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敲过三更，祠堂檐角的铜铃突然炸响，惊得王老六手中的灯笼险些脱手。
灯笼纸映着惨白的光，在青砖地上抖出一圈颤巍巍的光晕，他咽了咽唾沫，脖颈后似有冰锥贴着脊梁骨首往下滑。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老迈的守夜人王老六攥紧桃木剑，剑穗上拴着的五帝钱早己被盘的发亮。
夜风卷着纸灰从享殿门槛缝里钻出来，带着股陈年供烛的酸腐味，供桌上三牲头颅在月光下泛着冷腻的光，中央那尊鎏金香炉里，三柱线香明明灭灭，青烟扭成麻绳状首冲藻井。
“咔哒。”
供桌下传来木轴转动的轻响。
王老六佝偻着背往前探，灯笼光照见暗格掀开半寸，一截素白袖角正从缝隙里缓缓抽出。
“谁？”
桃木剑劈空斩下，却只撩起一阵阴风。
供桌倏然震动，数十块祖宗牌位齐齐翻倒，最顶端的林氏先祖之位砰然坠地，裂成两半的木质断面竟渗出血红暗珠。
王老六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青铜烛台，烛泪泼在裤脚腾起青烟。
“月、月容夫人……”破碎的呜咽从藻井深处飘下来，白衣女子倒挂着垂落，发丝扫过王老六的鼻尖，他清晰看见那女子右手紧攥着半截玉簪，簪头雕的并蒂莲只剩孤零零的一朵，断茬处还沾着黑褐色的污渍。
卯时未至，柳如烟己坐在临窗的书案前，羊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迟迟落不下墨。
晨风掀开《河防通议》的扉页，漏出夹层里半张泛黄的地契，正是林家老宅的旧址图。
“小姐，药熬好了。”
侍女小满捧着黑药罐进门，被浓苦气呛得皱眉：“苏姑娘特意加了干草，说是能压住雷公藤的毒性。”
待小满将药汁倒入碗中，柳如烟不动声色的合上书册，端起碗仰头喝下，任由药汁在喉头滚出灼痛。
昨夜祠堂方向的群鸦惊飞，此刻窗外竹梢还挂着几片零落黑羽。
“更衣，去祠堂。”
她扣上素纱帷帽，指尖掠过妆匣底层冰冷的玄铁袖箭。
学堂的晨读声被一阵喧哗搅散，陆子渊搁下朱笔，见周阿宝扒着门框探头：“先生，祠堂闹鬼，王爷爷尿裤子啦！”
孩童们一窝蜂涌向院门，被他一声轻咳钉在了原地。
“《论语·述而》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戒尺敲在砚台上溅起墨点，“今日罚抄此篇十遍者，放学赠糖糕一块。”
小院重回琅琅书声时，陆子渊却盯着砚中晃动的墨影出神。
昨夜子时归家，分明看见祠堂方向闪过青荧鬼火，此刻掌心还留着那会儿攥断的糖糕渣，桂花馅料早己冷结成块，甜腻里混着祠堂飘来的纸灰味。
“陆先生！”
脆生生的呼唤惊破思绪，苏婉儿挎着药箱立在垂花门下，杏色裙裾沾着露水：“李捕头请您去祠堂问话，说是……说是柳姑娘也在那儿。”
祠堂前的青石阶挤满了人，族长林茂德拄着沉香木拐杖，扙头雕的貔貅眼珠是用波斯红宝石镶的，此刻正随着他暴怒的敲击声迸出血色光斑：“荒唐！
我林家祠堂享三百年香火，怎会容邪祟作乱！”
“可是王伯确实见了白衣女鬼。”
柳如烟掀开帷帽轻纱，露出祠堂门槛内一滩未干的水渍，“您瞧，这是守夜人打翻的灯油，可灯油该是黄褐色，这痕迹怎么会泛青？”
她蹲身时裙裾扫过阶前苔藓，袖中滑出枚银针探入水渍，针尖霎时蒙上灰翳。
“柳姑娘请慎言！”
林茂德拐杖重重顿地，震得享殿梁柱扑簌簌落灰，“女子本不该踏足祠堂，念在你父亲捐过修缮银两……”“族长，尸首要紧。”
沉冷男声破开人群，李长风玄色箭袖上还沾着牢狱里的稻草屑，显然是刚从县衙大牢提审回来，他拎起瘫坐在台阶的王老六，拇指在老人颈侧一按：“惊吓过度，喂点安神散。”
苏婉儿正要上前，却被陆子渊抢先扶住老人脉搏。
书生指尖搭脉，眉头越皱越紧：“肝脉弦急，胆气溃散……这症状不像寻常受惊。”
“你也懂医术？”
苏婉儿打开药箱的动作微滞。
“家母生前是药婆。”
陆子渊接过艾绒点燃，青烟在王老六鼻端打了个旋，“苏姑娘可曾见过，活人眼白里会长出尸斑？”
享殿突然爆出凄厉哭嚎，林茂德最宠爱的孙子林宝儿滚在供桌前，十指抓挠脖颈至鲜血淋漓：“别过来，月容姑姑别过来！”
孩童脖颈上赫然浮现五道青黑指印，形状正与女子手掌吻合。
正午骄阳照不暖祠堂森然之气，柳如烟倚着西墙古柏树，看李长风带人挖开供桌下的青砖，碎土里混着几片枯黄纸钱，纸灰却新得像昨夜刚烧的。
“陆公子怎么看？”
她望着陆子渊忽然开口。
正在拓印砖缝苔藓的书生手上一颤，拓纸险些被风卷走：“砖下三寸土色发黄，怕是混了朱砂与……人骨灰。”
“这个呢？”
素手递来半块玉簪残片，断口处黏着暗红结晶。
陆子渊对着日光细看，喉结动了动：“血沁入玉至少需要百年，但这簪子是前面扬州玉工坊的新样式。”
柳如烟轻笑一声，簪尖突然抵住他咽喉：“若我说，今晨这残簪就插在我厢房窗棂上呢？”
风掠过祠堂飞檐，铜铃叮咚乱响。
