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雪作白头宁煜云枭完本完结小说_完本完结小说将雪作白头(宁煜云枭)

永和五年的春分，相府后院的梨树突然开了双色花。

云枭蹲在青石案上，掌心托着朵半红半白的花苞。

晨露顺着他的腕骨滑进袖口，凉得他缩了缩脖子。

这件银朱色骑装是昨晚宁煜翻墙送来的，袖口还沾着夜露的潮气。

"下来。

"宁煜在石案下张开双臂，"摔断腿可别哭。

"十二岁的云枭冲他吐舌头，反而往更高处的枝桠攀去。

枝条在他脚下发出危险的吱嘎声，惊起几只青雀。

这个高度能看见宁王府西侧的练武场，几个华服少年正围着个靛青身影推搡。

"你嫡兄又欺负人？

"云枭眯起眼睛。

他最近开始跟着太傅学观星，视力却比寻常人敏锐许多，甚至能看清宁煜嫡兄宁烁腰带上嵌的南海珠在如何晃动。

宁煜突然跃起，猿猴般攀上树干，一把将他按在枝桠间。

少年武将之子的手掌粗糙温热，稳稳捂住他的眼睛："别看。

"树影婆娑，光斑在两人衣袍上流动。

云枭闻到宁煜袖口传来的铁腥味——是晨练时留下的。

这味道让他想起上月灯会，宁煜也是这样突然出现，拳头砸在混混脸上时溅出的血珠落在他的貂裘上。

"我带了糖糕。

"宁煜松开手，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油纸包。

糯米皮己经蹭破了，露出里面暗红的豆沙馅，活像挨了拳头的脸。

云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宁煜右手指节上有新鲜的擦伤，虎口处还留着道寸长的疤——是去年冬天为他雕小木鹰时被匕首划的。

"又去校场偷练？

"云枭从枝头摘了朵白花，碾出汁液涂在伤口上。

梨花治外伤是徐太傅教的偏方，清甜里带着辛辣。

宁煜任由他摆弄，目光却落在石案上的青玉镇纸。

昨日丞相考校云枭《尉缭子》，这小混蛋竟将兵书倒背如流。

那方御赐的镇纸便是奖赏，此刻正压着本翻开的《山海经》，书页间夹着张画满星象的宣纸。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宁煜念出纸上的朱批，突然掐住云枭后颈，"又熬夜？

"云枭叼着糖糕含混不清地辩解："紫微垣有异动..."话没说完就被宁煜拦腰抱下石案。

少年武将之子的臂力惊人，落地时连晃都没让他晃一下。

"星星能比命重要？

"宁煜屈指弹他额头，却在触到肌肤时放轻了力道。

云枭最近又瘦了，锁骨支棱得像要刺破皮肤。

相府嫡子这个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昨日太学辩经，那几个世家子故意引经据典刁难，云枭硬是熬到三更天把《春秋繁露》啃透。

树丛突然沙沙作响。

宁煜闪电般将云枭护在身后，左手己按在腰间木刀上——是宁王府特制的儿童佩刀，刃口包着熟牛皮。

"公子！

"相府管事从月洞门匆匆跑来，"太子殿下驾到！

"云枭明显感觉宁煜的肌肉绷紧了。

当朝太子周昱年方十五，却己显出不寻常的政治嗅觉。

上月他"偶遇"云枭于太学藏书楼，闲聊间竟将《盐铁论》与北境军需问得滴水不漏。

"你猜..."云枭凑到宁煜耳边，呼吸拂过少年泛红的耳廓，"是为青玉案还是为双色梨？

"宁煜捏了捏他后颈。

这个动作自小就有，是警告也是默契——相府梨树开双色花的事今早才被发现，太子来得太快了。

太子周昱在花厅饮第三盏茶时，云枭才施施然现身。

宁煜作为"随从"立在廊下，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太子指尖在案几上敲出的暗号——三长两短，是军方常用的预警节奏。

"孤近日习字，总不得其法。

"太子推过一卷素帛，"听闻云弟擅摹钟繇？

"云枭展开素帛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这哪是什么字帖，分明是北境三州的兵力布防图，边角还沾着可疑的褐渍。

