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霉味，如同陈年旧梦中的恶魇，悄无声息地渗进鼻腔，令赵无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他站在幽暗的牢房中，用三指轻轻抵住太阳穴，试图缓解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这具年仅二十五岁的躯体里，承载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它们像交错的齿轮般在脑海中撕扯、碰撞。
一边是三十岁的考古队领队，倒在塌方的宋墓之中，飞溅的青铜器碎片如同死神的利箭，无情地扎进动脉，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生命之火骤然熄灭。
另一边，则是诏狱的新丁，被发配到地字三号监区，西周是青苔覆盖的砖墙，永远淌着不知名的暗红液体，仿佛每一滴都在诉说着过往的悲惨与绝望。
“赵二！
发什么癔症？”
一声粗犷的呵斥打破了赵无极的沉思，水火棍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狱卒王癞头啐出一口嚼烂的槟榔渣，满脸的不耐烦和鄙夷，“张大人今早要过堂，赶紧拾掇干净，别耽误了事儿！”
赵无极踉跄着扶住湿滑的砖墙，掌心触到一种黏腻的触感，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抬头望去，火把的光芒在甬道尽头摇曳，照亮了铁栅栏后的景象。
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礼部左侍郎张明远歪着脖子挂在横梁上，官服下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十指指甲里嵌着细碎的朱红色颗粒，显得格外刺眼。
“见鬼！”
王癞头的水火棍哐当落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昨夜交班时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赵无极的喉结滚动着，前世在考古现场记录尸骸的经验在这一刻自动启动。
他蹲下身，用衣袖裹住手指，轻轻触碰死者的喉骨。
断裂的甲状软骨在皮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是典型的前位缢沟。
然而，他很快发现死者右手指关节肿胀异常，像是生前紧紧攥过什么硬物，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总旗大人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通报，铁甲碰撞声由远及近，赵无极被粗暴地拽开。
穿青色贴里的锦衣卫总旗大步流星地走来，一脚踢开尸体，牛皮靴毫不留情地碾过死者的右手，“自缢的酸儒，倒省了镇抚司的刑具。”
赵无极的视线死死钉在死者手肘处的擦伤，那是一块不易察觉的伤痕，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诏狱地砖是前元留下的尺西方砖，砖缝里积着经年的污垢，而那些暗红色碎屑，分明是……他心中一紧，正欲开口，却被总旗的威严所慑。
“且慢。”
赵无极的喉咙像被火炭烫过一般干涩，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大人请看死者指甲。”
总旗的绣春刀出鞘三寸，寒光闪闪，首指赵无极的鼻尖，“腌臜货也敢妄言？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下官祖上三代仵作。”
赵无极的谎话脱口而出，前世在殡仪馆做义务兵时学的解剖知识在脑中翻涌，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自缢者舌抵上颚，但张大人舌尖外露；横梁距地一丈二尺，死者身长五尺三寸，要垫脚自缢至少需三块青砖。
而牢房内，并无垫脚之物。”
火把突然凑近，照亮了总旗阴鸷的脸。
赵无极的后背抵上砖墙，潮湿的苔藓渗进飞鱼服，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告诉他，眼前之人便是掌管地字监的活阎王——王虎。
“昨夜暴雨冲垮西墙。”
王虎的刀鞘挑起死者的下巴，冷冷地说道，“砖石散落各处，有何奇怪？”
“但牢房内没有垫脚物。”
赵无极指向空荡荡的西壁，语气坚定，“且死者指甲里的朱漆……”他的话音未落，突然愣住了。
因为牢门铁锁的锈斑间，赫然沾着同样的红色碎屑，如同无声的证言，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虎突然暴起，刀鞘重重砸在赵无极的肩头，疼得他差点跌倒，“来人！
把这妄议上官的狂徒拉下去，重重责打！”
破空声打断了王虎的暴喝，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现。
赵无极本能地翻滚躲避，铁尺擦着耳际钉入砖墙，溅起的碎屑在他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黑影自梁上翻落，织金妆花缎掠过鼻尖，带来一股淡淡的香气。
鎏金铜牌上的“锦衣卫千户”字样刺痛了赵无极的双眼，让他心中一凛。
“继续说。”
来人拔出陷入砖石三寸的铁尺，声音冷冽如寒风，“这朱漆有何特别？”
赵无极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前世在南京博物院修复的漕运封泥在记忆中浮现。
那些盖着南首隶卫所火漆的文书，如同历史的碎片，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幅幅画面。
“此漆以苏木汁混桐油炼制，专用于南首隶漕船封条。”
他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三日前暴雨，通惠河三十艘漕船沉没，此漆或许与沉船有关。”
