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猛地睁开眼睛，檀香味混着血色的记忆扑面而来。
铜镜里映出的芙蓉面尚带着少女的娇嫩，葱管似的指甲死死掐进妆台红木的雕花里——前世被毒酒灼穿喉咙的痛楚仿佛还在五脏六腑烧灼。
"主子！
"碧儿端着青瓷茶盏转进内室，瞧见苏瑶冷汗浸湿的鬓角，慌忙抽出绢帕，"可是魇着了？
"窗棂外飘来几片新开的桃花瓣，正落在妆奁上那支缠丝金蝶簪旁边。
苏瑶盯着簪尾熟悉的牡丹暗纹，忽然低笑出声。
这簪子是前世承宠第三日云澈赏的，此刻却明晃晃地躺在待选秀女的妆匣里。
"碧儿。
"苏瑶攥住小丫鬟的手腕，指甲在对方虎口掐出月牙痕，"明日去内务府递牌子，我要参加选秀。
"小丫鬟疼得吸气却不敢挣动，她伺候主子三年，从未见过素来温软的姑娘露出这般要吃人似的眼神。
苏瑶松开手时，碧儿腕上己经浮起青紫，可这丫头竟还笑着把茶盏捧到她唇边："主子要进宫，奴婢就给您当一辈子的垫脚石。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苏瑶望着铜镜里摇曳的光晕，前世记忆如蛛网在眼前层层铺开。
选秀当日太后会穿绛紫色凤纹袍，掌事姑姑发间别着翡翠蜻蜓簪，皇帝会在西侧殿窗边......突如其来的刺痛像钢针刺入太阳穴，她身子一歪撞翻了妆奁，金簪玉镯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主子！
"碧儿扑过来扶她，却被苏瑶死死抓住胳膊。
少女额角沁出冷汗，唇角却勾着笑："记住了，明日若有人给你塞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立刻泼了那盏杏仁茶。
"卯时三刻的晨雾还未散尽，二十名秀女己在储秀宫前站成两列。
苏瑶垂首盯着青砖缝隙里新冒的嫩草芽，耳边传来张嬷嬷牛皮靴碾过石阶的吱呀声。
前世这老刁奴收了贵妃三斛东珠，硬是给她安了个"行止轻浮"的罪名。
"苏小主倒是站得稳当。
"阴恻恻的嗓音贴着耳根擦过，苏瑶不用抬头都知道张嬷嬷正盯着她发间那支金蝶簪——前世她因戴了逾制的首饰，被当众掌掴。
可今日这簪子，是照着太后年轻时最爱的样式打的。
果然远处传来珠翠轻响，苏瑶在张嬷嬷扬手的瞬间突然扑通跪下："嬷嬷恕罪！
"她额头重重磕在青石上，金簪顺势滑落在地，露出内里刻着的"慈安"二字——正是太后闺名。
张嬷嬷扬到半空的手生生僵住。
廊下传来太后贴身女官倒吸冷气的声音，老嬷嬷脸上横肉抽搐两下，竟弯腰亲自扶她："小主这是折煞老奴了。
"日头爬上飞檐时，苏瑶跪坐在蒲团上研习宫规。
张嬷嬷的牛皮靴第无数次停在她身侧，突然将茶盏往她案几上一搁："听闻苏小主擅点茶？
"滚烫的茶汤泼出半盏，在宣纸上洇出褐色的痕。
二十道视线刀子似的扎过来，苏瑶拢着袖口缓缓起身。
前世张嬷嬷便是用这招烫坏了三位秀女的手，可她记得清楚，老嬷嬷右手虎口有块烫疤——那是给先帝沏茶时落的。
"嬷嬷恕罪。
"苏瑶突然握住对方手腕，指尖恰好按在那块凹凸的皮肤上，"臣女愚钝，该先给嬷嬷奉茶才是。
"她捧起茶盏时，袖中滑落的帕子不经意擦过对方手背，上头绣的正是先帝最爱的墨竹纹样。
张嬷嬷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缩回手，茶盏哐当砸在地上。
老嬷嬷阴鸷的目光在苏瑶脸上剜了又剜，最后竟扯出个扭曲的笑："小主天资聪颖，明日老奴定要好好教导您——九鸾朝凤的步摇冠，最配飞天髻。
"暮色漫上宫墙时，苏瑶扶着碧儿的手腕慢慢往回走。
小丫鬟摸到她掌心黏腻的冷汗，刚要开口却被制止。
