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冰棱坠在青砖上碎成齑粉时，赵有才正用铜片拨开西厢房的万字锁。
蓝布包袱压得他右肩发麻，里头裹着的玄铁令牌撞在门框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
"二姑娘今日在佛堂跪了整日..."浆洗房的小丫鬟裹着棉袍经过游廊，灯笼照见赵管家皂靴上沾着的观音土，正是午后林素心吩咐人从城外乱葬岗挖来的。
陆璃蹲在庑房顶上呵了呵冻僵的手指，看着那道佝偻影子闪进内室。
多宝阁上的青玉笔洗早被换成空心陶罐，药吊子沸腾的水汽正顺着铜管渗进拔步床的雕花围板。
林清拢着狐裘踏进月洞门，炭火烘暖的檀香里混着丝铁锈味。
菱花镜映出她将金簪尾端抵在掌心划出的血痕——这是触发记忆回溯必须的代价。
剧痛袭来时，她看见三日后的刑部差役从拔步床底搜出前朝玉玺的拓印。
"姑娘！
"陆璃的惊呼恰到好处响起。
林清踉跄着撞开多宝阁，陶罐应声而碎，泼出的汤药在青砖上蒸腾起白雾。
藏在《女诫》书匣里的龙纹密信被浸湿半边，墨迹却诡异地显出朱砂底色——这正是林素心精心准备的"证据"。
外头脚步声如潮水涌来，林清突然伸手探向拔步床围栏。
陆璃立刻会意，抓起炭盆里烧红的火钳往缠枝牡丹纹上一烙。
楠木遇热绽开的裂缝中，赫然露出半角明黄色卷轴。
"这是..."闻声赶来的三房婶娘倒吸冷气。
她夫君在礼部当差，最认得这种五爪团龙纹样。
几个婆子己经吓得打翻了铜盆，热水泼在蓝布包袱上，渗出的暗红水渍竟把玄铁令牌泡出层血锈。
林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住的唇边溢出鲜血——这次强行触发预知的后遗症比往常更甚。
她借着陆璃搀扶的力道指向窗棂："劳烦赵叔把窗屉子支起来，这炭气熏得人心慌。
"众人这才发现支摘窗的铜钩上缠着截靛蓝丝线，与赵管家袖口破洞处露出的里衣颜色如出一辙。
捧着包袱的小厮突然惊叫："这龙纹怎么掉色了？
"被药汁浸透的密信在寒风里簌簌作响，朱砂混着墨汁滴在青砖上，宛如斑斑血迹。
"大姑娘来了！
"不知谁喊了句。
林素心扶着丫鬟的手站在月洞门前，丹凤眼扫过人群时闪过一丝错愕。
她分明记得该出现在此处的应该是刑部的人，而不是这群吓得面如土色的内宅妇人。
林清突然软软跪坐在地，染血的帕子飘到林素心裙边。
她仰起脸时，琉璃灯照得眼角泪痣泛着妖异红光："阿姐可还记得，三年前中元节，我们在祠堂捡到过先帝赐给祖父的鲛绡圣旨？
"林素心涂着蔻丹的指甲猛地掐进丫鬟手臂。
那夜她们确实在祠堂撞见过赵管家往梁上藏东西，第二日祖父就因"私藏僭越之物"被御史参了一本。
"今晨给母亲请安时..."林清忽然抬手抚过发间金簪，沾血的指尖轻轻划过多宝阁某处暗格，"我好像看见有只老鼠叼着蓝布片从西厢房蹿出去呢。
"满室死寂中，不知哪个机灵的小厮突然嚷道："赵管家袖口的线头也是靛蓝色！
"人群哗然退开，将面色惨白的赵有才孤零零留在屋子中央。
他怀里抱着的玄铁令牌突然"当啷"落地，背面赫然刻着镇国侯府的徽记。
林素心鬓边的累丝金凤钗剧烈颤动起来，她终于意识到那滩可疑的"血水"其实是浆洗房特制的茜草染剂。
廊下铁马又叮咚作响，盖住了林清用染血的指尖在窗棂上画出的暗号——那是个歪歪扭扭的"初五"。
林素心绣着金丝牡丹的裙裾扫过门槛，鬓间金凤衔着的东珠在烛火下晃出刺目光晕。
她刻意将目光落在泼满药汁的青砖上，喉咙里溢出声冷笑："二妹妹这屋里好生热闹，莫不是打翻了太医院的药库？
"话音未落，三房婶娘突然用帕子捂住口鼻后退两步。
那滩被铜盆泼湿的蓝布包袱正汩汩冒着暗红水渍，将玄铁令牌浸泡得如同在血池里滚过。
赵管家袖口的靛蓝丝线被夜风卷起，堪堪勾住多宝阁边缘裂开的陶片。
"阿姐来得正好。
"林清借着陆璃的搀扶缓缓起身，染血的指尖虚虚指向窗棂，"方才赵叔帮忙支窗时，倒教我瞧见件稀罕物。
"她绣鞋尖轻轻踢开破碎的陶罐，露出半截烧焦的铜管，"这药吊子里的乌头与曼陀罗，可是大厨房专供祖母药膳的配方？
"林素心涂着丹蔻的指甲骤然掐进掌心。
她分明记得让赵管家从黑市弄来的西域迷魂散，怎会变成老夫人每日要用的药材？
廊下铁马叮咚声里，忽听得外院传来梆子响——本该在这个时辰出现的刑部差役，竟迟迟没有动静。
"说来也巧。
"林清突然咳嗽着倚向拔步床围栏，琉璃灯将她苍白的面色映得近乎透明，"今晨给母亲请安时，正撞见浆洗房的刘嬷嬷在角门烧东西。
"她染血的帕子轻飘飘落在地上，露出半角未燃尽的账页残片，"那灰烬里的蓝靛染方，倒与赵叔袖口的颜色颇为相称。
"人群里突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几个眼尖的婆子己然认出，那残片上模糊的"初五"字样，分明是侯府每月清点库房的日子。
三房婶娘突然尖声道："上月初五老爷奉命清查礼器，可不就是有人举报侯府私藏前朝玉玺？
"林素心鬓间金钗猛地一晃。
她突然想起那日刑部来人时，父亲书房里确实少了半匣靛蓝染料——那是番邦进贡的珍品，整个京城唯有镇国侯府用得起。
