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白烛在夜风中摇曳，我跪在青石板上，看着照片里姐姐温柔的笑靥。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砖上洇出蜿蜒水痕，像极了那件未完成的苏绣嫁衣上断裂的金线。
"心柔是溺死的。
"继母的翡翠镯子磕在供桌上，"警察说浴缸里有抗抑郁药，判定是自杀。
"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香炉，檀香灰簌簌落在我的孝衣上。
我盯着玻璃罩里那件染血的旗袍。
孔雀蓝缎面被利器划得支离破碎，领口盘扣却完好无损——那是姐姐独创的双面盘花扣，正面看是并蒂莲，背面却是断肠草。
"瑾小姐，该更衣了。
"管家捧着素服站在廊下。
我起身时，袖中滑落的诊断书被雨水浸透，墨迹在"解离性身份障碍"几个字上晕染开来。
镜中倒影忽然晃动，另一个我正对着雕花铜镜描眉，朱砂笔在眼尾勾起凌厉的弧度。
三个月后，我站在顾氏心理诊所门前。
电子屏显示"顾明城主任医师"，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眼尾有颗泪痣。
玻璃门映出我现在的模样：及腰卷发，珍珠耳钉，墨绿色真丝衬衫妥帖地收进窄裙——与姐姐最后一篇日记里描述的装扮分毫不差。
"霍瑾小姐是吗？
"护士递来登记表，"顾医生在二号诊室等您。
"诊室弥漫着苦橙香薰。
顾明城正在沏茶，白大褂下露出暗纹衬衫袖口："听说您最近总是出现记忆断层？
"他的银质打火机在指间翻转，火光映出无名指上淡淡的戒痕。
我按住太阳穴："上周三明明在博物馆看展，监控却显示我在西山墓园。
昨天亲手插的洋桔梗，今早变成了白菊。
"腕间的古董表忽然震动，这是妹妹在提醒我该交换了。
我故意碰翻茶杯，趁着擦拭水渍时，将微型录音器黏在桌底。
走出诊所时，梧桐叶掠过肩头。
转角橱窗里，穿卫衣戴棒球帽的"少年"正在吃冰淇淋，那是妹妹夏蝉。
我们相视一笑，她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微微闪光——里面藏着姐姐遇害当晚的监控备份。
深夜，老宅地下室。
投影仪在墙上投出顾明城的诊疗记录，妹妹咬着皮筋扎起短发："他在每个病人档案里都夹着昙花瓣。
姐姐最后接的刺绣订单，就是顾家老宅的昙花纹样窗帘。
"我展开那幅未完成的苏绣。
月光穿过丝绢，原本含苞的昙花竟显出枯骨形态。
妹妹忽然按住我的手："看这里！
"银针在花蕊处勾出半枚指纹，放大后与顾明城咖啡杯上的痕迹完全重合。
窗外惊雷炸响，老式留声机突然自动旋转。
沙哑的沪剧唱腔混着雨声传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是姐姐手机里最后下载的音频。
妹妹脸色煞白，我们同时看向监控屏幕——本该空无一人的绣房，人影正抚摸着那架染血的绣绷。
顾明城的钢笔在诊断书上停顿，墨迹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障"字上晕开。
诊室空调发出轻微嗡鸣，他忽然摘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眼尾泪痣完全暴露在我的视野中——和姐姐指甲缝里提取到的皮肤组织位置完全吻合。
"霍小姐最近常做噩梦吗？
"他的金丝眼镜重新架回鼻梁，镜片反光遮住了瞳孔变化，"比如...重复梦见某个密闭空间？
"我抚摸着珍珠耳钉，这是妹妹今早为我戴上的微型摄像头。
诊疗记录显示，过去三年有七位女性患者向他倾诉过溺水梦境，其中三人己经不在人世。
姐姐的日记本里夹着张模糊照片：顾家老宅温室的玻璃穹顶下，昙花在暴雨夜绽放。
"我总梦见自己在绣花。
"我盯着他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是医用摄像头的最佳角度，"绣线突然变成湿漉漉的头发，缠着手指往绣绷里拽。
"腕表再次震动，这次是连续三次——妹妹发现了紧急情况。
顾明城忽然起身拉开百叶窗，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到诡异的角度："或许该试试催眠治疗。