雕花窗棂漏下的夕阳里，张嬷嬷站在廊柱阴影中死死盯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腰间那串铜钥匙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张嬷嬷便带着两个粗使宫女踹开了西厢房门。
铜盆里的冰水泼在青砖地上，溅湿了苏瑶杏粉色的缎面绣鞋。
"小主不是要学九鸾朝凤么？
"张嬷嬷用铁尺挑起苏瑶的下巴，枯树皮似的老脸挤出假笑，"凤凰三点头的仪态，需得顶着玉瓶练三个时辰。
"碧儿扑上来要拦，被苏瑶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雕着蟠螭纹的翡翠瓶足有七斤重，瓶口仅容得下一支宫花。
苏瑶将金丝楠木托盘举过头顶时，听到自己后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前世贵妃曾用这法子废了丽嫔的右手。
"腰要沉三寸。
"铁尺狠狠戳在苏瑶腰窝，张嬷嬷凑近她耳畔冷笑，"先帝时的杨淑妃，可是能顶着玉瓶跳惊鸿舞的。
"苏瑶突然翘起尾指做了个拈花的动作，托盘上的翡翠瓶竟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她望着廊下探头探脑的小太监们，声音清亮得能穿透三重宫墙："嬷嬷果然深得杨淑妃真传，当年您给淑妃娘娘梳的飞仙髻，连波斯使节都看痴了呢。
"张嬷嬷举着铁尺的手微微发抖。
先帝晚年最忌人提起杨淑妃，这秘密本该随着淑妃陪葬的翡翠镯子烂在土里。
老嬷嬷盯着苏瑶鬓边微颤的珍珠流苏，恍惚看见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浑身是血的淑妃攥着她的手说"阿阮，替我给小皇子做碗杏仁酪"。
"老奴......"张嬷嬷喉咙里滚出两声浑浊的呜咽，突然抢过苏瑶手中的玉瓶，"小主天资过人，今日就练到这儿罢。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钻进窗棂，苏瑶趴在绣枕上任由碧儿给她揉腰。
小丫鬟的眼泪啪嗒砸在她后颈："那老货分明是要主子的命！
""她要的是杨淑妃的命。
"苏瑶把脸埋进软枕，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疼让她想起前世吞下毒酒时的绞痛。
方才她故意用尾指发力，正是想起张嬷嬷当年给淑妃梳头时，总爱把金篦子缠在尾指上转圈。
更漏声里忽然传来环佩叮当，碧儿擦眼泪的手顿了顿。
苏瑶闭着眼都能描摹出窗外景象——东侧殿的李婉此刻定是扶着鎏金缠枝熏笼，正跟其他秀女嚼她今日出风头的舌根。
前世这个扬州盐商的庶女，可是在她药碗里掺过马钱子的。
"主子快歇会儿吧。
"碧儿把安神香换成浓烈的苏合香，这是她们苏家女眷防迷药的法子。
苏瑶望着帐顶垂落的五毒香囊，想起明日该让碧儿把母亲给的犀角簪磨成粉——选秀前夜的胭脂里，可少不了麝香。
月光爬上博古架时，苏瑶摸出枕下的金蝶簪。
簪尾的"慈安"二字在暗处泛着幽光，她突然用簪尖划破指尖，在素帕上画了朵带血的芍药。
前世太后就是嗅到她帕上的芍药香，才在御花园多问了她两句话。
"主子！
"碧儿惊呼着要给她包扎，却被苏瑶反手握住腕子。
染血的帕子轻飘飘落进炭盆，腾起的青烟里浮着诡异的甜香。
"记着这个味道。
"苏瑶盯着炭火中蜷曲的芍药纹样，"明日若闻到类似的味道......"梆子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碧儿竖起耳朵的瞬间，苏瑶己经将金簪插回发间。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提着宫灯正往西厢房来，裙裾扫过石阶的沙沙声里混着金铃铛的轻响。
