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湘西苏明月龙战锋最新章节免费阅读_烽火湘西热门小说

济生堂后堂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苏明月正俯身在檀木书案前。

她右手捏着支狼毫，笔尖悬在红绸婚书上三寸处，腕间的翡翠镯子碰着案角，发出极轻的脆响。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惊得她手一抖，墨点在"苏明月"三个字的"月"字旁洇开，像朵畸形的梅花。

"小姐！

"李郎中的声音带着风灌进来，他腰间的药囊撞在门框上，当归和薄荷的香气混着汗味涌进屋子，"刘麻子带着保长来了，说要当面定婚期！

"苏明月迅速扯过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盖住婚书，抬眼时己换了副柔婉模样。

镜中映出她月白衫子上的银线盘扣，针脚细密得能数清——这是她昨夜熬到三更，特意绣给那个素未谋面的汉奸新郎看的"顺从"。

"李叔别急。

"她起身理了理鬓角，指尖在妆匣里摸出支珍珠簪子，"您去前堂泡碧潭飘雪，我换身衣裳就来。

"李郎中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小姐袖中露出半截黄纸，正是今早刚配好的密药水——用五倍子熬的，写在纸上无色，遇碱水就显靛青。

那婚书夹层里还塞着半块虎骨，刻着日军驻邵阳联队的兵力部署，是昨夜收药的老周冒死送来的。

"小姐..."他攥紧药囊带子，指节发白，"要不我去跟刘麻子说您染了时疫？

""时疫？

"苏明月忽然笑了，梨涡在脸颊上浅浅一旋，"刘麻子昨天还让人往药铺送了两筐荔枝，说是喜礼。

若我真病了，他怕是要请日军的军医来探病。

"她替李郎中理了理被撞歪的衣领，"您且记着，咱们济生堂的规矩——药铺的门要开，该熬的药要熬，该送的信..."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书案下的铜香炉，里面还剩半截燃尽的艾草，"也得送。

"前堂传来算盘珠子劈里啪啦的响。

刘麻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八仙桌前，靛蓝夏布衫的腋下浸着汗渍，手里的翡翠扳指蹭着桌面，把漆都刮花了。

见苏明月出来，他猛地站起来，肚子上的肉颤了三颤："哎呦我的苏小姐，可算把您盼来了！

"苏明月垂着眼，看他脚边那只描金木盒——昨天送来的聘礼，里面装着对翡翠耳坠，坠子上雕着缠枝莲，花瓣里嵌着细碎的金箔。

她记得阿爹说过，这种"金镶玉"最是市侩，像极了刘麻子这种人：表面裹着层玉，里头全是见不得光的腌臜。

"刘叔。

"她福了福身，声音软得像春茶，"您说要定婚期...""初八！

"刘麻子一拍桌子，震得茶盏跳起来，"大后天就初八！

皇军说了，要挑个双日子办喜事，图个吉利！

"他往前凑了凑，酒气混着烟味扑过来，"苏小姐可知那户人家是哪位？

人家可是皇军的翻译官，在城里有三进院子，往后您穿金戴银的日子...""刘叔。

"苏明月突然抬起眼，眼尾微微发红，"我阿爹头七还没满...""哎呦我的小姑奶奶！

"刘麻子打断她，胖手在空气里虚按两下，"您阿爹是染了急病走的，又不是...那啥。

再说了，皇军都发话了，这是中日亲善的美事！

"他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滴溜溜转，"您当我想催？

昨儿太君说了，要是这事儿办不妥，济生堂的药...可就不让往乡下发了。

"苏明月的指甲掐进掌心。

阿爹是上个月被日军的流弹打中胸口的，当时他正背着药箱去给游击队送金疮药。

弥留之际攥着她的手，指腹还沾着没擦净的朱砂——那是给伤员画的止血符。

"初八就初八吧。

"她突然笑了，伸手抚过刘麻子带来的婚书，"只是我得给阿爹烧柱香，求他在天之灵保佑这门亲事。

"刘麻子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盯着苏明月泛红的眼尾，又看看她落在婚书上的手——那双手生得极好看，葱白似的，指甲盖儿上还染着浅粉的凤仙花汁。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像那年在山货行里收山参，看着卖相极好，一掰断里头全是糠。

"那我可就等着喝喜酒了。

"他抓起桌上的茶盏灌了一口，碧潭飘雪的甜香冲得他首皱眉——这苏小姐，连待客的茶都这么讲究。

他拎起木盒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喜服明儿就送来，您可得试合身了！

"门帘掀起又落下时，苏明月的笑立刻碎在脸上。

她转身冲进后堂，书案上的帕子被风掀到地上，婚书赫然摊开，"苏明月"三个字的"月"字旁，那团墨迹里藏着极小的"急"字，是用密药水写的。

"李叔！

"她抓起案头的黄纸，"您现在就去西坡找王猎户，让他把信带给游击队！

就说...就说初八夜里，日军要往雪峰山运弹药，路线是...""小姐！

"李郎中突然捂住她的嘴。

他竖着耳朵听了听，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听见前堂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是刘麻子的跟班在翻药柜。

"他们没走。

"李郎中压低声音，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我今早往山里头送药，看见道上多了皇军的岗哨。

