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滚烫的咖啡杯往办公室走，手腕上被纸杯边缘烫出的红痕还在发痒。
张伟那家伙又在茶水间门口拦住我：“小林啊，美式咖啡要加冰不加糖，这都第三回教你了——”“对不起张哥，我马上去换。”
我低头盯着他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被踩扁的易拉罐。
茶水间的磨砂玻璃映出我弓着背的背影，领带歪斜地挂在实习生工牌上，活像条拴狗的链子。
在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嗡声中，我掏出手机看护工发来的消息。
母亲今天又咳血了，住院部催缴单上的数字跳到了十万。
拇指在屏幕上来回划了三遍，才把“再宽限两天”这句话发出去。
“小林！”
张伟用文件夹敲我后脑勺时，我正在核对上周的K线图，“王总要的行业分析报告，你做完没有？”
我盯着显示器右下角显示的14:27这个时间，后槽牙咬得发酸：“张哥，这份研报明明是你上个月就……”“让你做就做，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突然俯身按住我肩膀，带着薄荷味漱口水的气息喷在我耳后，“听说你妈在瑞金医院住着？
咱们公司实习生淘汰率，可是百分之西十哦。”
落地窗外陆家嘴的玻璃幕墙折射着惨白的光，我盯着他西装袖口晃动的铂金袖扣，突然想起上个月在茶水间听见他跟人事部调笑：“那小子跟条野狗似的，给块骨头就能使唤。”
键盘被敲出像暴雨般的声响时，我后颈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开始重影，母亲病历上那些“靶向治疗”“骨髓穿刺”的红色印章在视网膜上乱晃。
当张伟把U盘摔在我键盘上时，我差点把舌尖咬出血。
“明早开盘前要把这三个月的资金流水交叉比对。”
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子落在我手背上，“年轻人要多历练，对吧？”
晚上九点，陆家嘴的霓虹灯亮起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二十七楼落地窗反光里的自己发呆。
显示器的蓝光笼罩着三十七个未保存的Excel表格，像三十七张咧开的嘴。
指尖碰到抽屉里硬邦邦的馒头——那是楼下便利店打折前的半价品——突然听见血管里有冰碴子碎裂的声响。
凌晨三点的办公室冷得像太平间。
当我发现张伟给的原始数据缺了整整两周交易记录时，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几乎要爆开。
颤抖的手摸向加班抽屉里的速溶咖啡，却撞翻了陈姐养的多肉盆栽。
“要死啊！”
瓷盆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办公室炸开，我跪在地上捡碎片时，看见黑屏的显示器里自己充血的眼睛。
那些该死的数字突然在视网膜上燃烧起来，K线图扭曲成母亲化疗掉落的头发，MACD指标变成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绿线。
指尖被瓷片割破的瞬间，整座金融中心的电流声突然灌进耳膜。
恒生指数的数字在眼前疯狂闪烁，上证综指的分时图像DNA螺旋般缠绕上来。
我踉跄着扶住办公桌，看见自己映在玻璃幕墙上的影子正被无数金色数据流穿透——键盘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我像触电般缩回手。
屏幕上不知何时打开的股票软件，正在自动输入代码。
当“600519”这几个数字跳出来时，我鬼使神差地按了F5，贵州茅台的K线图像被无形的手撕成两半，突然在明日九点三十分的位置裂开一道血红缺口。
茶水间的挂钟发出整点报时的嗡嗡声，我盯着手背上凝固的血渍，突然发现刚刚记住的那串神秘代码正在掌心慢慢消失。
我蹲在住院部走廊搓脸时，手机突然在裤兜里疯狂震动。
贵州茅台今早真的跳空低开，缺口位置和昨晚幻觉分毫不差。
护士站电子钟显示9点35分，掌心里被瓷片割破的伤口还在渗血。
“小林，缴费单。”
护士敲了敲钢化玻璃，我盯着手机屏幕上茅台的分时线，突然发现那个缺口正在缓慢回补。
当十点整股价开始拉升时，我掐着大腿的手差点把工装裤扯破。
张伟的微信语音在午休时间炸响：“报表呢？
王总都拍桌子了！”
我靠在消防通道啃冷馒头，看着手机银行里仅剩的八千块，喉咙里的酵母味突然变成铁锈味。
证券大厅的散户们正围着显示屏哀嚎，有个穿老头衫的大爷捶着椅子骂：“狗庄又杀猪！”
“喂？
聋了是不是？”
张伟的声音刺破耳膜。
我盯着自选股里那支代码为002475的锂电池股，视网膜突然开始灼烧。
就像有人把K线图首接烙在视神经上，明早十点二十分会出现一根三分钟长下影线。
茶水间的咖啡机在冒热气，我故意把马克杯往张伟桌上一放：“王总要的报表。”
他翻到第七页突然僵住，我用袖口擦着镜片上凝结的雾气：“原始数据少了7月11日到24日的交易记录，可能是张哥U盘中毒了？”
他脖子上的青筋像缠住青蛙的蛇：“你……”“不过我把两融数据和大宗交易记录交叉比对，补上了缺口。”
我指了指落地窗外陆家嘴的天桥，“就像那边的钢架结构，少几颗螺丝照样能承重，您说是不是？”
他摔文件夹时带倒了招财猫摆件，我弯腰去捡，看见他电脑屏幕上开着的茅台股吧界面。
那个叫“伟哥说股”的ID正在发帖：“茅台洗盘完毕，即将暴力拉升！”
“张哥也炒股啊？”
我把碎成两半的招财猫拼好，“听说最近游资喜欢杀熟。”
医院的消毒水味比往常更呛人。
我摸着ATM机吐出的两万块现金，指尖还在发抖。
下午用花呗套现的八千块全买了那支锂电池股，现在裤兜里的交割单烫得像块烙铁。
走廊电视正在放财经新闻：“著名股评人张某某涉嫌操纵证券市场……”手机突然弹出同花顺推送：002475现价16.78元，距我买入价己经涨了七个点。
我攥着住院费缴费单蹲在墙角，突然发现今早记得清清楚楚的茅台走势图，现在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红色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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