千户的皂靴碾过地上的碎屑，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眯起眼睛，审视着赵无极，“你如何得知？”
“下官叔父在通州卫当差。”
赵无极信口胡诌，实则想起《明实录》中记载的正统七年漕运大案，“沉船当日，工部连夜征调三百匠人重制封条，下官曾听闻此事。”
牢房突然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王虎的刀鞘当啷落地，千户的铁尺抵住赵无极的咽喉，寒气逼人，“刑部八年未破的漕银失窃案，倒叫你看出端倪？
你究竟是何人？”
赵无极的冷汗滑进衣领，湿透了背心。
他深知这起悬案涉及百万两官银，最终导致三位侍郎被斩，其背后的复杂与凶险可想而知。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死者肋下若隐若现的瘀痕，那似乎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大人可否容下官验尸？”
赵无极鼓起勇气说道，目光坚定如炬。
千户的瞳孔收缩如针尖，紧紧盯着赵无极的眼睛。
当赵无极解开死者中衣时，所有呼吸声都消失了。
张明远的左肋赫然印着青黑色的掌印，边缘泛着诡异的紫红，如同恶魔的烙印。
“少林金刚掌。”
千户的指尖悬在瘀痕上方三寸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掌力阴毒，像是……军中改良的杀人技。”
“正是如此。”
赵无极接话，前世在特种部队学的搏击术在脑中回放，“指节发力点前移半寸，可震断肋骨而不留外伤，此等手法极为隐蔽且致命。”
铁尺突然架在赵无极的颈侧，千户的声音裹着杀气，“你究竟是谁？
为何对此事如此了解？”
赵无极的余光瞥见王虎抽搐的嘴角，心中明白这是赌命的时刻。
诏狱砖墙里至少埋着二十具多嘴的尸体，他绝不能成为下一个。
“下官赵无极，正统六年入职刑部仵作房，上月调任诏狱。”
他掏出染血的调令文书，双手微微颤抖，“家父赵铁山，建文二年曾任北平府快班班头，对刑侦之事颇有研究。
下官自幼受家父熏陶，对刑侦之道略知一二。”
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个因追查白莲教而暴毙的父亲，那份被血浸透的燕王密档……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命运的丝线，将他紧紧缠绕。
千户突然收尺入鞘，鎏金铜牌抛到赵无极怀中，“明日卯时，北镇抚司点卯。
你若敢有半点虚言，定不轻饶！”
当玄色披风消失在甬道尽头时，王癞头颤抖着捧来铜盆，“赵……赵大人净手。”
赵无极浸在血水中的手指突然僵住，他的目光落在铜盆边沿的莲花纹上，与死者指甲里的朱漆碎屑如出一辙。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真相的曙光在黑暗中闪烁，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他知道，这场关于生死、权力与真相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站在幽暗的牢房中，用三指轻轻抵住太阳穴，试图缓解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这具年仅二十五岁的躯体里，承载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它们像交错的齿轮般在脑海中撕扯、碰撞。
一边是三十岁的考古队领队，倒在塌方的宋墓之中，飞溅的青铜器碎片如同死神的利箭，无情地扎进动脉，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生命之火骤然熄灭。
另一边，则是诏狱的新丁，被发配到地字三号监区，西周是青苔覆盖的砖墙，永远淌着不知名的暗红液体，仿佛每一滴都在诉说着过往的悲惨与绝望。
“赵二！
发什么癔症？”
一声粗犷的呵斥打破了赵无极的沉思，水火棍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狱卒王癞头啐出一口嚼烂的槟榔渣，满脸的不耐烦和鄙夷，“张大人今早要过堂，赶紧拾掇干净，别耽误了事儿！”
赵无极踉跄着扶住湿滑的砖墙，掌心触到一种黏腻的触感，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抬头望去，火把的光芒在甬道尽头摇曳，照亮了铁栅栏后的景象。
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礼部左侍郎张明远歪着脖子挂在横梁上，官服下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十指指甲里嵌着细碎的朱红色颗粒，显得格外刺眼。
“见鬼！”
王癞头的水火棍哐当落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昨夜交班时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赵无极的喉结滚动着，前世在考古现场记录尸骸的经验在这一刻自动启动。
他蹲下身，用衣袖裹住手指，轻轻触碰死者的喉骨。
断裂的甲状软骨在皮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是典型的前位缢沟。
然而，他很快发现死者右手指关节肿胀异常，像是生前紧紧攥过什么硬物，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总旗大人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通报，铁甲碰撞声由远及近，赵无极被粗暴地拽开。
穿青色贴里的锦衣卫总旗大步流星地走来，一脚踢开尸体，牛皮靴毫不留情地碾过死者的右手，“自缢的酸儒，倒省了镇抚司的刑具。”
赵无极的视线死死钉在死者手肘处的擦伤，那是一块不易察觉的伤痕，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诏狱地砖是前元留下的尺西方砖，砖缝里积着经年的污垢，而那些暗红色碎屑，分明是……他心中一紧，正欲开口，却被总旗的威严所慑。
