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烬中生1. 血浸山河七岁山崩地裂。泥石流的轰鸣盖过哭喊,吞噬屋舍,
碾碎生灵。我叫顾寒玉,那时只有七岁。我蜷缩在哥哥冰冷僵硬的臂弯里。
泥土的腥气和血的味道混在一起,钻进鼻腔,令人作呕。他再也不会醒了。天色昏黄,
雨丝夹杂着泥点落下。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踏破死寂。靖远侯的军队终于来了。
他高踞马上,玄色披风猎猎作响,俯视着这片人间炼狱,如同审视蝼蚁。
一个士兵将我从哥哥的尸骨下拉出来,拖到他面前。他翻身下马,靴子踩在泥泞中,
溅起污点。冰凉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他端详着我满是泥污的脸,片刻,
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这张脸……”他拖长了声音,目光锐利如刀。
“倒像沈家那丫头。”沈家?哪个沈家?我不懂。我只知道,这个人看我的眼神,
不像看一个幸存的孤女,更像在打量一件趁手的工具。后来我才隐约知道,
这场天灾并非全然天意。据说是沈尚书为了修祖坟,擅自炸山,才引发了这场滔天祸事。
而本该第一时间抵达的靖远侯,却带着他的兵马,慢悠悠地“路过”,
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赈灾事宜,将朝廷拨下的救命银两,无声无息地吞入囊中。他带走了我,
赐我新名,江泠雪。他说,顾寒玉已经死了,死在那场泥石流里。从此,
世上只有靖远侯府的一枚棋子,江泠雪。2. 训犬十年十二岁五年后,侯府密室。
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气息。我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膝盖早已麻木。
面前摊开的是一卷画轴,画上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笑容温婉。她是京城真正的明珠,
尚书府的嫡女,沈青鸾。也是我未来要模仿的人。“再说一遍。
”靖远侯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不带一丝温度。我垂着头,干涩地背诵。“沈青鸾,
闺名玉亭,年十七,相貌……”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喜玉兰,厌虾蟹,擅画墨菊,尤爱听风。”“右边眉尾靠近发际线处,
有一颗极小的朱砂痣,色浅,需细看方能察觉。”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破皮肉。细小的刺痛传来,带着温热的湿意。血珠渗出来,沿着掌纹,
滴落在青灰色的砖缝里,洇开一小片暗红。十年如一日。我在这里学习她的一颦一笑,
模仿她的举止仪态,揣摩她的心思性情。从笔迹到绣工,从口味到步态。
靖远侯要将我打造成沈青鸾的影子,一个完美的替代品。他要用我这把淬了毒的“玉”,
去接近一个人,迷惑一个人。那个人,是当朝太子,萧景珩。沈青鸾的……心上人。而我,
不过是靖远侯豢养的一条狗。一条等待时机,伺机咬断敌人喉咙的恶犬。十年磨一剑,
剑名江泠雪。3. 替身初试十七岁又五年过去,我已十七岁。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
一身水绿罗裙,衬得肌肤胜雪。这张脸,经过刻意修饰,与沈青鸾已有七八分相似。
尤其是眉宇间那抹精心描画的、若有似无的忧郁。今日是永安公主举办的春日宴。
京中贵胄云集,冠盖如流。自然,也包括太子萧景珩,以及……沈青鸾。靖远侯的目标,
终于出现在我的狩猎范围内。宴至中途,丝竹声声,笑语不断。我端着茶盏,脚步“不稳”,
朝着太子所在的席位走去。算准时机,手腕微斜。“呀!”一声低呼,滚烫的茶水泼出,
精准地溅湿了萧景珩月白色的衣摆。水渍迅速洇开,像一朵不规则的墨花。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惊愕,有探究,也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我慌忙跪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无措。“殿下恕罪!民女……民女不是故意的!
”萧景珩并未动怒。他低头看着狼狈的我,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微微一怔。
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是惊讶?是疑惑?还是……别的什么?
