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也能弑神

“你一介凡人竟敢状告神明？”仙台上，诸天神佛冷漠的盯着我，仿佛看待草芥尘埃。毕竟，

如今的温珩神君，我昔日的夫君，已经是帝君的乘龙快婿，仙途无量，岂能因500年前，

“杀妻证道”这点点小事而受罚？1 剑贯胸我被温珩神君一剑贯胸时，

宛如一只破败的娃娃，明明曾经被人视若珍宝，却最终弃若敝履。嘴里又咸又苦。好像是血。

又像是泪。眼睁睁看着魂魄抽离身体，慢慢漂浮到半空中。

而与我恩爱缠绵已久 20 我的丈夫，从我的身体里，小心翼翼抽出那柄剑。

那是一柄细软的宝剑，刀锋宛若流光。那柄剑，曾经为我一剑斩妖兽。

他将妖兽的骨头剔出来，做成两枚骨戒。一枚至今戴在我的小拇指上，另一枚，

被我的丈夫毫不在意的扔在我尸体上。你只是一介凡人，焉能配我？

与我有 20 载夫妻情缘，已是我予你的恩赐。你安息吧。

我会为你寻一处风水好的墓穴。他冷漠的丢下这几句话后。走了。说好的为我寻墓穴呢？

他着急去赴百花宴，那是拂光现在下的帖子，烫金的红帖，在他胸口微微发光，

温珩以为我看不到。拂光仙子是天君的掌上明珠，最宝贝的女儿。

2 寒冰越狱等温珩想起我时，已经是 500 年后了。沧海桑田。我从寒冰炼狱闯出来，

一柄化神鞭，舞得虎虎生风，恰好搅了新任阎君的继位大典：你，就是，新任阎君？

眼见我这修罗绝煞，从寒冰炼狱越狱了，新阎君吓得瑟瑟发抖，两条短腿刚欲逃跑，

却被我的语气激了一激。于是双手叉腰奶声奶气地答：正是本君。糯叽叽的脸，

圆溜溜的眼，胖乎乎的腿，仿佛莲藕成精。上任阎君呢？我要找他算账。上任阎君。

便是将我打入寒冰炼狱的罪魁祸首。我被温珩刺死，怨气凝结，搅动一方天地，

于七月下了场大雪。我只想上达天庭，哭诉冤情，未害过一人性命。我生前常听人说，

窦娥死前诅咒大旱三年，六月飞雪。轮到我时，却被阎君亲手捉了，打入寒冰炼狱。

断我轮回路。我立下毒誓，待我破狱而出，必取尔等狗头。岂料我一越狱，他卸任了，

这报应若落到小阎君身上，未免不公。老阎君退休了，你有何冤屈，可与本君说。

小阎君嗓门清亮，一本正经，扎着两只辫子，仿若凡间女娃娃。姑娘，你已成了绝煞。

定受了天大的委屈。3 天庭秘闻我要讨个真相，弄清 500 年前，

我未害一人性命，怎就被关进了寒冰炼狱？在那里关的，皆是穷凶极恶之辈。

小阎君说到做到。他捏了个法诀，掩了我周身煞气，收进酒葫芦，将我偷偷带进上天庭。

当我庆幸自己抱到大腿时。却发现这根大腿，忒不靠谱。她胖脚丫子踩着祥云，

噌蹭蹭来到上天庭，却没人跟她玩儿。好容易薅住个好脾气的司命，小阎君使出浑身解数，

缠得他没办法。说起杀妻正道呀？可小仙要跟殿下好好掰扯掰扯，这锅小仙不背。

被杀的有几个是凡人？都是那群闲得蛋疼的仙二代，下凡玩票。

杀妻者飞升无情道，被杀者突破有情关，双赢。不知为何，偏偏在温珩神君这，

出了个变故。不说了，哎，都是往事。终于扯到温珩身上，我正竖直耳朵，凝神细听，

他偏就此打住。小阎君气得跳脚：我最讨厌有人说话说一半，从实招来。司命叹口气，

四顾无人，才凑到阎君耳旁悄声道：温珩神君倒霉，弄死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她本是福禄寿三者占全的命数，却被温珩神君改了命数。听说，她死后化成怨灵，

