫伤的手臂一跳一跳地疼，但远不及他胸腔里那股灼热——今天他第一次摸到了轧机的"脉搏"，那种与钢铁对话的感觉，比止痛药还让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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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敲窗声。
秦京茹这次没带书，而是递进来一小管药膏。
"磺胺效果太差，"她指指程默的手臂，"这是美国产的烧伤膏，我......父亲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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