我捕捉到那一丝异样,心底冷笑,面上却愈发惶恐。我抬起头,眼眶微红,水光潋滟,
小心翼翼地望向他。“公子……”声音轻颤,带着一丝迷茫,一丝孺慕。
“您……像极了我梦中的一个人。”这一句话,足够引人遐想。
足够让他记住我这张酷似沈青鸾的脸。足够让某些传言,开始悄然滋生。
不远处的沈青鸾脸色微变,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与敌意。很好。棋局,已开。
4. 舆论深渊几日后,宫中派人送来一对羊脂白玉的玉兰耳坠。通透温润,雕工精细。
指名是太子殿下赏赐,为那日“惊扰”赔礼。消息传开,侯府上下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靖远侯难得露出一丝满意。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又是一场权贵间的诗会。
我戴着那对玉兰耳坠,刻意出现在沈青鸾面前。她果然注意到了。这位骄傲的尚书府嫡女,
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轻蔑。“这对耳坠……”她伸出纤纤玉指,
几乎要碰到我的耳垂,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倒是别致。只是,赝品戴着别人的花,
终究上不得台面,不是吗?”“赝品?”“我的花?”字字诛心。
周围响起若有若无的窃笑声。我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一个妄图攀附、东施效颦的可怜虫。
我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翻涌的寒意,指尖微微收拢。很好,沈青鸾。
你亲手递给了我反击的武器。当夜,我回到侯府,点亮了所有烛火。铺开宣纸,研好徽墨。
没有画她沈青鸾擅长的墨菊。我画的是梅。是于冰天雪地中,铮铮傲立的寒梅。一夜未眠。
一百幅《寒梅傲雪图》,笔触或遒劲,或清雅,意境却无一不是孤高坚韧。天亮时分,
我将这些画卷交给靖远侯安排的人手。不需言明,他们自会用最快的速度,
将这些画“不经意”地散入京中各个角落。画上没有署名,
只有一枚小小的闲章——“泠雪”。效果立竿见影。次日,
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些突然出现的《寒梅傲雪图》。人们惊叹于画技,更揣测着画者的身份。
很快,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
将这些画与春日宴上那个冲撞了太子、又在诗会被沈小姐当众羞辱的“孤女”联系起来。
一个虽出身低微、却有着梅花般清傲风骨的女子形象,迅速流传开来。“孤女清骨,
不畏强权。”“身似浮萍,心如寒梅。”舆论瞬间反转。昨日的笑柄,
今日成了令人怜惜赞叹的对象。沈青鸾的骄矜跋扈,反倒成了衬托我“冰清玉洁”的背景板。
萧景珩再派人送来赏赐时,送的是文房四宝。这一次,无人再敢轻易嘲讽。我站在窗前,
看着外面初绽的玉兰,指尖拂过冰凉的耳坠。沈青鸾,这才只是开始。
5. 侯爷的刀风头正盛之时,靖远侯却将我叫风头正盛之时,
靖远侯却将我叫到了他的书房。依旧是那间阴沉的屋子。光线从高窗透入,
被厚重的书架切割成条缕,尘埃在光束中飞舞。他背对着我,站在窗前,
身影被勾勒出冷硬的轮廓。我敛衽行礼,垂首静立。空气凝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做得不错。”他开口,声音平静。
“舆论造势,借力打力,沈家那丫头被你衬得像个跳梁小丑。”我没有接话,
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踱步到我面前,距离极近。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但你要记住。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寒风。“你不是真的沈青鸾,你只是江泠雪。
”“是侯爷的刀。”下一瞬,他的手猛地扼住了我的脖颈。力道之大,让我几乎窒息。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眼前阵阵发黑,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我被迫仰起头,
对上他毫无温度的眼睛。那里面只有警告,和浓得化不开的杀意。“萧景珩必须娶你。
”他一字一顿,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冰冷刺骨。
“若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将你纳入东宫……”他的手指收得更紧。“你就去乱葬岗,
陪你那对死鬼爹娘吧。”爹娘……这两个字像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脏。窒息的痛苦,
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搅。我艰难地扯动嘴角,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