铜镜里映出的芙蓉面尚带着少女的娇嫩，葱管似的指甲死死掐进妆台红木的雕花里——前世被毒酒灼穿喉咙的痛楚仿佛还在五脏六腑烧灼。
"主子！
"碧儿端着青瓷茶盏转进内室，瞧见苏瑶冷汗浸湿的鬓角，慌忙抽出绢帕，"可是魇着了？
"窗棂外飘来几片新开的桃花瓣，正落在妆奁上那支缠丝金蝶簪旁边。
苏瑶盯着簪尾熟悉的牡丹暗纹，忽然低笑出声。
这簪子是前世承宠第三日云澈赏的，此刻却明晃晃地躺在待选秀女的妆匣里。
"碧儿。
"苏瑶攥住小丫鬟的手腕，指甲在对方虎口掐出月牙痕，"明日去内务府递牌子，我要参加选秀。
"小丫鬟疼得吸气却不敢挣动，她伺候主子三年，从未见过素来温软的姑娘露出这般要吃人似的眼神。
苏瑶松开手时，碧儿腕上己经浮起青紫，可这丫头竟还笑着把茶盏捧到她唇边："主子要进宫，奴婢就给您当一辈子的垫脚石。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苏瑶望着铜镜里摇曳的光晕，前世记忆如蛛网在眼前层层铺开。
选秀当日太后会穿绛紫色凤纹袍，掌事姑姑发间别着翡翠蜻蜓簪，皇帝会在西侧殿窗边......突如其来的刺痛像钢针刺入太阳穴，她身子一歪撞翻了妆奁，金簪玉镯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主子！
"碧儿扑过来扶她，却被苏瑶死死抓住胳膊。
少女额角沁出冷汗，唇角却勾着笑："记住了，明日若有人给你塞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立刻泼了那盏杏仁茶。
"卯时三刻的晨雾还未散尽，二十名秀女己在储秀宫前站成两列。
苏瑶垂首盯着青砖缝隙里新冒的嫩草芽，耳边传来张嬷嬷牛皮靴碾过石阶的吱呀声。
前世这老刁奴收了贵妃三斛东珠，硬是给她安了个"行止轻浮"的罪名。
"苏小主倒是站得稳当。
"阴恻恻的嗓音贴着耳根擦过，苏瑶不用抬头都知道张嬷嬷正盯着她发间那支金蝶簪——前世她因戴了逾制的首饰，被当众掌掴。
可今日这簪子，是照着太后年轻时最爱的样式打的。
果然远处传来珠翠轻响，苏瑶在张嬷嬷扬手的瞬间突然扑通跪下："嬷嬷恕罪！
"她额头重重磕在青石上，金簪顺势滑落在地，露出内里刻着的"慈安"二字——正是太后闺名。
张嬷嬷扬到半空的手生生僵住。
廊下传来太后贴身女官倒吸冷气的声音，老嬷嬷脸上横肉抽搐两下，竟弯腰亲自扶她："小主这是折煞老奴了。
"日头爬上飞檐时，苏瑶跪坐在蒲团上研习宫规。
张嬷嬷的牛皮靴第无数次停在她身侧，突然将茶盏往她案几上一搁："听闻苏小主擅点茶？
"滚烫的茶汤泼出半盏，在宣纸上洇出褐色的痕。
二十道视线刀子似的扎过来，苏瑶拢着袖口缓缓起身。
前世张嬷嬷便是用这招烫坏了三位秀女的手，可她记得清楚，老嬷嬷右手虎口有块烫疤——那是给先帝沏茶时落的。
"嬷嬷恕罪。
"苏瑶突然握住对方手腕，指尖恰好按在那块凹凸的皮肤上，"臣女愚钝，该先给嬷嬷奉茶才是。
"她捧起茶盏时，袖中滑落的帕子不经意擦过对方手背，上头绣的正是先帝最爱的墨竹纹样。
张嬷嬷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缩回手，茶盏哐当砸在地上。
老嬷嬷阴鸷的目光在苏瑶脸上剜了又剜，最后竟扯出个扭曲的笑："小主天资聪颖，明日老奴定要好好教导您——九鸾朝凤的步摇冠，最配飞天髻。
"暮色漫上宫墙时，苏瑶扶着碧儿的手腕慢慢往回走。
小丫鬟摸到她掌心黏腻的冷汗，刚要开口却被制止。
雕花窗棂漏下的夕阳里，张嬷嬷站在廊柱阴影中死死盯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腰间那串铜钥匙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张嬷嬷便带着两个粗使宫女踹开了西厢房门。