"他从保险柜取出个雕花铜匣，打开时我闻到了曼陀罗混合昙花的腥甜。
匣中怀表链子垂落，表盖上刻着顾家族徽：缠绕荆棘的昙花。
老宅钟楼传来七声闷响，妹妹应该正在调慢大钟机械轴。
我任由怀表在眼前摇晃，黄铜光泽里浮动着姐姐遇害那晚的月光。
顾明城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传来："现在你站在一扇雕花木门前..."我听见绣花针穿透绸缎的细响。
姐姐教过我，苏绣讲究"劈丝"，把一根蚕丝分成十六股。
那晚她将监控摄像头藏在了绣线里，所以才能拍到顾明城用手术刀划开旗袍的瞬间——他当时哼着的沪剧小调，此刻正在诊疗室角落的复古收音机里沙沙作响。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顾明城的呼吸频率变了。
"浴缸...镶着彩色玻璃的浴缸..."我故意让声音发颤，看着他无名指无意识摩挲戒痕。
姐姐指甲里的DNA就来自这个位置，婚戒内侧刻着"柔"字，此刻正锁在我胸前的吊坠里。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催眠状态。
顾明城瞥见来电显示"殡仪馆王主任"，手指猛地抽搐。
我趁机碰倒铜匣，怀表坠地瞬间，表盘背面粘着的昙花标本飘落——干枯花瓣上沾着暗红痕迹妹妹戴着人皮面具扮作保洁员，正在擦除我黏在桌底的录音器。
我们隔着单向玻璃对视，她耳垂上的黑曜石闪过红光——这是危险信号。
顾明城突然按住我翻看档案的手："霍小姐对昙花很感兴趣？
"他袖口的苦橙香薰里混入了曼陀罗味道。
我假装头晕扶住书架，指尖迅速划过那些烫金书脊：《犯罪心理学图谱》《植物神经毒素研究》《镜像催眠疗法》...最里侧的书册突然松动，夹着的照片雪片般散落。
全是穿着旗袍的女子背影。
第七张照片里，孔雀蓝缎面旗袍的领口，盘着并蒂莲形状的盘花扣。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顾明城弯腰捡照片，后颈露出三道结痂的抓痕，"她曾是沪上名伶，最喜欢在昙花夜唱《牡丹亭》。
"我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打开手机录像。
姐姐遇害前一周的监控显示，顾明城深夜潜入绣庄，用硝酸银溶液在绣线上做标记——这种接触性毒剂遇汗即溶，会诱发心律失常。
"顾医生听过双面绣吗？
"我抚过照片上栩栩如生的昙花，"正面看是月下美人，背面却是..."故意将茶水泼在照片上，水渍晕染出枯骨纹路——这是姐姐独创的药液显影技法。
顾明城突然掐住我手腕，又触电般松开。
他白大褂袖口滑落，小臂内侧的昙花刺青正在渗血。
妹妹在走廊发出玻璃碎裂声，警报器尖啸中，我迅速调换了他抽屉里的镇静剂。
子夜的老宅地下室，妹妹将光谱分析仪对准绣片："浸过姐姐血液的丝线在紫外线下显影，组成了顾宅平面图。
"她指向图纸上的红点，"温室的自动灌溉系统连着主卧浴缸。
"我们同时想起法医报告：姐姐肺部的硅藻种类与顾宅水塔完全一致。
我展开偷拍的刺青照片，妹妹突然用镊子夹起一根银丝："看！
刺青颜料里掺了磁粉。
"老式投影仪嗡嗡作响，顾宅结构图在墙面颤动。
妹妹将磁铁靠近图纸，温室位置突然浮现隐形墨迹：7月15日03:15。
这是姐姐的死亡时间，也是顾家昙花三年一次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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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时，袖中滑落的诊断书被雨水浸透，墨迹在"解离性身份障碍"几个字上晕染开来。
镜中倒影忽然晃动，另一个我正对着雕花铜镜描眉，朱砂笔在眼尾勾起凌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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