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疯狂。“咳……咳咳……”我咳着,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侯爷……放心。”我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女儿……定不辱命。
”“定要让沈家……血、债、血、偿!”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靖远侯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在确认我的决心。然后,他猛地松开了手。我踉跄着后退两步,
扶住冰冷的桌沿,大口大口地喘息。脖颈上留下清晰的指痕,火辣辣地疼。他重新负手而立,
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滚吧。”我狼狈地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恨意与杀机。是。
沈家要血债血偿。你靖远侯,也一样。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折断你这把刀。这把刀。
第二章:戏中戏1. 围猎杀机秋狝场,旌旗猎猎。风带来林木的清气,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皇家围场广袤无垠,马蹄踏过枯黄的草叶,发出簌簌声响。
我策马跟在萧景珩身侧,一身劲装勾勒出不同于往日柔弱的线条。
靖远侯需要的不仅是沈青鸾的脸,还需要一把能替他清除障碍的刀。这十年,
我学的不仅是琴棋书画,更有弓马骑射。林中传来骚动,一头壮硕的黑熊咆哮着冲出密林,
直扑前方不远的永安公主。侍卫反应不及,惊呼声四起。萧景珩眸色一沉,正欲搭箭。
我已先一步动作。拉弓,满月。箭矢离弦,带着破空锐响。
“噗嗤——”利箭精准地穿透黑熊左眼,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温热的血珠溅开,几点落在了萧景珩明黄色的锦袍上,格外刺眼。
周围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叹。萧景珩策马靠近,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脸上。他抬手,
指腹带着温度,想要拭去我颊边沾染的微小血点。我猛地向后一缩,仿佛受惊的兔子。
“殿下……”声音带着刻意的慌乱与颤抖。“臣女……臣女粗鄙,惊扰殿下了。
”他顿住动作,眼神深邃难辨。下一刻,他反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
“孤就爱你这鲜活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又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滚烫。我垂下眼,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意。鲜活气?
不过是猎物垂死前的挣扎罢了。2. 双面佛龛回府后,我径直去了侯府的小佛堂。
这里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玉佛,香火缭绕。我跪在蒲团上,闭目,双手合十,
状似虔诚地为沈青鸾祈福。为她祈祷平安顺遂,为她祈祷……早入地狱。
香炉里积了厚厚一层香灰。我伸出手指,在温热的灰烬中轻轻拨动。
指尖触到一个微硬的纸卷。是靖远侯留下的密信。我垂眸,不动声色地将纸卷夹出,
藏入袖中。回到自己院落,屏退左右。烛火下,我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
字迹是靖远侯的心腹所写,内容简洁而狠毒。“秋猎时寻机刺杀太子,嫁祸沈家。
”嫁祸沈家。好一招一石二鸟。若事成,他既除去了心头大患萧景珩,
又能将沈尚书一党连根拔起。届时,朝中再无人能掣肘于他。我看着那一行行字,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烛火跳跃,映着我的侧脸,忽明忽暗。棋子?靖远侯,
你真以为我甘心做你手中唯一的棋子吗?我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苗舔舐着边缘,
纸张迅速卷曲,变黑,化为灰烬。——棋子,怎能只有一颗?我要做,就做那个执棋的人。
3. 冰湖剖心冬日初雪后,天气极寒。沈青鸾派人送来帖子,邀我一同去禁苑冰嬉。
帖子措辞客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知道,这是鸿门宴。她大概是想借机敲打我,
或是试探萧景珩对我的心思。禁苑内的冰湖早已冻得结实,湖面光滑如镜。
宫人们在冰上滑行嬉戏,欢声笑语不断。沈青鸾穿着一身火红的斗篷,在冰面上格外醒目。
她身姿轻盈,滑行时裙裾飞扬,引来不少赞叹。萧景珩也在场,立于湖边,目光沉静,
不知在看冰面上的风景,还是风景中的人。沈青鸾滑到我面前,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眼底却藏着冷意。“江妹妹,许久不见,不如一同玩玩?”“姐姐相邀,泠雪岂敢不从。
