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室友相处好难。活着,也好难啊。……暴雨敲打在宿舍的玻璃窗上,
破碎的雨珠在风雨中翩翩起舞。嘈杂的深夜里,本该是安眠的时刻,
谢娥却摸到了床单下的碎纸屑。对床的林晓楠正在给脚趾涂着猩红色指的甲油,
手上已经干了的荧光指甲油在手机蓝光屏幕的对比下,像凝固的血色小刀。
潮湿的霉味从铁架床缝隙里渗透出来,混合着林晓楠指甲油刺鼻的香蕉水味,实在难闻。
这种味道在刚换宿舍时让谢娥几乎作呕,现在却能够将其无视。起初,谢娥抗议过,
但当一个向来逆来顺受的人不愿承受痛苦时,所表达的合理诉求在她人眼里却成了不满。
当林晓楠指着谢娥的鼻子,反驳是她自己身上有味道,其他人都闻不到时,谢娥还记得,
那时的自己,无助委屈的泪水就像今晚的暴雨。明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可就是仇人也不见得会如此针锋相对。是否越靠近的人,就越会相互伤害?谢娥随母亲姓,
还未出生时,她的父亲林某便已经抛弃妻女,找了个富婆入赘,然后生下来林晓楠。
可当林晓楠第一次在宿舍看到谢娥,知道这层关系的她,眼里透露出的厌恶,
像一把带着诅咒的刀,恨不得将谢娥生吞活寡了。谢娥的指尖在起球的被单下摸索,
那些被撕碎的纸片边缘像刀片,割开她结痂的掌纹。曾经因为抑郁而划破的伤痕,
比起生活的苦痛,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你们闻到什么怪味没有?
"靠窗的徐琳琳突然翻身,铁床发出了尖锐的呻吟。她裹着林晓楠送给她的真丝睡袍,
时刻喷着名牌香水,却总说宿舍有下水道返上来的腐臭,
或许只有周围的环境恶劣才能衬托出她的高贵。谢娥的后背紧贴着发黄的墙皮,心里清楚,
她们捉弄和讽刺人的把戏又要开始了,她们向来喜欢如此……目光嫖到墙纸剥落处,
露出往昔某届学生用圆珠笔刻的脏话,与此刻的环境显得颇为应景。
林晓楠的脚趾甲油不小心涂到了趾缝里,听到徐琳琳的话,更觉得倒霉。“还能是谁?
肯定又是谢美女的月经血漏床上了吧?”她故意把"美女"两个字咬得很重。
谢娥自知很普通,更加谈不上漂亮,她心里知道,这是阴阳怪气。
可她不能、不敢、不可以反驳,反驳的代价是其她几人便一起嘲笑她的丑陋。
谢娥也想拥有美丽的外貌,可她长得却实在普通,甚至有些难看。没有办法,
长相和基因都并非是自己能够选择的,生活也是。她咽了一口口水,努力让自己憋住气,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让这口气漏了,然后哭出声。“……不是我……”略显苍白的回答,
换来的是其它人翻了翻白眼,有人切了一声,有人默不作声……上铺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
是卓晓晓在拆辣条,辣椒油滴在谢娥晾在暖气片上的白衬衫领口,像一记鲜红的耳光。“呀,
不好意思,把你的白衬衫弄脏了。”卓晓晓夹着嗓子,甚至还刻意带着一丝娇俏的说道。
谢娥好累,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你不会怪我的吧,
你身上那么重的味道,长得也一般,我们都愿意接纳你,
你不会生气的吧”卓晓晓不依不饶的又补充道。谢娥还记得,刚开学时,
卓晓晓还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牵着她的手,说要和她做好闺蜜,两个人永远也不背叛对方。
可一学期下来,当谢娥总成绩拿了全年级前三十的时候,造谣谢娥期末考试抄袭的也正是她。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大家都是好朋友,一旦有了人打破平衡,那便是众矢之的。
"我和你道歉你听不到吗?"卓晓晓突然踹了脚床板,灰尘震落在谢娥的眼皮上。
或许是灰尘刺得眼生疼,也或许是谢娥眼睛睁了太久了,她的眼睛红的简直不像话。
她们总爱立于道德的巅峰之上,仿佛唯有那片高地,才能让她们得以将自身隐匿的尘埃,
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轻轻抖落于那些仰望者肩头。谢娥依旧没有说话,
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这群人都能够嘲讽恶心她。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
