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县政府大楼的旋转门悠悠转动，吐出一阵凉飕飕的空气。
陆川抬手抖了抖雨衣，水珠飞溅，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在裤缝处蹭了蹭，想把残留的泥痕抹得平整些，可这一蹭，反倒让泥点更显眼了。
他踏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皮鞋每落下一步，清脆声响便在空旷大厅里回荡，那声音在旁人听来，仿佛是打破了某种既定秩序的不和谐音符。
他抬眼望向电梯间，镜子映出自己紧锁的眉头，再瞅瞅沾着泥点的裤脚，与周围衣着光鲜、皮鞋锃亮的干部们相比，就像一幅精致画作上突兀的污渍。
“叮 ——” 七楼纪检监察室的门半掩着，一缕呛人的烟味从门缝里钻出来。
陆川抬手敲门，屋内传来压低的交谈声：“老李，石桥那工程……” 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挪动椅子的声响和匆忙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门被拉开一道缝，露出中年男人半张满是警惕的脸，他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一截烟灰掉落，不偏不倚落在陆川的鞋尖上。
“我是石桥镇的陆川，来反映道路质量问题。”
陆川挺首腰杆，动作利落地从公文包里掏出手机和平板电脑。
他轻点屏幕，调出照片和文件，屏幕的冷光映在脸上，衬得他神色愈发严肃：“您看，这是今早拍的路面裂缝照片，还有工程采购合同复印件。
水泥单价高出市场价三倍，施工方资质证明也疑点重重……”男人盯着屏幕，喉结上下滚动，香烟都快烧到过滤嘴了也浑然不觉。
他猛地提高音量，语气里满是刻意的严厉：“小同志，反映问题得按程序来，先填表格，材料备齐了再来！”
说着，他伸手去够桌上的表格，袖口滑落，一块金灿灿的手表露了出来，表盘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晃得人眼晕。
话还没落地，走廊尽头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陆川余光瞥见王大明夹着公文包匆匆赶来，他额头上挂着未干的雨水，领带歪在脖子一侧，显然是一路急奔而来。
“陆镇长，好大的官威啊！”
王大明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炸开，几个办公室的门悄悄开了条缝，探出几个好奇的脑袋。
他几步跨到陆川跟前，猛地一拍陆川的肩膀，力气大得让陆川一个踉跄：“放着镇里一堆事儿不管，跑县里来抹黑政绩？
你不知道现在正准备迎接上级检查，是关键时期吗？”
陆川握紧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把掌心硌得生疼，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王镇长心里清楚，工程用的是什么材料。”
他转头看向纪检干部，目光坚定得像燃烧的火炬：“这是采购合同复印件，每项数据都能证明工程问题严重。”
“够了！”
王大明猛地伸手，一把夺过陆川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时，陆川清楚地瞧见他无名指上崭新的翡翠戒指，那戒面碧绿通透，跟陈有财在酒桌上炫耀的款式一模一样，此刻在灯光下透着股冰冷的光。
王大明把手机狠狠甩回去，屏幕砸在陆川虎口，一阵钻心的疼袭来：“年轻人就爱小题大做，暴雨冲坏路基不是常有的事？
你这是故意挑刺，破坏团结！”
这时，走廊的白炽灯突然闪烁起来，灯光忽明忽暗。
陆川眼角余光瞥见纪检干部悄悄把桌上的文件塞进抽屉，动作迅速又隐蔽。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压抑的沉默笼罩着一切，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首到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副县长的秘书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王镇长，领导找您。”
临走前，王大明意味深长地瞥了陆川一眼，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冷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等他的皮鞋声在拐角处消失，纪检干部突然凑近陆川，压低声音，嘴里的烟味喷在陆川脸上：“小陆，听我一句劝，别把路走窄了。
有些事儿，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好过。”
说完，他拍了拍陆川的肩膀，转身走进办公室，“砰” 地一声关上了门。
陆川走出县政府时，雨不知啥时候停了。
他站在台阶上，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那乌云层层叠叠，恰似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吴发来的消息：“李副县长刚给镇长打电话，发了好大的火……” 消息还没看完，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苏晴冷峻的脸，她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上车。”
陆川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薄荷香，混着苏晴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
苏晴转动方向盘，动作干净利落，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县政府门口有个身影在徘徊，那模样鬼鬼祟祟，活像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老鼠。
“跟踪你的是赵世雄的人。”
苏晴把平板电脑推过来，屏幕上是陈有财出入永盛集团的监控截图，画面里陈有财点头哈腰的样子，和在工地上颐指气使的嚣张劲儿截然不同。
“石桥工程只是冰山一角，上个月青川县供水管道招标，也有他们插手……”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
苏晴瞧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她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出嘈杂的声音：“什么？
陈有财死了？”
她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安全带紧紧勒住陆川的胸口，勒得生疼。
导航屏幕的蓝光映在苏晴脸上，衬得她瞳孔里满是惊涛骇浪：“今早有人在工地发现他，初步判断是失足坠楼，但是……” 她顿了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方向盘，“他办公室被翻得乱七八糟，文件扔得到处都是被翻得乱七八糟，文件扔得到处都是。”
暮色笼罩下，石桥工地的警戒线在风中飘动，好似一个个无声的冤魂。
陈有财的尸体己经被运走，水泥地上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在夕阳余晖下透着诡异的光。
陆川蹲下身，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指尖在碎石堆里触到半张纸片，上面模糊的字迹隐约透出 “永盛集团” 几个字。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
苏晴见状，急忙冲过来，一把按住陆川的肩膀，力气大得差点把他推倒：“别碰。”
她掏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把纸片装进去，动作专业又谨慎：“从现在起，你可能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回程路上，陆川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稻田，低垂的稻穗像是在为陈有财默哀。
手机再次震动，是个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识相点，别查了。”
他紧紧握住发烫的手机，指甲在屏幕上划出一道白印。
想起父亲常念叨的 “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后视镜里，几束车灯远远跟着，像潜伏在黑暗里的野兽，闪烁着危险的光，可他，己然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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