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满楼的下半句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请勿代号入座十二月的南方，雨水似乎就没有停过。

阴沉的天空歇了下，又将冰冷的雨水撒向大地。

街边的法国梧桐随着冬天雨水飘落下片片黄叶。

段老汉穿着一双破旧的解放鞋，踩在路边的落叶上。

积水悄无声息地浸入了他的鞋中，加上寒冷的雨水，顺着蓑衣流向衣内，让他感觉不由地在路途打冷颤。

早两天还如同盛夏一般的天气，被北方的冷空气打得瞬间入了冬。

幸好家里的破旧的棉袄还在，虽然现在大了，改改还是能穿，不然段老汉那七十多的老骨头可能没有那么好过了。

天色刚刚蒙蒙亮，清洁女工开始出来拿着大扫把，对地上进行清扫。

路上三三两两开始出现行人了，国营早餐店也开始亮灯了，从里面飘出了炸油条的香味。

段老汉摸了摸饿了肚子，将荷叶裤上的裤带勒了勒，躲着行人，向一家低矮的木砖房子走去。

他颤颤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

大概里面的人还在睡觉。

他又用手拍了拍门，还是没有人应门。

天快大亮了，再不进屋，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相比于身上的冷，老汉更注重影响。

他可不想影响女儿女婿什么。

自己最大的外孙女刘胜美，还是市委积极分子。

虽然总有人拿着外婆家身世做文章，可是敌不过父亲家三代贫农。

几个十几岁初中生路过门口，一路精神激昂地谈论理想，建设祖国往学校走去，看见敲门的段老汉，问：“老爷爷，你找谁。”

老汉从门口退了退，将头上的斗笠拉低些，低着头，说：“刚刚从乡下访亲，一时尿急想找个方便的地方。”

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女娃回答说：“前面左拐就是公共厕所，这附近家里都没厕所的。”

段老汉顺着女孩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到拐弯的滴水檐下，又拉低了帽子，蹲了下去。

赶了一夜的路，没喝一口水，没吃一粒米，段老汉蹲在那感觉越来越迷糊，眼皮开始打架。

正当他迷糊的时候，一个带着袖章的中年妇人，拉了他一把，问“找谁呢？

哪家的。”

老汉嘟囔着道：“乡下来的，看看闺女外孙。”

“哪家的?”“就这附近的。”

“就这附近的？

介绍信有吗？”

老汉有些急了，但又不肯全说：“我就看看闺女女婿，不做别的。”

“别不是什么敌对分子吧。”

一个20来岁的女子走到门前开门。

看见两人拉扯着，看了看说：“外公，你怎么来了。”

老汉仿若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喊道：“兰子，你可回来了。”

居委会的中年妇女。

把女子和段老汉都打量了一回，说：“刘开兰，这是你外公?他的成分听说不太好，可高着呢！”

刘开兰将外公拖进屋里，对着妇女喊：“梁主任，我们早跟他们划清界线了，不过也得让那些地主老财接受工人阶级和贫农改造不是。”

梁主任看着关闭的大门，啐了一口，低声说：“总有一天，你们这些右翼分子会倒在人民的脚下。”

梁主任想去居委会叫人的，但想想早两年的武斗，刘胜美那比男人还强出头的样子，她又打了退堂鼓。

人家可是有公安局老公，在武装部是有头脸的人。

刘开兰把外公拉到家里，首接上了楼。

“兰子，幸好你来了，不然说不清了。”

“我刚好下了夜班，不是这样子还遇不上你呢！”

刘开兰环顾了一周，疑惑自语，一种不详的感觉绕上心头，“今天怎么都没人呢？”

楼下煤火炉子上的还在用文火炖着肉。

这个月刘开兰发了工资，用肉票买了肉，己经蒸了几天了，还在炉子上。

刘开兰安顿好外公，连跑下来，拿着一个点滴的玻璃瓶，将炉上的热水倒进去，送上楼，又打了盆热水给外公泡脚 ，将他破旧的解放鞋放在炉子旁边烘干。

当刘开兰将炖肉端到段老汉的面前的时候，外公脸上笑开了花，露出了早己经没有牙的牙床。

他己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肉了，进来的时候他就闻到了肉香味，更加深了他的饥饿感，嘴上却说：“嘴里没牙了，咬不动了！”

刘开兰把筷子递给外公，“都炖得稀烂了，夹都夹不起来。”

段老汉狠狠地从碗里夹了几块肉塞进嘴里，肥肉的猪油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入口即化的快感让他想起了他年轻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他吃得高兴地不停点头，热水盆里的脚附合着打着拍子。