陆子渊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冷光，突然想起《梦溪笔谈》里那句“以伪乱真者，必留真痕”，蓝皮册子上的钤印虽是萝卜刻的，但夹页水渍晕染的形状，分明是半枚真正的林家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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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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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六佝偻着背往前探，灯笼光照见暗格掀开半寸，一截素白袖角正从缝隙里缓缓抽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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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桌倏然震动，数十块祖宗牌位齐齐翻倒，最顶端的林氏先祖之位砰然坠地，裂成两半的木质断面竟渗出血红暗珠。
王老六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青铜烛台，烛泪泼在裤脚腾起青烟。
“月、月容夫人……”破碎的呜咽从藻井深处飘下来，白衣女子倒挂着垂落，发丝扫过王老六的鼻尖，他清晰看见那女子右手紧攥着半截玉簪，簪头雕的并蒂莲只剩孤零零的一朵，断茬处还沾着黑褐色的污渍。
卯时未至，柳如烟己坐在临窗的书案前，羊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迟迟落不下墨。
晨风掀开《河防通议》的扉页，漏出夹层里半张泛黄的地契，正是林家老宅的旧址图。
“小姐，药熬好了。”
侍女小满捧着黑药罐进门，被浓苦气呛得皱眉：“苏姑娘特意加了干草，说是能压住雷公藤的毒性。”
待小满将药汁倒入碗中，柳如烟不动声色的合上书册，端起碗仰头喝下，任由药汁在喉头滚出灼痛。
昨夜祠堂方向的群鸦惊飞，此刻窗外竹梢还挂着几片零落黑羽。
“更衣，去祠堂。”
她扣上素纱帷帽，指尖掠过妆匣底层冰冷的玄铁袖箭。
学堂的晨读声被一阵喧哗搅散，陆子渊搁下朱笔，见周阿宝扒着门框探头：“先生，祠堂闹鬼，王爷爷尿裤子啦！”
孩童们一窝蜂涌向院门，被他一声轻咳钉在了原地。
“《论语·述而》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戒尺敲在砚台上溅起墨点，“今日罚抄此篇十遍者，放学赠糖糕一块。”
小院重回琅琅书声时，陆子渊却盯着砚中晃动的墨影出神。
昨夜子时归家，分明看见祠堂方向闪过青荧鬼火，此刻掌心还留着那会儿攥断的糖糕渣，桂花馅料早己冷结成块，甜腻里混着祠堂飘来的纸灰味。
“陆先生！”
脆生生的呼唤惊破思绪，苏婉儿挎着药箱立在垂花门下，杏色裙裾沾着露水：“李捕头请您去祠堂问话，说是……说是柳姑娘也在那儿。”
祠堂前的青石阶挤满了人，族长林茂德拄着沉香木拐杖，扙头雕的貔貅眼珠是用波斯红宝石镶的，此刻正随着他暴怒的敲击声迸出血色光斑：“荒唐！
我林家祠堂享三百年香火，怎会容邪祟作乱！”
“可是王伯确实见了白衣女鬼。”
柳如烟掀开帷帽轻纱，露出祠堂门槛内一滩未干的水渍，“您瞧，这是守夜人打翻的灯油，可灯油该是黄褐色，这痕迹怎么会泛青？”
她蹲身时裙裾扫过阶前苔藓，袖中滑出枚银针探入水渍，针尖霎时蒙上灰翳。
“柳姑娘请慎言！”
林茂德拐杖重重顿地，震得享殿梁柱扑簌簌落灰，“女子本不该踏足祠堂，念在你父亲捐过修缮银两……”“族长，尸首要紧。”
沉冷男声破开人群，李长风玄色箭袖上还沾着牢狱里的稻草屑，显然是刚从县衙大牢提审回来，他拎起瘫坐在台阶的王老六，拇指在老人颈侧一按：“惊吓过度，喂点安神散。”
苏婉儿正要上前，却被陆子渊抢先扶住老人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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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陆子渊忽然开口。
正在拓印砖缝苔藓的书生手上一颤，拓纸险些被风卷走：“砖下三寸土色发黄，怕是混了朱砂与……人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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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递来半块玉簪残片，断口处黏着暗红结晶。
陆子渊对着日光细看，喉结动了动：“血沁入玉至少需要百年，但这簪子是前面扬州玉工坊的新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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