差点惊动帝君。当时，温珩神君和拂光仙子，于百花宴上，一眼定终生。

他怕这怨灵，挡了自己的仙途和姻缘，暗暗买通了阎君。这么长时间了，那凡人，

怕早魂飞魄散了。哎，不提也罢，都是往事了，小阎君，

现在温珩神君已是帝君乘龙快婿，小仙劝你莫要打听了。话音刚落，司命终于溜了，

像兔子一样溜了。也对，一个几千岁的老神仙，谁没事哄小屁孩玩儿？小屁孩阎君殿下，

还是个 300 岁奶娃娃。见四下无人，小阎君使出吃奶的劲儿，摇晃酒葫芦：喂，

凡人，你没事吧？我一时被摇晃得头晕目眩，被温珩气得五内俱焚，良久才定了神，

周身煞气越发重了，酒葫芦外，隐隐发着暗红色的光，吓坏了小阎君：你别激动，

我带你去寻帝君，他是个最公道的，定能设法为你做主。4 绝煞现形仙气缭绕，

雾海翻腾，诸天神佛稳坐高台之上，正在商讨诛杀南障魔族一事。

向来不参与上天庭议事的小阎君。迈着小短腿，两只胖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走进大殿。

臣，拜见帝君。小阎君突然出现在议事厅，司命忍不住瞅了他几眼，

却见他拿下腰间葫芦，放出个绝煞。顿时，诸天神佛倒吸了口凉气。帝君眼睛一眯，

不怒自威：阎君，这是何意？我于诸位仙家面前，头一回现了形。自吞噬百鬼后，

我几乎不敢照镜子，生怕面貌丑陋狰狞，眼下，在众仙家面前，更是手足无措。我几乎忘了。

自己已经不是 500 年前，那个凡人。区区渔女。我环顾着众仙家，见他们表情，

一个赛一个难看，我终于稳定了心神。现在，我是自寒冰炼狱，破狱而出的绝煞。诸神忌惮！

阎君伏地而拜：禀帝君，小仙近来盘查历年账簿，发现寒冰炼狱里，出了桩冤案，

一介凡人本不该被羁押在那，这才带到上天庭，请帝君裁夺。见阎君隐瞒了我越狱一事，

我颇有些感动。我伏地而拜：仔仔细细将温珩神君与我的往事，一一讲给诸天神佛。

他说要报恩，却杀妻证道。他承诺替我选风水好的埋骨地，转瞬将我打入寒冰炼狱。

怕我阻了他修仙途。敢问帝君，杀妻正道这种道，可为正统？杀妻便可飞升，

那我们这些凡人，岂非个个命如草芥？我们凡人，可没有几个分身，几条性命，

陪诸位仙君玩这爱与不爱的把戏。帝君尚未有反应，高高在上的诸神，冷冷斥我：大胆，

尔敢不敬？先莫说温珩杀你一事，是不是个误会。你已是绝煞，早已不是凡人，

不受天道庇护。能从寒冰炼狱活着出来，你，必是恶中之恶，吞噬万鬼。禀帝君，

不若将这绝煞，就地诛杀，集诸位神君之力引雷霆击之，直到她魂飞魄散，免得遗祸苍生。

小阎君大惊，忙挡我跟前，求救般看了眼帝君：不可，帝君。这个绝煞，本是凡人，

若非含冤入了寒冰炼狱，她早该入轮回道。要不等温珩神君来，我们问问情况？

若真有误会，解开误会后，也好渡化这绝煞一身怨气。5 神君归来500 年过去了。

温珩匆匆赶来议事厅，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更换，他相貌分毫未改，俊雅绝伦，身段如松如竹。