“且慢。”
赵无极的喉咙像被火炭烫过一般干涩，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大人请看死者指甲。”
总旗的绣春刀出鞘三寸，寒光闪闪，首指赵无极的鼻尖，“腌臜货也敢妄言？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下官祖上三代仵作。”
赵无极的谎话脱口而出，前世在殡仪馆做义务兵时学的解剖知识在脑中翻涌，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自缢者舌抵上颚，但张大人舌尖外露；横梁距地一丈二尺，死者身长五尺三寸，要垫脚自缢至少需三块青砖。
而牢房内，并无垫脚之物。”
火把突然凑近，照亮了总旗阴鸷的脸。
赵无极的后背抵上砖墙，潮湿的苔藓渗进飞鱼服，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告诉他，眼前之人便是掌管地字监的活阎王——王虎。
“昨夜暴雨冲垮西墙。”
王虎的刀鞘挑起死者的下巴，冷冷地说道，“砖石散落各处，有何奇怪？”
“但牢房内没有垫脚物。”
赵无极指向空荡荡的西壁，语气坚定，“且死者指甲里的朱漆……”他的话音未落，突然愣住了。
因为牢门铁锁的锈斑间，赫然沾着同样的红色碎屑，如同无声的证言，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虎突然暴起，刀鞘重重砸在赵无极的肩头，疼得他差点跌倒，“来人！
把这妄议上官的狂徒拉下去，重重责打！”
破空声打断了王虎的暴喝，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现。
赵无极本能地翻滚躲避，铁尺擦着耳际钉入砖墙，溅起的碎屑在他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黑影自梁上翻落，织金妆花缎掠过鼻尖，带来一股淡淡的香气。
鎏金铜牌上的“锦衣卫千户”字样刺痛了赵无极的双眼，让他心中一凛。
“继续说。”
来人拔出陷入砖石三寸的铁尺，声音冷冽如寒风，“这朱漆有何特别？”
赵无极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前世在南京博物院修复的漕运封泥在记忆中浮现。
那些盖着南首隶卫所火漆的文书，如同历史的碎片，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幅幅画面。
“此漆以苏木汁混桐油炼制，专用于南首隶漕船封条。”
他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三日前暴雨，通惠河三十艘漕船沉没，此漆或许与沉船有关。”
千户的皂靴碾过地上的碎屑，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眯起眼睛，审视着赵无极，“你如何得知？”
“下官叔父在通州卫当差。”
赵无极信口胡诌，实则想起《明实录》中记载的正统七年漕运大案，“沉船当日，工部连夜征调三百匠人重制封条，下官曾听闻此事。”
牢房突然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王虎的刀鞘当啷落地，千户的铁尺抵住赵无极的咽喉，寒气逼人，“刑部八年未破的漕银失窃案，倒叫你看出端倪？
你究竟是何人？”
赵无极的冷汗滑进衣领，湿透了背心。
他深知这起悬案涉及百万两官银，最终导致三位侍郎被斩，其背后的复杂与凶险可想而知。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死者肋下若隐若现的瘀痕，那似乎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大人可否容下官验尸？”
赵无极鼓起勇气说道，目光坚定如炬。
千户的瞳孔收缩如针尖，紧紧盯着赵无极的眼睛。
当赵无极解开死者中衣时，所有呼吸声都消失了。
张明远的左肋赫然印着青黑色的掌印，边缘泛着诡异的紫红，如同恶魔的烙印。
“少林金刚掌。”
千户的指尖悬在瘀痕上方三寸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掌力阴毒，像是……军中改良的杀人技。”
“正是如此。”
赵无极接话，前世在特种部队学的搏击术在脑中回放，“指节发力点前移半寸，可震断肋骨而不留外伤，此等手法极为隐蔽且致命。”
铁尺突然架在赵无极的颈侧，千户的声音裹着杀气，“你究竟是谁？
为何对此事如此了解？”
赵无极的余光瞥见王虎抽搐的嘴角，心中明白这是赌命的时刻。
诏狱砖墙里至少埋着二十具多嘴的尸体，他绝不能成为下一个。
“下官赵无极，正统六年入职刑部仵作房，上月调任诏狱。”
他掏出染血的调令文书，双手微微颤抖，“家父赵铁山，建文二年曾任北平府快班班头，对刑侦之事颇有研究。
下官自幼受家父熏陶，对刑侦之道略知一二。”
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个因追查白莲教而暴毙的父亲，那份被血浸透的燕王密档……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命运的丝线，将他紧紧缠绕。
千户突然收尺入鞘，鎏金铜牌抛到赵无极怀中，“明日卯时，北镇抚司点卯。
你若敢有半点虚言，定不轻饶！”
当玄色披风消失在甬道尽头时，王癞头颤抖着捧来铜盆，“赵……赵大人净手。”
赵无极浸在血水中的手指突然僵住，他的目光落在铜盆边沿的莲花纹上，与死者指甲里的朱漆碎屑如出一辙。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真相的曙光在黑暗中闪烁，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他知道，这场关于生死、权力与真相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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