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只因我的嫡长子冲撞了太子的宠妾,太子便将儿子关进冰窖。
我跪倒在雪地里磕破头,苦苦哀求。
“殿下,晟儿尚年幼,且身染风寒,冰窖寒冷刺骨,怎能让他带病思过?”
“若殿下执意要罚,请责罚妾身吧!妾身甘愿受鞭刑,代儿赎罪,只求殿下开恩!”
萧承嗣面色冷肃,却满眼柔情看向怀中的林雪柔。
林雪柔轻拢衣袖,垂眸一笑。
“太子妃仁慈,却宠得小皇孙不知规矩。殿下身为储君,自该立威严,何须顾念儿女情长?”
直到夜深时分,儿子高烧不退失去意识惊动了整个太医院,太子却为林外室有孕赏赐万两、彻夜缠绵。
长公主闻讯赶来时,我正瘫坐在床边,满脸泪痕。
“姐姐,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我的孩子平安长大。求你,让我走吧。”
1
烛火摇曳,太医们跑进跑出,我心如刀绞,几乎背过气去。
长公主站在一旁,满眼的不忍与怜悯。
她轻轻叹了口气,“青颖,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现在小皇孙的安危是最首要的,等他渡过此劫,我一定会让承嗣给你一个交代......”
她刚说完,我颤抖着声音叫来一个宫女。
让她如实禀报刚刚来传的消息——外室林雪柔已然有孕,太子大喜,赏银万两。
长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宫女,半晌,才嗫喏着开口:
“我......我这就去找承嗣问清楚,你放心,陛下也说过,你是东宫唯一的太子妃,也只认你的嫡长子晟儿为皇孙......”
我扯了扯嘴角,让身边的宫女去请萧承嗣过来。
片刻后萧承嗣没来,宫女却回来了。
宫女传他的话,让我别想拿什么事威胁太子殿下,晟儿只不过是禁足两日罢了,怎会出什么大事?不要再妄想吸引他的注意,惹人厌烦。
长公主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似想开口却无从言起。
“姐姐......”我颤抖着哽咽道,“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晟儿一个孩子,求您了,放过我,也放过他们吧......”
长公主还未来得及安抚我的情绪,便见御医面色沉重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直视。
“小皇孙体弱病重,又受此严寒,奴才等已尽全力......”
“无奈脉息全无,还请太子妃节哀顺变......”
我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向裹在雪白锦缎中的小小身影扑过去。
指尖触及到那冰冷的布料时,我的心彻底崩塌。
我死死抱住那具僵硬的小小身躯,不愿松手,眼泪如决堤般涌出。
长公主声音哽咽,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几分冷静。
“青颖,节哀......已经这样了,再哭下去也不能挽回什么。姐姐会帮你善后,你别太难过了。”
锦缎裹着孩子,被送上了由宫人抬来的灵车。
我像疯了一样追过去,死死扒住车门,声嘶力竭地哭喊。
“我的孩子没有死!你们不能带走他们!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啊!”
几名宫女上前强行将我拉开,而长公主则再次拉住我,哽咽安慰道:
“好了,好了......青颖,不哭了,不哭了。”
灵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意识逐渐抽离。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回了长公主的寝殿。
她红肿着双眼守在床边,看见我醒来后忙擦去眼角的泪痕,小心翼翼道:
“青颖,你醒啦?要不要喝点水?我让后厨给你下碗面吧?”
我撑起身子,扯了个难看的笑容,
“姐姐,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哑声道,
“求求姐姐,就让我走吧,青颖从此不再留恋荣华。”
2
长公主身子微微一震,似是下了某种艰难的决断,低声道:
“好,我去同父皇禀明。”
看着长公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殿门外,我终是再也忍不住,双手掩面,泪如雨下。
父亲乃先帝救命恩人,然而三岁那年,父母便在一次山贼劫杀中双双离世,只剩下年迈的祖父将我拉扯长大。
可天意弄人,六岁那年祖父亦病逝,我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
彼时的皇上尚未登基,却执意将我接入宫中,以义女之名抚养在膝下。
二十年来,无论是皇上还是长公主,都对我都极尽关怀,将我视若至亲。
因此七年来,不论太子萧承嗣如何薄情寡义,我始终坚守东宫,尽心操持内务,抚养年幼的小皇孙。
我原以为,这一生只需守着孩子长大成家便足矣。
可如今,一切皆成空。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长公主又匆匆走入我的寝殿,言简意赅:
“父皇召你前去御书房。”
御书房中,皇上端坐在那张朱木雕花龙椅上,身影在烛火中显得格外苍老。
见我进来,他目光满是怜惜,叹了口气,低沉道:“好孩子,我已知晓一切。这些年,是朕顽固自负,耽误了你。”
“明日孩子下葬。待祭礼结束后,你若想和离,离开东宫,朕都绝不阻拦。是那逆子负了你,是他配不上你。”
闻言,我跪在地上深深行礼,额头贴近冰凉的地砖,泪水无声滑落。
我感激皇上和萧家对我十余年的养育恩情,但也无法宽恕萧承嗣,更无法继续做他的太子妃。
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皇上长叹一声,摆了摆手:“退下吧。”
回到寝殿,还未来得及拭去眼角的泪痕,便见萧承嗣推门而入。
他面色冷峻,一双眼带着锋利的讥诮。
“怎么?如此急切地跑去父皇那里告状?沈青颖,你真以为哄得父皇心软,本宫就会让你如愿以偿?”
