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院内门廊上挂着的几只灯笼被风搅动，撒了一地摇摇晃晃的影，首叫人心烦意乱。
它晃得厉害，有人跟着心焦。
那是个男子，身长玉立，着一身竹青的袍子，头发用青玉带束着，露着张漂亮的脸随灯影明灭。
他蹙眉看向院门，像在等什么人，眸中满是焦急。
终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半大小子打开院门跑进来，才至廊下便被他扯住了胳膊:“南星，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颖儿与欢儿呢？”
南星满头满身都是水，气喘吁吁的，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城门破了，叛军入了城，那医馆关门了，从后院跳进去，也没找着她们两个。”
男子眉头紧锁，半点没犹豫，进屋拿了伞便要冲进雨里。
“大人，城里头都是叛军，你如今过去岂不是危险。”
南星拉他，面色凝重地拦。
“她们两个话都说不利索，若碰上了叛军哪里还回得来。”
他拂开他的手，往雨里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南星嘱咐，“若我今夜未回来，你便去大理寺寻严大人，他自会安置你们。”
说罢，他撑开伞消失在了雨幕中。
从育婴堂到城中得穿过一片树林，林中只有一条布满的细碎石头的小路。
这路本就难行，如今又变得泥泞，他脚步不过快了些，便栽倒在泥里，毁了一身竹青的衣裳。
从泥地里爬起来，他懊恼地叹了一声，却是接着向前走。
歪歪曲曲走了许久，出了密林，他打眼一望便被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惊住。
三两一簇，那样多那样密，尽管他是个文官，也清楚此刻自己是到了叛军的后方。
同僚说北边打来的叛军尽是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言子敬虽不信，却也不妄想能与他们讲道理，只想着能绕过去。
可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他。
“什么人！”
那人厉喝，从背后踹倒他，铁钳一样的手就扼住了他的后颈。
那人的掌心粗粝，全是握刀磨出的茧子，抓在后颈上火辣辣的疼，首叫言子敬倒吸一口冷气。
“官爷，过路的，过路的。”
他趴在地上连连讨饶，手里的伞早不知道滚到何处去了。
许是因为他求饶求的太快，那叛军鄙夷地啧了一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朝营地最中间的那簇最大的篝火走去。
“这么晚了还过什么路，我瞧你可疑的很，有什么话且去与我们主子说。”
言子敬像小鸡仔似的被提着衣领，脚下踉踉跄跄，不知踢了几块石子，趟了几个泥坑，等到了地方，他的衣摆和鞋子都脏得看不出底色了。
啪——那人将他扔在地上，跪在帐外拱手道:“主子，属下抓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哦?鬼鬼祟祟?此话怎讲？”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听着比秋雨还要凉几分。
言子敬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腰肢弯得低低的，战战兢兢地回话，说的还是方才那套词，只说要赶路进城去寻人。
“你是什么人，这夜深人静的，你又去城里做什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那人在言子敬身前坐下了。
感受到那道带着探究的目光，言子敬头埋的更深，只答:“在下是个教书先生，就住在白山上的育婴堂。”
“晚些时犬子带着我那一对女儿去城里瞧花灯，却被一场大雨误了脚，她们说不明白话，只得我去接才成。”
叛军头子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又问:“前头出了兵乱，你不怕？”
“怕，却也得将她们寻回来才心安。”
言子敬声音不大，却坚定又沉稳。
“你倒是个好爹爹，我也乐得成全。”
叛军头子轻笑，声音里含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不知你那两个孩子多大年岁，都长什么样?”长时间弯腰低头让言子敬有些眩晕，他一手撑地，另一手比划着两个孩子的身高，“一个五岁一个六岁，皆穿了身桃粉，梳着双环髻，颖儿额上有块红色的胎记。”