铜盆里的冰水泼在青砖地上，溅湿了苏瑶杏粉色的缎面绣鞋。
"小主不是要学九鸾朝凤么？
"张嬷嬷用铁尺挑起苏瑶的下巴，枯树皮似的老脸挤出假笑，"凤凰三点头的仪态，需得顶着玉瓶练三个时辰。
"碧儿扑上来要拦，被苏瑶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雕着蟠螭纹的翡翠瓶足有七斤重，瓶口仅容得下一支宫花。
苏瑶将金丝楠木托盘举过头顶时，听到自己后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前世贵妃曾用这法子废了丽嫔的右手。
"腰要沉三寸。
"铁尺狠狠戳在苏瑶腰窝，张嬷嬷凑近她耳畔冷笑，"先帝时的杨淑妃，可是能顶着玉瓶跳惊鸿舞的。
"苏瑶突然翘起尾指做了个拈花的动作，托盘上的翡翠瓶竟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她望着廊下探头探脑的小太监们，声音清亮得能穿透三重宫墙："嬷嬷果然深得杨淑妃真传，当年您给淑妃娘娘梳的飞仙髻，连波斯使节都看痴了呢。
"张嬷嬷举着铁尺的手微微发抖。
先帝晚年最忌人提起杨淑妃，这秘密本该随着淑妃陪葬的翡翠镯子烂在土里。
老嬷嬷盯着苏瑶鬓边微颤的珍珠流苏，恍惚看见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浑身是血的淑妃攥着她的手说"阿阮，替我给小皇子做碗杏仁酪"。
"老奴......"张嬷嬷喉咙里滚出两声浑浊的呜咽，突然抢过苏瑶手中的玉瓶，"小主天资过人，今日就练到这儿罢。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钻进窗棂，苏瑶趴在绣枕上任由碧儿给她揉腰。
小丫鬟的眼泪啪嗒砸在她后颈："那老货分明是要主子的命！
""她要的是杨淑妃的命。
"苏瑶把脸埋进软枕，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疼让她想起前世吞下毒酒时的绞痛。
方才她故意用尾指发力，正是想起张嬷嬷当年给淑妃梳头时，总爱把金篦子缠在尾指上转圈。
更漏声里忽然传来环佩叮当，碧儿擦眼泪的手顿了顿。
苏瑶闭着眼都能描摹出窗外景象——东侧殿的李婉此刻定是扶着鎏金缠枝熏笼，正跟其他秀女嚼她今日出风头的舌根。
前世这个扬州盐商的庶女，可是在她药碗里掺过马钱子的。
"主子快歇会儿吧。
"碧儿把安神香换成浓烈的苏合香，这是她们苏家女眷防迷药的法子。
苏瑶望着帐顶垂落的五毒香囊，想起明日该让碧儿把母亲给的犀角簪磨成粉——选秀前夜的胭脂里，可少不了麝香。
月光爬上博古架时，苏瑶摸出枕下的金蝶簪。
簪尾的"慈安"二字在暗处泛着幽光，她突然用簪尖划破指尖，在素帕上画了朵带血的芍药。
前世太后就是嗅到她帕上的芍药香，才在御花园多问了她两句话。
"主子！
"碧儿惊呼着要给她包扎，却被苏瑶反手握住腕子。
染血的帕子轻飘飘落进炭盆，腾起的青烟里浮着诡异的甜香。
"记着这个味道。
"苏瑶盯着炭火中蜷曲的芍药纹样，"明日若闻到类似的味道......"梆子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碧儿竖起耳朵的瞬间，苏瑶己经将金簪插回发间。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提着宫灯正往西厢房来，裙裾扫过石阶的沙沙声里混着金铃铛的轻响。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