"阿姐可知晓？
"林清突然伸手抚过雕花围栏上烧焦的牡丹纹，炭灰沾在她指尖宛如未干的血迹，"昨日西市的说书人正在讲，前朝余孽最爱用茜草汁伪造血书。
"她话音未落，陆璃突然用火钳挑起浸透药汁的密信，朱砂混着墨汁滴在青砖上，竟渐渐褪成暗褐色。
赵管家突然扑通跪地，玄铁令牌从怀里滚出，背面镇国侯府的徽记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他哆嗦着指向林素心："是大姑娘让老奴从乱葬岗......""放肆！
"林素心扬手将茶盏砸向赵管家，飞溅的瓷片却割破了拔步床的鲛绡帐子。
藏在夹层里的明黄卷轴突然滑落半截，五爪团龙纹在众人惊呼声中刺得她眼底生疼——那分明是去年中元节祖父私藏过的先帝遗诏。
林清突然踉跄着扶住多宝阁，金簪划过某处暗格发出清脆响声。
陆璃立刻会意，抓起炭盆旁的火折子往缝隙里一燎，数十张靛蓝染方如蝶纷飞，每张右下角都印着林素心的私章。
"这些......"三房婶娘抢过一张染方，声音陡然拔高，"这不是番邦使节呈给圣上的贡品清单？
"她夫君在礼部经手的文书突然与眼前染方重叠，冷汗瞬间浸透中衣——若让御史台知道侯府擅自挪用贡品......林素心丹凤眼里终于漫上惊惶。
她精心设计的局竟成了作茧自缚，那些本该置林清于死地的"罪证"，此刻全成了指向自己的利刃。
更可怕的是，拔步床夹层里的明黄卷轴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祖父被参私藏僭越之物时，赵管家也是这般跪在父亲书房外。
"阿姐可听说过灯下黑？
"林清染血的指尖轻轻划过窗棂上歪扭的"初五"，声音轻得像飘散的香灰，"有些秘密就像观音土，埋得越深，反而渗得越快。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新渗的血迹竟与青砖上的"血渍"一模一样。
陆璃突然指着赵管家惊叫："他袖口在掉色！
"众人定睛看去，靛蓝丝线遇水后正褪成灰白，露出内里绣着的莲花纹——那是林素心院里丫鬟特有的标记。
几个婆子突然窃窃私语："上月浆洗房丢的茜草染剂......"林素心猛地后退半步，累丝金凤钗勾住帘幔扯落半幅纱帐。
她终于看清那明黄卷轴上的字迹——竟是三年前她模仿祖父笔迹写给番邦商队的密函！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时，忽听得外院传来急促脚步声，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举着灯笼高喊："老夫人心悸发作，请姑娘们速去松鹤堂！
"林清在众人慌乱的脚步声中轻轻勾起唇角。
她早算准这个时辰祖母会喝下掺了安神散的参汤，方才特意让陆璃在炭盆里添了味提神的苏合香。
染血的指尖抚过金簪暗藏的机括，那里藏着半片烧焦的密信残页——正是三日后刑部要搜查的"罪证"。
夜风卷着雪粒扑进支摘窗，将窗棂上歪扭的"初五"字样渐渐模糊。
林清望着林素心踉跄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额角突突首跳。
这次强行催动记忆回溯的代价，竟是让她遗忘了重生前某个至关重要的画面——那枚玄铁令牌背面除了镇国侯徽记，似乎还刻着别的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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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新渗的血迹竟与青砖上的"血渍"一模一样。
陆璃突然指着赵管家惊叫："他袖口在掉色！
"众人定睛看去，靛蓝丝线遇水后正褪成灰白，露出内里绣着的莲花纹——那是林素心院里丫鬟特有的标记。
几个婆子突然窃窃私语："上月浆洗房丢的茜草染剂......"林素心猛地后退半步，累丝金凤钗勾住帘幔扯落半幅纱帐。
她终于看清那明黄卷轴上的字迹——竟是三年前她模仿祖父笔迹写给番邦商队的密函！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时，忽听得外院传来急促脚步声，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举着灯笼高喊："老夫人心悸发作，请姑娘们速去松鹤堂！
"林清在众人慌乱的脚步声中轻轻勾起唇角。
她早算准这个时辰祖母会喝下掺了安神散的参汤，方才特意让陆璃在炭盆里添了味提神的苏合香。
染血的指尖抚过金簪暗藏的机括，那里藏着半片烧焦的密信残页——正是三日后刑部要搜查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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