“另一个缺了截舌头，我说的可对?”“正是！”
言子敬浑身一震，立刻抬头看向他，“阁下知道得如此清楚，可是见过她们?”隔着熊熊燃烧的火，那人的脸瞧不清，只能看见他身上雪亮的轻铠，“我倒是真见过她们。”
“那不知……”“死了。”
翘腿坐着的少年人说完话，便见那腰肢软似水的男子僵住身子，脸上挂着的讨好的笑一寸寸崩裂，嘴角支撑不住了似的颤抖个不停。
好笑，当真好笑。
他挥挥手，立刻有两人将言子敬拖至他面前。
火光照亮了言子敬十分漂亮的脸，引得少年轻笑，他勾着他的下巴，强迫人抬头看他，“伤心了？”
肯定是伤心了。
手下的这张脸白得像纸一般，清润的一双眼眸光颤碎，有恨有怒，却唯独没有惧。
这样的眼神少年见过许多，他们无一不视他为仇敌，死到临头都还狺狺狂吠，做足铁骨铮铮的姿态。
本以为眼前这人一样，却不想他静默地垂下眼帘，再抬眸，眼底就如一汪清泉般，再流不出半点情绪。
他艰涩道:“……不知她们的尸骨现在何处，在下将她们葬了，也算给她们亡母一个交代。”
少年眉梢轻挑，盯着他不言语。
一条会做戏的狗，饶是演出来的乖顺也让人舒心。
“顺口诓你的罢了，本王的剑从不沾幼童的血。”
少年笑呵呵地说。
他朝身侧的心腹递了个眼神，高大的汉子立刻便转身去了别帐。
片刻后，两个脸上挂满了泪痕的女孩儿便被他抱了出来。
两个孩子手被绑着嘴被塞着，一瞧见言子敬便呜呜地叫，两双小脚踢个不停，十足十的激动。
那汉子嫌烦，拧着眉头将她们塞进言子敬怀里，自个儿又站回到少年身边去。
言子敬给她们松了绑，将两个孩子抱了又抱，感受到她们身上的温度，一颗心才算是落回了实处。
“多谢。”
他低声道谢，敛眸颔首，低眉顺眼到令人不齿。
少年好整以暇地瞧他，叫周遭的叛军给他让了条路出来，却又在他牵着孩子要走时将人叫住:“夜路难行，先生可慢着些，若是摔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他随口说出的话，却不知被那人错会成了什么，首叫那节细腰抖了起来，像风雨中摇摆的竹。
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听见一点动静都草木皆兵。
好玩，好玩。
它晃得厉害，有人跟着心焦。
那是个男子，身长玉立，着一身竹青的袍子，头发用青玉带束着，露着张漂亮的脸随灯影明灭。
他蹙眉看向院门，像在等什么人，眸中满是焦急。
终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半大小子打开院门跑进来，才至廊下便被他扯住了胳膊:“南星，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颖儿与欢儿呢？”
南星满头满身都是水，气喘吁吁的，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城门破了，叛军入了城，那医馆关门了，从后院跳进去，也没找着她们两个。”
男子眉头紧锁，半点没犹豫，进屋拿了伞便要冲进雨里。
“大人，城里头都是叛军，你如今过去岂不是危险。”
南星拉他，面色凝重地拦。
“她们两个话都说不利索，若碰上了叛军哪里还回得来。”
他拂开他的手，往雨里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南星嘱咐，“若我今夜未回来，你便去大理寺寻严大人，他自会安置你们。”
说罢，他撑开伞消失在了雨幕中。
从育婴堂到城中得穿过一片树林，林中只有一条布满的细碎石头的小路。
这路本就难行，如今又变得泥泞，他脚步不过快了些，便栽倒在泥里，毁了一身竹青的衣裳。
从泥地里爬起来，他懊恼地叹了一声，却是接着向前走。
歪歪曲曲走了许久，出了密林，他打眼一望便被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惊住。
三两一簇，那样多那样密，尽管他是个文官，也清楚此刻自己是到了叛军的后方。
同僚说北边打来的叛军尽是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言子敬虽不信，却也不妄想能与他们讲道理，只想着能绕过去。
可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他。
“什么人！”
那人厉喝，从背后踹倒他，铁钳一样的手就扼住了他的后颈。
那人的掌心粗粝，全是握刀磨出的茧子，抓在后颈上火辣辣的疼，首叫言子敬倒吸一口冷气。
“官爷，过路的，过路的。”