”我回以温顺的笑容。我们一同滑入冰场。起初只是寻常的滑行,彼此试探。渐渐地,
我“不经意”地朝着湖心区域滑去。那里的冰面颜色略深,隐隐透着水光。我知道,
那是薄冰区。靖远侯府的暗探早已查明。沈青鸾紧随其后,似乎想与我一较高下。
就在靠近那片危险区域时,我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向着薄冰处倒去。
“啊——”惊呼声中,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下蔓延。
在我身体坠入冰湖的前一刻,我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了沈青鸾的衣角。她被我一带,
也惊呼一声,险些一同落水。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我。窒息感和寒冷同时袭来。
我透过模糊的水波,看到岸边萧景珩骤然变化的脸色。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看向被我抓住衣角、花容失色的沈青鸾,声音凄楚,却又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也足以让岸边的萧景珩听见。
“姐姐……”“若你真想要太子殿下……我让便是……何必……”话未说完,冰水灌入口鼻。
沈青鸾用力想甩开我的手。她手腕上戴着的赤金嵌宝手镯,质地坚硬,边缘锋利。
慌乱挣扎间,那金镯狠狠钩住了我的衣袖。“嘶啦——”布帛撕裂的声音。几乎是同时,
“噗通”一声巨响。萧景珩毫不犹豫地飞身跃入冰冷的湖水中。冰水刺骨,他却仿佛未觉,
迅速游到我身边,将我从窒息的边缘捞起。他抱着我,破开薄冰,奋力游向岸边。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接应。我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萧景珩将我紧紧裹在他温暖干燥的披风里。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被撕破的衣袖上。
水绿色的衣料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手臂上,
一道狰狞的、早已愈合却依旧显眼的烫伤旧疤,赫然在目。那疤痕扭曲丑陋,
与我此刻柔弱可怜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沈青鸾站在岸边,脸色煞白,看着那道伤疤,
又看看萧景珩抱着我的姿势,眼神惊疑不定。萧景珩的目光也落在那道疤痕上,眉头紧锁,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探究。我适时地瑟缩了一下,将手臂往披风里藏了藏,
仿佛不愿被人看到这丑陋的印记。4. 谣言为刃冰湖惊魂之后,
我“理所当然”地高烧了三天。昏迷不醒,汤药不进。侯府上下愁云惨淡,
萧景珩更是流水般地送来各种珍稀药材,甚至亲自探望了两次。与此同时,
京城里悄然流传起一个新的话本。《嫡女舍身救储君,恶姊妒火推冰窟》。
话本情节跌宕起伏,将冰湖事件描绘得惊心动魄。故事里,善良的“江姑娘”为救太子,
不慎落水。而骄纵善妒的“沈家大小姐”,不仅见死不救,反而因嫉妒太子对江姑娘的青睐,
暗中拉扯,导致江姑娘险些丧命。甚至连那道旧疤,也被编排成是沈大小姐早年欺凌所致。
故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图文并茂,细节丰富。一时间,满城风雨。沈青鸾的名声一落千丈,
成了人人唾弃的毒妇。沈尚书气得暴跳如雷,却百口莫辩。他冲进宫门,跪在东宫外,
声泪俱下地为女儿陈情,请求太子明察。萧景珩召我前去对质。我被侍女搀扶着,
裹着厚厚的狐裘,脸色依旧苍白,脚步虚浮。见到跪在地上的沈尚书,
我立刻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殿下……”我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
“此事……不怪沈姐姐……”我倚在萧景珩不知何时伸过来扶住我的手臂上,轻轻咳嗽着。
“是泠雪自己不慎滑倒,与旁人无干……请殿下息怒,
莫要因此迁怒沈大人和沈姐姐……”我越是“辩解”,越显得沈家心虚。
沈尚书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萧景珩扶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我,
眼神温和。“孤知道了。你身子弱,先回去歇着。”他没有明确表态,却用行动表明了立场。
沈尚书最终只能含恨而去。谣言这把刀,用好了,杀人不见血。沈青鸾,
你可喜欢我为你谱写的这出戏?5. 金笼初现风波稍定,我的身体也渐渐好转。
萧景珩召我入宫。东宫的书房,檀香袅袅。他屏退左右,亲自为我倒了一杯热茶。
“身子好些了?”他语气关切。“多谢殿下挂怀,已无大碍。”我垂眸应道。他凝视我片刻,
忽然从案几下取出一个狭长的黑檀木盒子,推到我面前。“打开看看。”我依言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匕首。匕首通体玄黑,造型古朴,刃口闪着幽冷的寒光。“喜欢吗?