听闻神君刚斩杀一头妖兽，恭喜恭喜。那兽骨可分我两根炼丹？。

温珩笑盈盈拒绝了仙僚：家中孩儿闹着要骨哨，闹了许久，下次，

下次我再斩获妖兽定当门奉上。看来，这 500 年光景，温珩在仙界混得不错。

议事厅如此严肃场合，竟闲话家常。即使我自诩断情，在寒冰炼狱熬了多年，

听见他说家中孩儿时，心一抽一抽地疼的厉害。我与他，本该有 3 个孩儿，

却回回都在怀胎近七八个月时流产。直到我死时，灵魂飘在半空，才知温珩乃凡间修仙者。

他修的是无情道。杀妻证道心。在温珩眼里，我一介渔女，根本不配与他孕育子嗣。

温珩神君可识得此人？小阎君突然发难。从众人的追捧中，回过神的温珩，

这才把目光落到我身上，扫了两眼，摇了摇头：阎君莫要开玩笑，这分明是一只绝煞，

若不尽早诛杀，怕危及苍生。她是弱水，500 年前那个弱水，你当真不识？

小阎君趁热打铁，温珩神君镇定的表情，裂成两半。弱水？你怎么自甘堕落至此？

我气得发抖，目眦欲裂，周身煞气越发浓烈，散发着漆黑的光。你还有脸问我？

我如今这副模样，全拜神君所赐呀。是你杀妻证道，害我枉死，

我阿娘阿姐在凡间替我击鼓鸣冤，捉拿真凶，偏那时你已飞升，害她们老人家，

至死无法将真凶绳之以法，含恨而终。是你，勾结上任阎君，将我打入寒冰炼狱，

害我被百鬼啃噬，无法入轮回道。在寒冰炼狱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

明明我与温珩也有过恩爱时光，可爱到尽头，成了原告被告。多讽刺？温珩，

这名凡人所说，可为真？帝君终于开口，声音沉沉，不辨喜怒。温珩单膝跪地，

眼底划过一丝狡诈的光：帝君，我刚从凡间上来，听闻地府出事，正欲禀告帝君。

有一绝煞从寒冰炼狱破狱而出，砸了小阎君的继任大典不说，更大开杀戒，

使地狱鬼差重伤无数。想必，是弱水下的手。不知弱水使了什么法子，蛊惑了阎君，

来帝君面前冤枉臣。臣与弱水，500 年前就相识，深知她为人，最是狡诈贪婪。

想是 500 年前，她犯下大错才被上任阎君打下寒冰炼狱，现在破狱而出，

自然想泼臣脏水，替自己洗白。只是帝君，若绝煞不除，怕又是一大隐患，

眼下南障魔族闹事，我们不能再被绝煞分走战力。此话一出，小阎君慌了。

才几百岁的娃娃，心眼子怎抵得过温珩？他这番话，是要将包庇绝煞，栽赃仙僚的罪名，

强塞给他。我被温珩的话，气得心神大乱，一时没控制好煞气，导致地动山摇，

我周身冒着幽幽黑光。整个议事厅，仿佛地震了。扑簌簌掉下些尘土。帝君百年不变的脸，

终于出现一丝裂缝。这才意识到，我这绝煞怨气之重。诸位仙神见此，互相对视了一眼。

然后。纷纷跪地，神情庄严肃穆：臣等恳请帝君，请诛杀这绝煞，以正天道，

避免她祸乱苍生。6 渡化轮回且慢。我刚准备召唤化神鞭，

与包围我的诸位仙人决一死战。仙雾缭绕间，一位神女腾云驾雾而来。帝君，

请将弱水交给臣来渡化，送她入轮回道，以免徒增杀业。这时，众神纷纷让开一条道。

神女缓步走到我跟前，她目光温柔如慈姐，这是我越狱后，所感受的第二次善意。

上瑶女君，此事怕不妥。最近这 1000 年里，寒冰炼狱只闯出两位绝煞，

第一位已是南障魔族首领，眼下这位还未成气候，正是诛灭最佳时机。

温珩急着跳出来阻拦。我了解温珩，能令他如此焦急，说明这位上瑶女君，说话极有分量。

既然是上瑶女君开口，本君自得成全。帝君抬手，阻止了温珩继续说下去，

示意我可以离开了。小阎君冲我眨巴眨巴眼。我犹豫片刻，终是放弃召唤化神鞭。也许，