他趴在地上连连讨饶，手里的伞早不知道滚到何处去了。
许是因为他求饶求的太快，那叛军鄙夷地啧了一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朝营地最中间的那簇最大的篝火走去。
“这么晚了还过什么路，我瞧你可疑的很，有什么话且去与我们主子说。”
言子敬像小鸡仔似的被提着衣领，脚下踉踉跄跄，不知踢了几块石子，趟了几个泥坑，等到了地方，他的衣摆和鞋子都脏得看不出底色了。
啪——那人将他扔在地上，跪在帐外拱手道:“主子，属下抓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哦?鬼鬼祟祟?此话怎讲？”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听着比秋雨还要凉几分。
言子敬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腰肢弯得低低的，战战兢兢地回话，说的还是方才那套词，只说要赶路进城去寻人。
“你是什么人，这夜深人静的，你又去城里做什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那人在言子敬身前坐下了。
感受到那道带着探究的目光，言子敬头埋的更深，只答:“在下是个教书先生，就住在白山上的育婴堂。”
“晚些时犬子带着我那一对女儿去城里瞧花灯，却被一场大雨误了脚，她们说不明白话，只得我去接才成。”
叛军头子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又问:“前头出了兵乱，你不怕？”
“怕，却也得将她们寻回来才心安。”
言子敬声音不大，却坚定又沉稳。
“你倒是个好爹爹，我也乐得成全。”
叛军头子轻笑，声音里含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不知你那两个孩子多大年岁，都长什么样?”长时间弯腰低头让言子敬有些眩晕，他一手撑地，另一手比划着两个孩子的身高，“一个五岁一个六岁，皆穿了身桃粉，梳着双环髻，颖儿额上有块红色的胎记。”
“另一个缺了截舌头，我说的可对?”“正是！”
言子敬浑身一震，立刻抬头看向他，“阁下知道得如此清楚，可是见过她们?”隔着熊熊燃烧的火，那人的脸瞧不清，只能看见他身上雪亮的轻铠，“我倒是真见过她们。”
“那不知……”“死了。”
翘腿坐着的少年人说完话，便见那腰肢软似水的男子僵住身子，脸上挂着的讨好的笑一寸寸崩裂，嘴角支撑不住了似的颤抖个不停。
好笑，当真好笑。
他挥挥手，立刻有两人将言子敬拖至他面前。
火光照亮了言子敬十分漂亮的脸，引得少年轻笑，他勾着他的下巴，强迫人抬头看他，“伤心了？”
肯定是伤心了。
手下的这张脸白得像纸一般，清润的一双眼眸光颤碎，有恨有怒，却唯独没有惧。
这样的眼神少年见过许多，他们无一不视他为仇敌，死到临头都还狺狺狂吠，做足铁骨铮铮的姿态。
本以为眼前这人一样，却不想他静默地垂下眼帘，再抬眸，眼底就如一汪清泉般，再流不出半点情绪。
他艰涩道:“……不知她们的尸骨现在何处，在下将她们葬了，也算给她们亡母一个交代。”
少年眉梢轻挑，盯着他不言语。
一条会做戏的狗，饶是演出来的乖顺也让人舒心。
“顺口诓你的罢了，本王的剑从不沾幼童的血。”
少年笑呵呵地说。
他朝身侧的心腹递了个眼神，高大的汉子立刻便转身去了别帐。
片刻后，两个脸上挂满了泪痕的女孩儿便被他抱了出来。
两个孩子手被绑着嘴被塞着，一瞧见言子敬便呜呜地叫，两双小脚踢个不停，十足十的激动。
那汉子嫌烦，拧着眉头将她们塞进言子敬怀里，自个儿又站回到少年身边去。
言子敬给她们松了绑，将两个孩子抱了又抱，感受到她们身上的温度，一颗心才算是落回了实处。
“多谢。”
他低声道谢，敛眸颔首，低眉顺眼到令人不齿。
少年好整以暇地瞧他，叫周遭的叛军给他让了条路出来，却又在他牵着孩子要走时将人叫住:“夜路难行，先生可慢着些，若是摔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他随口说出的话，却不知被那人错会成了什么，首叫那节细腰抖了起来，像风雨中摇摆的竹。
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听见一点动静都草木皆兵。
好玩，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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