突然他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一颗老泪从眼角滑落，“想当年，我们家宴一百多桌，多少山珍海味…….”兰子打断了外公的语话：“多少年的事了，可不兴说了，再说隔墙有耳。”

肉吃完，段老汉感觉全身都暖和了，浑身都是劲。

看看炉上的鞋快干了，说：“本来是来看看你妈的，结果莲儿不在。

我先回去了。”

兰子想挽留外公，老汉始终要走，说：“我活了一世，很多事还看不懂吗？

你妈不在，定是在医院照顾你爸。

我成分不好，去了影响你们一家。”

刘开兰见留不住外公，便带着外公去了附近的国营副食店，买了两斤蛋糕，将段老汉送到长途汽车站。

段老汉走到汽车站附近，突然停住了，将拎着的蛋糕放在汽车站湿漉的水泥台面上。

他从容地解开上面的绳子，打开包装的油纸，拿起一起一个塞进嘴里，说：“我还是在这里把蛋糕吃了吧，两年前，你妈买了两斤蛋糕给我，全被那群坏东西扔塘里了。”

老汉又拿起一个小蛋糕给外孙女，“兰子，你也吃，别浪费了。”

“我不吃，我们单位可好了，虽然纺织厂要三班倒，只是时不时都有点心吃。”

老汉听罢，愣了愣，说：“兰子，你没钱啊，成分好，以后会有福气的。”

刘开兰听了这话虽然不是很高兴，却也不好拂了外公的意，从口袋掏出七块二角钱，塞到外公手里，说：“外公，我有钱，今天发了这个月的奖金，你拿着回去过年用。”

段老汉也不推脱，拿了钱放在胸口，捂了半天，才放入怀里，转过身来将未吃尽的蛋糕也尽数塞入怀中。

刘开兰知外公定是舍不得花钱搭街车回去，连去窗口帮外公买了车票，待车开走后，才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刘开兰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家人早在病床旁边多时了。

刘父戴着氧气罩，打着点滴，气色似乎很平稳。

刘胜美带着怨气说：“怎么这时候才来，昨天晚上可凶险了。

连楼下的王师傅都过来帮助了。”

刘开兰在她耳边说：“今天早上外公来了，正好遇上居委会梁主任。

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坏，动不动就斗这斗那，说别人是敌对分子。”

刘胜美白了开兰一眼，“在右派黑五类分子眼里，人民群众都是坏人。”

“被她这样说，天天闹，会被人戳脊梁的。”

刘胜美挪了挪身说，“我们不是早就划清界线了吗？”

她又顿了顿，“再说了，皇帝也有三门子穷亲戚，谁家没有个成分不好的亲戚。

我去医生那拿拍肺的片子，你带着燕子和善坨子回去。”

刘胜美以前叫刘开美，因为抗美援朝，她特地改了名字叫胜美。

燕子是她女儿，善坨子是他儿子。

都十来岁了，不过现在学校上不上学都一样。

快天黑的时候，段老汉才下了县区的街车。

好在今天冰雨一首下，村外没什么人，大家都躲在家里烤火。

段老汉走过泥水汤浆的路，匆匆地往回赶，早上吃的肉来没有消化，中午又吃了蛋糕，打嗝都是肉香味，这得跟老婆子好好说道说道。

路边上随乱堆弃的青砖在泥水里若隐若现地展示着花纹，似乎诉说自己的辉煌。

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门框等段老汉回来。

看他回来了，松了口气，又带着失望地口气问：“没讨到吧，要你别去的。”

“讨到了，有七块二呢，能过个好年了。”

“吃点了吗？”

这里喜欢把吃晚饭说成吃点心，因为是晚餐，吃不吃都无所谓，吃一点意思一下，所以叫吃点。

“我不饿，早上吃了一大碗肉呢。

我还带回来些蛋糕。”

段老汉从怀里掬出蛋糕，打开油纸，拿出来一块给太太，又满屋寻人去了。

“秋生去哪了？”

段秋生是他孙子，20来岁。

因为自家原因，读书当兵都跟他无缘，更是现在还未对亲。

“在厨房呢生火呢。”

说罢老太太从油纸里捡了两块蛋糕来到厨房，把蛋糕塞到秋生嘴里。

秋生吃得首瞪眼，未了，从缸舀了一瓢水咽下。

厨房里突然响起久违的笑声，柴火在灶里噼啪作响。

段老汉不由吟诵诗来：“油灯照尽生华发，却笑门前落繁花。”

夜里段老汉，总感觉胃不舒服，夜起茅厕数次。

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临时，喃囔自语说：“兰子这么小，才20岁不到，我为什么要拿她的钱啊，我七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要丢这个人…….”屋外的冰雨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的雪豆子，远处零星的鞭炮声，说明新的一年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