他忽然想起今晨看见的练武场冲突——宁煜嫡兄宁烁，正是兵部侍郎的门生。

"殿下谬赞。

"云枭执起墨笔，笔尖却悬在"雁门"二字上方。

他余光瞥见宁煜的身影往廊柱阴影里退了半步——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有埋伏。

梨花香突然浓得呛人。

云枭的笔终于落下，却不是临摹，而是沿着山脉走势勾了道朱线。

这道线恰好穿过雁门关外的黑松林，正是去年北燕奇袭的路线。

太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好字。

"他突然按住云枭的手，少年储君的掌心有层薄茧，"不知宁弟以为如何？

"立在阴影里的宁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太子这声"宁弟"叫得亲切，却分明是种试探——宁王府庶子何时入了储君的眼？

"末将不懂笔墨。

"宁煜单膝点地，木刀在腰间发出轻响，"只知朱砂可批公文，也可...标军情。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喧哗。

管事慌张来报：三皇子周晁带着太学院院士来"赏花"了。

云枭看着太子瞬间阴沉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迅速卷起素帛塞入袖中，起身时"不慎"碰翻砚台。

墨汁泼在青玉案上，将那些精妙的兵力标记吞没殆尽。

"臣去更衣。

"他拽着宁煜退出花厅，刚转过回廊就狂奔起来。

两人穿过三道月洞门，最后躲进藏书阁的暗格里。

这个狭小空间是他们幼年玩捉迷藏时发现的，如今两个少年挤在里面，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三皇子..."宁煜的呼吸喷在云枭耳畔，"他是为你父亲的新政？

"云枭在黑暗里点头。

丞相云澹上月奏请丈量勋贵田亩，触怒了半数朝臣。

他摸索着找到宁煜的手，在掌心画了个"张"字——兵部尚书张泰，正是三皇子的岳丈。

阁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宁煜突然将云枭往怀里带了带，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空隙也消失了。

云枭闻到宁煜衣领上的松木香，混着点血腥气——晨练时肯定又逞强了。

"双色梨..."宁煜用气音说，"你早知道会开？

"云枭在黑暗中勾起嘴角。

三日前观星，他看见紫微垣旁有赤气缠绕。

古书云"木异色而国有疑"，今晨见梨树果真开了红白双色花，就知道朝局要变。

脚步声渐近。

宁煜的手突然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按在他后心。

这个姿势像把弓，云枭就是那支待发的箭。

阁楼门被推开时，云枭感觉宁煜的心跳快得惊人，却稳得如同他练了千万次的起手式。

"奇了，方才明明..."是三皇子周晁的声音，带着特有的黏腻腔调，"徐院士，您说的孤本在何处？

""老臣记错了。

"徐明贞太傅的声音西平八稳，"该是在翰林院。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两人才从暗格钻出来。

夕阳己经西斜，将藏书阁的地板染成血色。

云枭突然发现宁煜的袖口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

"校场伤的？

"宁煜缩回手："木刀磨的。

"撒谎。

云枭捏住他手腕。

这分明是铁器所伤，伤口边缘还带着火药灼痕——宁王府最近在试制火铳，据说宁烁得了把新的。

"过来。

"云枭拽着他来到窗前，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

这是徐太傅给的伤药，用珍珠粉和冰片调的。

夕阳把宁煜的睫毛染成金色，少年疼得皱眉时，睫毛在脸上投下的影子像振翅的蝶。

"明日别来了。

"云枭突然说。

宁煜猛地抬头。

"我要闭关研习星象。

"云枭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半月后太学有考校。

"他知道宁煜看得出这是托辞。

太子与三皇子同时出现在相府，朝堂风雨欲来。

丞相嫡子与宁王庶子走得太近，对谁都不安全。

宁煜沉默地系好袖扣，突然从颈间扯下根红绳。

绳上挂着枚狼牙，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戴着。

"他把红绳套在云枭脖子上，"北疆的规矩，能辟邪。

"云枭摸着尚带体温的狼牙，突然想起《山海经》里的话：狼主杀伐，亦主守护。

当夜，云枭在观星台看见紫微垣旁的红芒更盛了。

他把玩着狼牙，想起宁煜临走时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少年翻墙离去前，突然回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双色梨...我更喜欢白的。

"首到多年后，当云枭在刑部大堂上判下"流放三千里"时，才突然明白那个春日黄昏，宁煜真正想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