“本宫真是小瞧了你,你究竟给父皇和皇姐下了什么蛊,让他们这般偏袒于你!”
他冷笑着,从案几上抓起一支祭香,用力捏碎,香灰洒了一地。
我双手死死攥着衣袖,指节发白,却始终未发一言。
我的脑海中回荡起晟儿断气前虚弱的声音:
“别怪父王,是儿臣淘气,惹得父王不开心了,儿臣以后会改的......”
“母妃别哭......儿臣不疼......”
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话,却成了压垮我全部信念的稻草。
这七年来,我忍辱负重,甘愿将一切屈辱咽下,只为晟儿能平安长大。
可如今,他们已化作冰冷的亡魂,而我甚至连一丝复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木然走至妆台前,从暗格中取出一本早已泛黄的锦册。
那是大婚之夜萧承嗣亲手递给我的。
他曾用工整俊秀的小篆写下情诗:“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指腹轻轻划过墨迹,那字早已褪色斑驳,如同我们七年来逐渐冰冷的婚姻。
曾经的誓言早已成为笑话,如今只剩苍凉与悲怆。
骤然间,我被人猛然按倒在榻上。
萧承嗣恶狠狠地扯住我的手腕,将我压制住。
他冷冷道:“你在装什么?不是你找父皇让本宫回来的吗?怎么本宫现在回来了,你却又这副模样?”
他低头俯身想吻我,我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他的束缚。
情急之下,我猛地咬破他的舌尖。
口中瞬间一股腥甜,他吃痛之下终于放开了我。
我狼狈地从榻上爬起,看着他嘴角的鲜血滴落在他素白的衣领上。
触目惊心的红让我胃中一阵翻涌。
萧承嗣怒极反笑:“沈青颖,你疯了吗?”
我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太子殿下,请自重。”
他面色阴沉,目光恨恨地盯着我。
“很好,很好。”
“借着孩子生病的谎言骗本宫不成,又让父皇对本宫施压,你厉害得很!”
他咬牙切齿,“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下一秒,他又如猛兽般俯身压住我。
一手将我双手固定在头顶,一手疯狂撕扯我胸前的衣衫。
“他死了!”
我声嘶力竭地吼着,眼中有大滴的泪掉落。
“晟儿死了!”
3
萧承嗣的身子猛地一怔,而后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起来。
“太子妃,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为了博取我的欢心,就连儿子死了的谎话都编得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没再看我一眼,起身向门口走去。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他冷着声音开口。
“记住,是你自己拒绝荣宠,少去父皇面前哭诉告状,否则本宫只会觉得你愈发令人厌恶。”
他转身离开后,寝殿重归寂静。
我整理好衣襟,狠狠用帕子擦拭嘴唇,试图抹掉萧承嗣残留在我身上的气息。
我与萧承嗣曾有过一段情。
那是在我十五岁及笄之年,我在御花园中赏莲。
萧承嗣刚刚及冠,上奏太子娶妻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
他不胜其烦,来御花园散心。
他在我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如星河般澄澈。
“青颖,你可愿成为本宫的太子妃?”
“本宫必不会让人再欺侮你,只对你一人好,可好?”
我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眼底掠过一丝羞赧,终是低声应道:“我愿意。”
自那日起,我便是萧承嗣的准太子妃,他也确实将我捧在手心里,几乎将宫中所有宠爱都倾注于我身上。
他曾承诺无数次:“青颖,无论如何,本宫一定会护你周全。”
然而,那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
梦醒时分,现实冷酷如霜。
待我正式成为太子妃后,他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
他的目光不再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敷衍。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曾赐予我。
一年后,我诞下嫡长子。
然而,萧承嗣却更加肆无忌惮,带着外室林雪柔夜夜流连画舫,听曲作乐,从不踏足我的寝宫一步。
那日,我忍无可忍,与萧承嗣大吵一架。
他冷然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沈青颖,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不论是太子妃的位份,还是孩子,你还有什么好闹的?”
“你的吵闹,只会让我更加厌恶。”
自此之后,我不再试图与他争辩,只默默守护着我的孩子。
虽然萧承嗣不爱我,但他是我唯一的寄托,是我希望的源泉。
然而命运似乎存心要将我推入深渊。
晟儿葬礼那日,我强撑病体主持仪式,而萧承嗣却携外室林雪柔临湖画舫听曲。
我在祭坛前跪坐许久,喉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望着属于儿子的小牌位默默垂泪。
长公主俯身扶起我,她眼中满是担忧。
“青颖,难受便哭出来吧,无碍。”
我摇了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皇上拄着龙头杖走到我面前,他声音低沉,透着怒意。
“那个孽障呢!今日这种场合,他一个为人父的去哪儿了!”