王猎户的儿子前天被抓了，现在怕是..."苏明月只觉一阵眩晕。

她扶着书案坐下，目光落在妆匣上——那里头有半瓶阿爹留下的"醒神散"，是用麝香和冰片配的。

可此刻她需要的不是清醒，是办法。

"小姐。

"李郎中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今早收的野山参，我在参须里藏了半张地图。

可要是出不了镇..."他喉结动了动，"要不...您把情报缝在喜服里？

"苏明月的手指突然顿住。

她想起方才刘麻子说的"喜服明儿送来"，想起阿娘临终前教她的"暗针"——在衣裳最隐秘的地方缝字，针脚比头发丝还细。

"李叔，去把我阿娘的陪嫁绣绷拿来。

"她的声音突然稳了，像山涧里的泉水漫过碎石，"再烧盆碱水，要浓的。

"后半夜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铺了层霜。

苏明月跪在绣绷前，银针在喜服的衬里游走。

那是件正红的缎子喜服，绣着百子千孙图，金线织的麒麟尾巴上，她用暗针缝了排小字："初八子时，日军弹药车过白马渡，车号三六一，护卫小队十二人。

"针脚扎进指尖，血珠渗出来，在红缎子上晕成颗小珊瑚。

她想起龙战锋——这个名字是李郎中前天夜里说的，说是新到的游击队长，带着队伍在山里和日军死磕。

李郎中说他刀使得极狠，刀鞘上刻满了血痕，每道都是杀鬼子的数。

"小姐，该歇了。

"李郎中端着药盏进来，药香里混着焦糊味，"您这手...明日还要试喜服。

"苏明月把银针在碱水里过了过，字迹在衬里上慢慢显出来。

她抬头时，窗外的月亮正往山后沉，像颗浸了血的珠子。

"李叔，您说游击队要是收到信..."她突然停住，因为听见前堂传来踢门声。

"苏小姐！

"是刘麻子的跟班，嗓门大得能震落瓦上的霜，"太君说要提前看喜服！

现在就看！

"苏明月猛地站起来，绣绷"哐当"砸在地上。

她看见李郎中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张纸，而喜服还摊在桌上，衬里的字迹在碱水作用下，正慢慢变成靛青色。

"把灯吹了。

"她抓起喜服往身上套，手指在盘扣上快速翻飞，"李叔，去前堂拖住他们，就说...就说我在换衣裳。

"门被拍得山响时，苏明月己经系好了最后一颗盘扣。

镜子里的新娘穿着簇新的红缎子，鬓边插着支珍珠簪子，耳垂上晃着刘麻子送的翡翠耳坠。

她低头看了看，喜服的衬里被她压在最里层，金线麒麟的眼睛正对着她心口——那里藏着阿爹留下的怀表，表壳里贴着游击队的联络暗号。

"来了。

"她理了理裙角，推开后堂的门。

月光落在她身上，红缎子泛着暗沉沉的光，像浸透了血的莲瓣。

前堂的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刘麻子陪着个穿黄军装的日军小队长站在药柜前，小队长的军靴踩着地上的陈皮，碎末粘在鞋跟上。

见苏明月出来，他咧开嘴笑，金牙在灯光下闪了闪："花姑娘，良民的干活？

"苏明月福了福身，袖中攥着那半瓶醒神散。

她能闻到日军身上的烟草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是枪油的味道，她在阿爹的药箱里闻过，是给伤员处理枪伤时留下的。

"太君请看。

"她掀开喜服的外袍，露出里面的衬里，"这是我阿娘的陪嫁绣工，麒麟眼睛用的是真金..."小队长的手突然伸过来，指甲刮过她的锁骨。

苏明月强忍着没躲，只觉胃里翻涌。

这时她看见李郎中站在柜台后，正对着她使眼色——他脚边的药筐里，露出半截野山参的须子。

"花姑娘，漂亮。

"小队长的手往下滑，要去掀她的裙角。

苏明月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药柜上，当归、黄芪、五味子的药香劈头盖脸砸下来。

"太君！

"刘麻子赔着笑凑上来，"这喜服可是要见大世面的，您可别弄皱了！

"他转头对苏明月挤眼，"苏小姐，还不快给太君倒茶？

"苏明月攥紧袖中的醒神散，突然笑了。

她转身去拿茶盘时，袖管扫过药柜上的朱砂罐——那是阿爹用来画止血符的，红色的粉末簌簌落在喜服的金线麒麟上，像撒了把血。

"太君请用。

"她端着茶盏递过去，茶水表面浮着片茶叶，像片被风吹落的荷叶。

小队长接过茶盏时，她瞥见他腰间的配枪——枪套上绣着朵并蒂莲，和她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后半夜的风突然大了。

苏明月站在院子里，看刘麻子和日军小队长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李郎中从柜台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烤红薯，还带着余温。

"小姐，吃点吧。

"他把红薯塞进她手里，"明儿...明儿喜服送来，您可得仔细着。

"苏明月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

她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龙战锋的刀鞘——李郎中说那上面的血痕像没开透的红莲花。

或许等初八夜里，等她把情报送到游击队手里，那些血痕就能再添几道，就像...就像她帕子上的并蒂莲，终于能在血里开透。

山脚下的镇子渐渐静了。

青瓦顶上的炊烟早没了，只有济生堂的后窗还亮着灯。

龙战锋靠在老松树上，看着那点灯光像颗星星落在人间。

他左肩的伤口还在疼，血渗进族谱里，把"龙阿公""龙秀娘"的名字泡得模糊，却让新刻的十七道血痕更清晰了，像十七朵小红花。

"队长，那就是济生堂。

"三娃子揉了揉眼睛，"李郎中是我表舅的徒弟，人实在。

"龙战锋摸了摸苗刀的刀鞘，血痕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红。

他抬头望了望济生堂的青瓦顶，那里飘着缕极淡的烟，是熬药的味道——黄芪、当归、还有点血腥气，像极了他每次杀完鬼子后，风里飘来的味道。

"走。

"他扯了扯三娃子的衣袖，"去敲门。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他的脸，他听见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济生堂的后窗突然暗了，像颗星星掉进了井里。

龙战锋摸了摸左肩的伤口，那里的血还在流，把族谱上的名字染成了暗红色，却也把"济生堂"三个字，刻进了他的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