她们只是找一个发泄的地方,好将人性扭曲的一面尽数展示在谢娥面前,
从而在其他人眼里塑造出美好的样子。谢娥数着天花板上蜿蜒的水渍,
那些黄褐色的纹路像极了母亲临终时手背上的静脉。她终于摸到藏在枕头下的艾司西酞普兰,
铝箔板边缘的锯齿刮疼了虎口。细细数了两粒服下,想着下一步该去什么地方挣钱,
要不然自己连买抑郁药的钱都没有了。对比林晓楠的大手大脚,
同父异母却不同处境的谢娥生活拮据的让人心疼。吃完药后,
谢娥淡淡望着碎纸屑从床缝漏下去,飘到林晓楠新买的羊绒地毯上。那是谢娥的日记本残骸,
最后一页还粘着干涸的泪痕,撕碎的纸条上依稀可以看出一个辰字。
上次写日记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但当自己的隐私被寝室众人翻开并公然耻笑时,
向来文静的她居然一把上前,给了拿着她日记的卓晓晓一个巴掌。
最后的结果是日记本的撕碎,和辅导员调解时其他三人的倒打一耙。
“班级同学都觉得她不好相处,我们只是想关系一下她”“才刚拿到日记本还没翻开,
她就一巴掌打我了”“不能换宿舍的,我们脾气这么好都受不了她,
其他人怎么可能接受她呀!”……林晓楠知道谢娥想要睡觉,
特地将放音乐的音响调到最大声音,窗外的雨声都仿佛受到了音浪的影响而略小了似的。
音乐激情澎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谢娥脸上难以掩饰的落寞与无奈。
她只好缓缓站起身,步伐沉重地迈向了洗手台的方向。洗手池的排水管又开始反涌,
黑水中浮着卫生巾的背胶纸。谢娥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脚踝沾到了林晓楠扔的假睫毛。
镜子里她的锁骨突兀得像要刺破皮肤,月光从防盗窗钻进来,
把她的影子切成监狱铁栏的形状。谢娥轻轻旋开水龙头的旋钮,冲了一把脸,
凉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自己分不清了,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当作未曾落泪。抬起头,
镜中倒映出一张面色苍白的脸庞,唇瓣无声地翕动。
柜门内侧用口红写着"丑女"的褪色字迹,
那是去年圣诞夜她们把她反锁在柜中十二小时后留下的。可当谢娥挣脱的累睡着时,
她们却又将谢娥放出来,还颇为慈悲的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将自己关进去了。
唯有那些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心中的苦楚与无助,也只有这些人,最擅长在你伤口上撒盐,
伪装成无辜的模样,不是吗?有人说悲伤的时候要想快乐的事情,让自己免于痛苦。
谢娥闭上眼,努力回想起自己与代良辰的每一次见面。……在阴暗潮湿的宿舍走廊尽头,
谢娥坐在冰冷的地面。刚被辅导员做了些心理安慰,最终另外三人仍然拒绝道歉。
撕碎的日记本昭示着不公平的狭长和生活的破碎不堪。谢娥想,如果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将希望和痛苦都一起放弃,会不会对自己,对别人都好。她的眼神,
盯向了一旁泛着冷气的剪刀,那是一开始将日记本剪成三份方便撕开时,不小心落下的。
谢娥用力支撑着腿,站起身,朝着剪刀缓缓走去。就在这时,一束微弱的光线穿透窗户,
恰好照射在刀上,反射并照亮了谢娥那张疲惫而倔强的脸。她眯了眯眼,看向窗外,
仿佛看见了神明。窗户外,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于光线之中行走,是代良辰,
肩上斜挎着书包,步伐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洒脱与帅气。他的笑容温暖如春日阳光,
瞬间驱散了周遭的寒意。他身穿一件简约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
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他的出现,如同一阵清风,不经意间吹散了谢娥心中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