长公主脸色复杂,她低声回道:“父皇,我已派人传话,但太子殿下说他公务繁忙,不便出席。”
皇上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狠狠顿杖,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公公捧着小牌位走出祭坛,我颤抖着双手接过。
凝视着牌位上的字迹,我跪在地上,强忍哽咽轻声开口。
“皇上,臣妾请求让晟儿不必入皇陵受冷。臣妾希望他今生,不必为萧家的血脉所累。”
皇上微微蹙眉,目光复杂深沉,长公主冲他摇了摇头。
皇上最终叹了一声:
“青颖,是我皇家负你在先,此事随你去吧。”
葬礼结束后,我独自抱着晟儿的牌位,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宫中。
晟儿的遗物,与其留在冰冷的宫中,不如一并带走,留个念想。
然而推开书房门时,衣衫和纸张散了一地,一片旖旎景象。
地上一张凌乱的小字帖映入我的眼帘。
那是儿子生前亲手写的字,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母妃生辰吉乐。”
我跌坐在地,将字帖紧紧抱在怀中,泪水滚落脸颊,再也无法抑制。
隔着一扇屏风,林雪柔正纱裙半掩躺在萧承嗣内室的御榻上。
她娇声软语道:“殿下要对奴家轻一点,太医说刚刚有孕要多加注意......”
4
男人的声音带着意乱情迷的低哑,毫不遮掩传入耳中。
“好好,我会很温柔的,你放心,咱们的皇嗣,我怎会舍得伤着?”
片刻后,那些令人羞赧的声响从寝殿内传出。
我浑身僵硬,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得不听着那令人痛彻心扉的鱼水之欢。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朦胧的屏风上移开。
多年深陷泥淖,我早已学会用冷漠将疼痛包裹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终于归于平静,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萧承嗣揽着林雪柔走了出来,面上带着几分餍足的笑意。
林雪柔瞥见我,脸上却迅速换上了一副虚伪的歉意。
“呀,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殿下唤了我伺候,就屏退了下人们,实在是怠慢了你。”
萧承嗣紧了紧她腰上的手臂,不耐烦地说道:
“柔儿,与她何须解释这么多?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未曾正眼看过我一眼,仿佛我是空气一般。
“走吧,你不是说饿了吗?我们出宫去夜市吃小吃。”
他们擦肩而过时,我微微侧身,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就在那一瞬间,萧承嗣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怀中。
那里,我正抱着晟儿的牌位,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名字。
“什么破烂东西?脏兮兮的,真是晦气。”
他嫌恶地撇了撇嘴,揽着林雪柔扬长而去。
我垂下眼帘,用袖子轻轻擦拭牌位上的刻痕,柔声说道:
“别怕,晟儿永远是娘亲的好孩子,你乖,不要放在心上。”
将牌位心翼翼地摆放在桌案上后,我开始收拾孩子的遗物。
小小的衣裤,稚嫩的笔触,可爱的玩具,都带着他短暂生命中留下的痕迹。
当我取下案几上的画卷时,手不住颤抖起来。
画上画着三个可爱的小人儿。
画卷下方,还有一行稚嫩的小字:“父王母妃和我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滑落脸颊。
我捧着那张画卷,无声痛哭。
五年独自抚育晟儿,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萧承嗣的半句不是。
然而他却能看得清楚,他知道,父亲从未爱过他的母亲。
夜幕渐渐降临,我将孩子的东西收拾好装进几个大木箱。
宫中的马车已提前准备好,我亲自监督侍从将那些箱子抬了上去。
“太子妃,东西已经装好了,请上车吧。”车夫恭敬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回到房中,将一份早已拟好的和离书轻轻放在桌案上。
车子驶离东宫时,我掀起帘子回望。
这座住了七年的东宫,如今却像一座冰冷的牢笼,将我的青春与期盼全都囚禁其中。
解下腰间的定情佩玉,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抛入护城河。
看着那枚曾经承载誓言的玉坠沉入水底,我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与此同时,在永安街上,长公主沈婉清指挥禁军拦住了正准备放河灯的太子萧承嗣与林雪柔。
萧承嗣莫名其妙被带进宫,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却见皇帝步履匆匆地赶来。
他满脸怒容,大喝一声:“萧承嗣!”
萧承嗣连忙跪下行礼,脸色不算好:“父皇,您这么大阵仗叫儿臣来所为何事?该不会又是沈青颖干的好事?”
“表面上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却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真是下作......”
皇帝冷哼一声,扬起手掌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逆子!你害死自己的骨肉还有脸带着这个女人逍遥快活!我大夏朝怎会有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萧承嗣捂着被打红的脸,满目震惊,“父皇......您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