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使府的鎏金大门洞开时，顾晚清的马车正碾过青石板上的牡丹纹砖。
她今日穿月白羽纱旗袍，外罩墨绿缂丝马褂，鬓边别着父亲赏的翡翠蝴蝶簪——唯有贴身丫头知道，那簪头里藏着半片《共产党宣言》的德文笔译稿。
寿宴设在西式舞厅，水晶灯映着军阀眷属们的珠光宝气。
顾晚清刚将绣着二十西节气的屏风摆好，陈鹤鸣便凑上来，指尖划过屏风上"小满"节气里暗藏的齿轮纹路："顾小姐这针脚，倒像是德国机械制图。
"她莞尔一笑，抽出银剪剪下鬓角碎发："陈副官见多识广，可知苏绣里的水路留白？
"剪刀在屏风上的麦田图案处虚划半寸，"若没这三分空，麦穗如何能在风里动起来？
"余光瞥见军需官夫人正盯着屏风上的纺织娘，那虫翼上的银线，实则是夜校章程的德文首字母缩写。
舞厅另一端，沈砚之正在沪江大学礼堂进行《劳工神圣》主题演讲。
他特意选了藏青长衫，袖口绣着极小的齿轮图案——这是顾晚清昨夜托阿巧送来的，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当讲到"工人手中的扳手，比绅士的文明棍更能丈量世界"时，礼堂后门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巡捕房查违禁刊物！
"学生会长压低声音。
沈砚之扫过讲台抽屉里的《工人识字课本》样张，指尖在桌面敲出摩尔斯电码："从通风管道转移，三楼阁楼有密道。
"他转身继续演讲，故意提高声调："诸位可知道，但丁在《神曲》里写的地狱，第一层住的便是那些不辨是非的温和派......"镇守使府内，顾晚清被请去内室量体。
军需官夫人摸着她腕上的翡翠镯叹气："我那侄女在教会学校，竟闹着要剪短发当记者。
"她忽然凑近，"听说顾小姐办了绣品学堂？
能否让我家丫头也......"话音未落，陈鹤鸣踹门而入，手里攥着半张从屏风夹层里搜出的纸片——是夜校章程的目录页，"女工"二字用红笔圈着。
顾晚清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露出惊讶："这不是我抄的《茶经》吗？
定是哪个丫头拿错了纸。
"她转向夫人，"您看这女工二字，原是说女红技法，不想倒让副官误会了。
"夫人盯着纸片上的蝇头小楷，忽然笑道："陈副官怕是不懂苏绣里的借字藏意。
去年我让顾小姐绣百福图，她便在蝙蝠翅膀里藏了《列女传》的句子。
"她挥挥手，"去把顾家的账房先生传来，我要核对绣品用度。
"与此同时，沪江大学的巡捕正踹开讲台抽屉。
沈砚之趁机将课本样张塞进学生递来的装裱画轴——那是顾晚清送来的《墨兰图》，昨夜他才发现，兰花的叶脉竟是用密写药水画的联络图。
当巡捕头目举起画轴质问时，他推了推眼镜："这是宋代徐熙的没骨画法，阁下若感兴趣，明日可来听我的艺术史课。
"镇守使府后巷，阿巧正将装着印刷机零件的木箱推进顾家送嫁的朱漆花轿。
这些零件是沈砚之今早托码头工人用杭缎裹着运进来的，此刻藏在花轿的镂空雕花里，任谁也想不到，十里红妆的凤冠霞帔下，藏着能印出千万张传单的钢铁心脏。
顾晚清从内室出来时，正撞见陈鹤鸣对着账房先生咆哮——那账房先生是工会的老周，此刻正抖着手"核对"账本。
她忽然轻笑出声："副官若嫌我顾家的账不清，大可请洋人会计师来查。
只是父亲若知道，嫁女的红妆里竟被翻出《茶经》残页......"陈鹤鸣的枪口在账本上顿住。
他知道顾家与租界工部局的买办关系盘根错节，更清楚镇守使夫人对顾晚清的绣品爱不释手。
最后他甩下账本："顾小姐好手段，张某人拭目以待。
"深夜的顾家绣房，顾晚清借着月光检查屏风。
被陈鹤鸣撕开的夹层里，夜校章程的德文译本己被她换成《女儿经》抄本，唯有每页边角的卷云纹，仍暗藏着码头仓库的坐标。
阿巧捧着热姜茶进来，忽然低声道："表少爷今晚去了霞飞路书摊，回来时衣裳上有油墨味。
"她指尖一颤。
顾明修是父亲安在她身边的眼线，却也是剑桥大学社会主义研究会的成员——这个发现，是她在表哥书房的《资本论》译本里找到的，书页间夹着沈砚之写的《工运通讯》稿纸。
与此同时，沈砚之正在码头仓库清点印刷机零件。
当他看见花轿里露出的半片苏绣缎面，忽然想起下午在大学，学生们用《墨兰图》卷住传单时，齐声背诵《少年中国说》的场景。
那些年轻的声音穿过巡捕的警棍，像极了顾晚清在屏风后藏进的星火——看似纤细的针脚，却能织就照亮长夜的光。
凌晨三时，顾晚清趴在闺房地板上，用眉笔在绣绷背面画着码头地形图。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却混着隐约的汽笛——那是"顾氏航运"的货轮正驶向吴淞口，船上载着的，不仅是她的十里红妆，还有沈砚之连夜校对的《告码头工人书》铅版。
她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冰凉的玉质下，是上午在镇守使府被陈鹤鸣捏出的红痕。
但此刻她嘴角微扬，因为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那些藏在绣纹里的密码，那些混在红妆中的钢铁，终将化作千万只衔着火种的青鸟，掠过黄浦江面，落在每个握着扳手、梭子的掌心。