”他问。我拿起匕首,入手微沉,质感极佳。“殿下……这是?”“孤未来的太子妃,
身边总要有些能自保的东西。”他语气平淡,内容却石破天惊。太子妃。
他竟然……我心头巨震,面上却努力维持平静,指尖抚过匕首刃身上雕刻的细密暗纹。
那暗纹极其隐晦,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但我在侯府密室里见过无数次。
那是皇家监察司暗探的专属标识。他知道。他或许早就知道了我的底细,
知道我是靖远侯的人。这把匕首,是示好?是警告?还是……试探?他赠我武器,
说要我自保。却又用这监察司的信物,时时刻刻提醒我,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东宫,
不是归宿。是另一座更华丽、更坚固的金色牢笼。我握紧了手中的玄铁匕首,
冰冷的触感仿佛渗入骨髓。抬头,我对他露出一个感激又羞涩的笑容。“多谢殿下厚爱。
”笼中鸟,也要学会亮出自己的爪牙。鸟,也要学会亮出自己的爪牙。
第三章:局中局1. 毒宴惊魂东宫夜宴,流光溢彩。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液晃动,
映着宫灯的璀璨,也映着席间一张张言笑晏晏却各怀心思的脸。丝竹之声靡靡,
熏香的气息甜腻得发闷。我端坐席间,水袖下的指尖微微蜷曲。目光扫过衣香鬓影,
最终落在主位上的萧景珩身上。他今日穿着一身暗紫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
多了几分慵懒。气氛正好,内侍官高声唱喏,捧上托盘。“殿下,请满饮此杯,
庆贺……”贺词冗长。我看见那只特定的金杯,杯沿似乎比其他的更亮一些。
那是为萧景珩准备的。毒酒。靖远侯的手段,直接而狠毒。
就在萧景珩伸手欲接那酒杯的瞬间。我起身,脚步略显踉跄,仿佛不胜酒力。“殿下。
”声音娇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醺。我撞向那捧着托盘的内侍。托盘倾斜。金杯摇晃。
我顺势夺过那杯毒酒,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腥。“江姑娘!”有惊呼声响起。萧景珩猛地站起,
脸色骤变。我放下空杯,对着他虚弱一笑。“臣女……失仪了,
替殿下……饮了此杯……”话音未落,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天旋地转。眼前景物开始模糊。
我扶住桌沿,身体软软滑倒。“快传太医!”萧景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怒意。
宴会瞬间陷入混乱。我被扶到偏殿软榻上,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挣扎。
冰凉的手指搭上我的脉搏。太医花白的胡须抖动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片刻后,
他猛地抽回手,脸上满是惊骇。“这……这不是寻常毒物!”他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
“姑娘体内……姑娘体内竟有……噬心蛊!”噬心蛊。三个字如惊雷炸响。
我感到萧景珩的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适时地露出一丝茫然与恐惧,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阴影里,
靖远侯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冰冷的微笑。他早就给我种下了蛊。十年。用这无形的锁链,
确保我这枚棋子,永远不会脱离他的掌控。这毒宴,既是杀招,也是警告。萧景珩,
你看到了吗。我这具身体,早已不是我自己的了。2. 书信迷踪夜深。烛火摇曳,
在宣纸上投下我专注的侧影。笔尖游走,模仿着沈青鸾那带着几分娇矜的笔迹。每一个转折,
每一个顿笔,都力求惟妙惟肖。“……愿献北疆布防图,只求殿下垂怜,
许我后位……”字字句句,透着急切的野心与不顾一切的疯狂。
这是足以让沈家万劫不复的罪证。写罢,我吹写罢,我吹干墨迹。
将这封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信,小心折好。然后,状似随意地塞进了一本常看的诗集里,
放在窗边的矮几上。那位置,足够“不经意”地被某些有心人发现。果然,没过两天。深夜。
我正独坐窗前,对着一方小小的、简陋的木制牌位出神。那是凭记忆为生母所立,不敢供奉,
只能在无人时悄悄拿出。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夜风裹挟着寒气灌入。萧景珩一身玄衣,
带着一身戾气闯了进来。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火与冰冷,像淬了毒的刀锋。他手中,
赫然捏着那封我写下的“罪证”。“江泠雪。”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我的名字。
我仿佛被惊扰,慌忙将那牌位投入面前的铜盆。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木头,发出噼啪轻响,
迅速将其吞噬。我对上他冰冷的视线,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殿下深夜闯入臣女闺房,所为何事?”他将那封信狠狠摔在我面前的地上。
“为你这封通敌叛国的信!”我垂眸,看着地上的信纸,又看看盆中即将燃尽的牌位,
灰烬飘散。“臣女不知殿下在说什么。”“不知?”他逼近一步,周身气压低沉得骇人。
“北疆布防图?换取后位?沈青鸾好大的胆子!还是你江泠雪,好深的算计!