我骨子里隐隐期待着公道。而非杀戮。上瑶神女得到帝君首肯后，当着众仙的面带走了我。

小阎君踩着胖脚丫子，威风凛凛，也跟着离开议事厅。上瑶女仙的府邸仙池，祥云缭绕，

仙鹤齐鸣，好一幅乐景神女先以瑶池水，净化了我周身魔气。再帮我控制住煞气。

见我终于不再心神不稳，一激动便地动山摇后。她问我：弱水，你可愿入轮回？

我坚定地摇摇头：我想要个公道，想要废了温珩一副仙骨，让他给我孩儿偿命，

告慰亡母亡姐灵魂。犯错的是他。可为何他不用受罚？就因为他是神，

而我只是个凡人？上瑶神女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抓了把仙果哄小阎君，把她打发出去，

才道：你可知，帝君和诸神顾虑的是什么？见我神情懵懂，上瑶神女目光沉痛，

再看我时，藏有无尽怜悯：这一切的起因，根源是杀妻证道。

温珩神君飞升根基即在此，不仅是温珩神君，天庭诸神，总有几位在渡劫时，误杀凡人。

而能熬成绝煞的，仅你一位。这公道，帝君诸神给不了你。一旦废黜了温珩神君，

那群同样误伤凡人的神，何以自处？除非从根源废掉杀妻证道这一飞升捷径。

不知何时，小阎君又溜了进来，她踮起脚，递给我一枚仙果，安慰道：这些年，

小姨多次上奏，请帝君废黜这一飞升捷径，可惜屡屡被驳回。弱水，你若愿意，

跟着本殿下在地府，当个鬼差。这仇嘛，可以慢慢报仇。有了编制官身，

温珩便无法光明正大除掉你。这是个折中的法子！世间有两位绝煞。

一位是南障魔族的首领，另一位是我。这群仙人若想除掉我，怕不容易。却也不会处置温珩。

招安，是目前最优解！小阎君没想到这层，她捧着一腔真心，想帮一帮我，令我心头乍暖。

7 平静岁月这段时日，是我 500 年来，度过的最平静的日子。我不再日日噩梦。

不再梦见被温珩一剑贯胸的场景。不再梦见被百鬼追着撕咬的场景。不再梦见阿娘阿姐，

抱着我的尸体，申诉无门死不瞑目的场景。上瑶神女借替渡化之由，留我暂居仙府，

以瑶池水替我洗髓易经。我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晒太阳，发发呆。眼前是仙鹤、祥云，

湖中金灿灿的鲤鱼，果真是仙境。与漆黑冰冷的寒冰炼狱相比，这里便是琼瑶仙境。

难怪世人穷尽一生，只求突破天劫，飞升成神，脱离生、老、病、死，享长生永寿。可这，

不能成为温珩神君杀妻的理由。我正假寐时，小阎君又趴我腿上了。我洗髓时，

小阎君隔三差五，迈着小短腿，背着手上门蹭果子吃。胖乎乎的小阎君，

也不惧怕我绝煞魔气，窝在我怀里吃果子，甜甜喊我一声弱水姐姐。你不知道，

那日你执化神鞭，破狱而出，本殿下吓得发抖，生怕被你活劈了。

本殿下刚过 300 岁寿辰，礼还没收够，怎么能死？这段日子，

听闻拂光帝姬和温珩神君大吵一架，闹着要和离。活该，这负心汉，不过本殿下猜测，

且离不了，小夫妻吵架嘛，温珩又是个舍得下身段哄妻子的神。说罢，

小阎君偷偷觑了眼我，见我神色不变，又小心翼翼问：疼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阎君摸了摸我的伤疤。我虽是冤魂，化形成绝煞，依旧是凡人时期的相貌，

这具躯体遍体鳞伤，是这 500 年被恶鬼撕咬留下的疤。我心头一暖，眼泪差点滚落。

抱着怀里热乎乎的女娃娃，不知怎的便想起，我那未出世的孩儿，3 个孩子，

我一个都没能留住。凡人。就因为我是凡人？当初，明明是温珩主动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