（第三章完）第西章预告：顾晚清的"十里红妆"船队在吴淞口遭遇军阀截查，沈砚之率领工人纠察队伪装成迎亲队伍突袭；与此同时，顾明修在顾家祠堂发现父亲与租界工部局的密约，而陈鹤鸣正带着盖有顾家印章的"赤化证据"，闯入镇守使夫人的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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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瞥见军需官夫人正盯着屏风上的纺织娘，那虫翼上的银线，实则是夜校章程的德文首字母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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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选了藏青长衫，袖口绣着极小的齿轮图案——这是顾晚清昨夜托阿巧送来的，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当讲到"工人手中的扳手，比绅士的文明棍更能丈量世界"时，礼堂后门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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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继续演讲，故意提高声调："诸位可知道，但丁在《神曲》里写的地狱，第一层住的便是那些不辨是非的温和派......"镇守使府内，顾晚清被请去内室量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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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清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露出惊讶："这不是我抄的《茶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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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向夫人，"您看这女工二字，原是说女红技法，不想倒让副官误会了。
"夫人盯着纸片上的蝇头小楷，忽然笑道："陈副官怕是不懂苏绣里的借字藏意。
去年我让顾小姐绣百福图，她便在蝙蝠翅膀里藏了《列女传》的句子。
"她挥挥手，"去把顾家的账房先生传来，我要核对绣品用度。
"与此同时，沪江大学的巡捕正踹开讲台抽屉。
沈砚之趁机将课本样张塞进学生递来的装裱画轴——那是顾晚清送来的《墨兰图》，昨夜他才发现，兰花的叶脉竟是用密写药水画的联络图。
当巡捕头目举起画轴质问时，他推了推眼镜："这是宋代徐熙的没骨画法，阁下若感兴趣，明日可来听我的艺术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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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零件是沈砚之今早托码头工人用杭缎裹着运进来的，此刻藏在花轿的镂空雕花里，任谁也想不到，十里红妆的凤冠霞帔下，藏着能印出千万张传单的钢铁心脏。
顾晚清从内室出来时，正撞见陈鹤鸣对着账房先生咆哮——那账房先生是工会的老周，此刻正抖着手"核对"账本。
她忽然轻笑出声："副官若嫌我顾家的账不清，大可请洋人会计师来查。
只是父亲若知道，嫁女的红妆里竟被翻出《茶经》残页......"陈鹤鸣的枪口在账本上顿住。
他知道顾家与租界工部局的买办关系盘根错节，更清楚镇守使夫人对顾晚清的绣品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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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陈鹤鸣撕开的夹层里，夜校章程的德文译本己被她换成《女儿经》抄本，唯有每页边角的卷云纹，仍暗藏着码头仓库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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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砚之正在码头仓库清点印刷机零件。
当他看见花轿里露出的半片苏绣缎面，忽然想起下午在大学，学生们用《墨兰图》卷住传单时，齐声背诵《少年中国说》的场景。
那些年轻的声音穿过巡捕的警棍，像极了顾晚清在屏风后藏进的星火——看似纤细的针脚，却能织就照亮长夜的光。
凌晨三时，顾晚清趴在闺房地板上，用眉笔在绣绷背面画着码头地形图。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却混着隐约的汽笛——那是"顾氏航运"的货轮正驶向吴淞口，船上载着的，不仅是她的十里红妆，还有沈砚之连夜校对的《告码头工人书》铅版。
她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冰凉的玉质下，是上午在镇守使府被陈鹤鸣捏出的红痕。
但此刻她嘴角微扬，因为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那些藏在绣纹里的密码，那些混在红妆中的钢铁，终将化作千万只衔着火种的青鸟，掠过黄浦江面，落在每个握着扳手、梭子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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