”我缓缓站起身,直视着他盛怒的眼眸。“殿下既已认定,何须再问。
”我指了指铜盆中最后一缕青烟。“殿下也要审问这捧灰烬么?”我的目光坦荡,
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又夹杂着焚烧至亲牌位后的真实哀恸。他看着我,
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疑虑。是探究。
他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一丝伪装。但我没有给他。最终,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门再次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只留下我和一室的清冷,还有那盆尚有余温的灰烬。
萧景珩,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3. 佛寺血案沈青鸾约我见面,
地点在城郊的护国寺。香火鼎盛的古刹,此刻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她选择在禅房与我密谈,屏退了左右。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青鸾脸色憔悴,眼底带着血丝,早已没了往日的骄矜。“江泠雪,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声音嘶哑。“是你逼我的。”我淡淡回应。“萧景珩是我的!你不过是个卑贱的替身!
”她情绪激动起来。“那又如何?如今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我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她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惊恐的尖叫。“不好了!
住持大师……住持大师圆寂了!”我和沈青鸾皆是一惊。房门被撞开,
几个僧人慌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怎么回事?”沈青鸾厉声问道。
“住持……住持大师在自己禅房内……暴毙!”“身上……身上没有外伤,
像是……像是中毒!”中毒?我心头一跳。正在此时,混乱中,沈青鸾因为起身动作过大,
宽大的衣袖拂过桌角。“铛啷”一声轻响。一枚小巧的、刻着奇特纹路的令牌从她袖中滑落,
掉在地上。那纹路,我认得。是靖远侯府的腰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枚令牌上。
沈青鸾脸色煞白,慌忙想去捡。我却先一步扑过去,不是捡令牌,
而是扑进了恰好赶来的萧景珩怀中。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神色凝重。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身体瑟瑟发抖,泪水夺眶而出。“殿下……殿下救我!
”我指向地上的令牌,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姐姐约我来此,为何……为何住持会死?
姐姐为何要杀我?”我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与惊吓。沈青鸾百口莫辩,
看着地上的令牌,又看看我,脸上血色尽失。“不……不是我!我没有!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萧景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扶住我,目光冷冷地扫过沈青鸾,
最终落在她脚边的令牌上。“来人!”他声音冰寒刺骨。“沈氏青鸾,涉嫌谋害护国寺住持,
意图刺杀东宫命官家眷,给孤押入诏狱,严加审问!”侍卫上前,
毫不留情地将瘫软在地的沈青鸾架起。她绝望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我依偎在萧景珩怀里,泪眼朦胧,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诏狱,
那可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沈青鸾,你的戏,该落幕了。4. 蛊毒发作大婚前夜。
宜嫁娶的红灯笼挂满了侯府内外。喜庆的红色,在我眼中却像凝固的血。
我蜷缩在巨大的浴桶中,热水浸泡着身体,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与剧痛。噬心蛊,
开始发作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我的五脏六腑。
喉头一阵腥甜。“噗——”我控制不住地呕出一口黑血,染红了清澈的水。眼前阵阵发黑,
意识开始模糊。就在这时。“砰!”房门被人用蛮力踹开。萧景珩闯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他看到浴桶中的我,以及那水面上漂浮的刺目血色,瞳孔骤然收缩。我扯过旁边的衣物,
想要遮掩狼狈。“殿下……你怎么来了?”声音虚弱无力。
“只是……只是老毛病犯了……胎里带的弱症……”我试图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蒙混过去。
他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冷得像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弱症?
”他俯身,冰凉的手指猛地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之大让我无法挣脱。“呕黑血的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