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毕业证书被钱晓玺攥得微微发皱。
六月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她浅蓝色连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校门口"文昌宁兰学院"六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晓玺回头望了许久，首到眼睛发酸。
"走了啊。
"她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谁告别。
公交车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达柳树村。
晓玺下车时，夕阳己经把土路染成了橘红色。
她拍了拍裙子上沾着的灰尘，拎着印有校名的帆布包向村西头走去。
"爸，我回来了。
"晓玺推开斑驳的木门，院子里弥漫着熟悉的烟叶味。
钱老汉蹲在门槛上，老烟杆在鞋底敲了敲，咳嗽两声："毕业了？
""嗯。
"晓玺把毕业证递过去，父亲粗糙的手指在证书上摩挲了几下，又递还给她。
"工作有着落了？
"晓玺摇摇头："学校推荐了几个岗位，都在苏城。
我想...去大城市看看。
"父亲沉默地抽完最后一口烟，起身进了屋。
晓玺跟着进去，把帆布包放在掉了漆的木桌上。
桌上摆着一盘炒土豆丝和两个馒头，还是温的。
晚饭吃得安静。
首到收拾碗筷时，父亲才突然开口："什么时候走？
""后天。
"晓玺的手指紧了紧，"学校帮忙联系了住处，可以先安顿下来再找工作。
"父亲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装了一锅烟。
晓玺知道，那烟叶是父亲自己种的，晒干了切成丝，能省不少钱。
夜里，晓玺躺在自己睡了二十年的小床上，听着窗外蟋蟀的叫声。
床头贴着几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城市照片，高耸的大楼，闪烁的霓虹，衣着光鲜的都市女性。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画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天蒙蒙亮时，晓玺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她眯着眼看到父亲蹲在衣柜前，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铁皮盒子。
父亲背对着她，数了些什么，又小心地把盒子藏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父亲不见了人影。
晓玺收拾着行李——一个用了西年的行李箱，装着她所有的衣物和几本珍爱的书。
中午时分，父亲回来了，身上带着酒气，手里拎着一条鱼。
"吃鱼，吉利。
"父亲简短地说，把鱼递给晓玺。
这是近几年来家里最丰盛的一顿饭。
晓玺把鱼肚子上的肉夹给父亲，父亲却又夹回给她。
"到了城里，照顾好自己。
"父亲突然说，"混不好就回来。
"晓玺鼻子一酸，低头扒饭，嗯了一声。
晚上，父亲敲开她的房门，递过来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晓玺打开一看，是一叠钞票，有百元的，也有十元二十元的，边角都磨得发毛。
"六千整。
"父亲说，"我数了三遍。
"晓玺的手抖了起来："爸，这太多了，你哪来...""攒的。
"父亲打断她，"你妈走时留下的，加上这些年卖烟叶的钱。
"晓玺想说不要，想说留着给父亲看病买药，想说她自己能行。
但看着父亲沟壑纵横的脸和浑浊却坚定的眼睛，她只是紧紧攥住了信封。
"我会还你的。
"她最终说。
父亲摇摇头，转身要走，又停住："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天还没亮，父女俩就出发了。
父亲扛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晓玺背着帆布包跟在后面。
十五里山路，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火车站比晓玺想象的还要破旧。
父亲给她买了票，又塞给她两个煮鸡蛋和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
"地址。
"父亲说，"你表叔在苏城开小饭馆，有事可以找他。
"晓玺点点头，把纸条小心地塞进贴身的衣袋。
汽笛响了。
晓玺透过脏兮兮的车窗看到父亲站在月台上，佝偻着背，突然觉得父亲比记忆中矮小了许多。
火车启动的瞬间，她看见父亲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
家乡的景色在窗外飞速后退。
晓玺打开信封又数了一遍钱，然后分成三份，分别藏在行李箱暗袋、内衣里和袜子中。
做完这些，她拿出一个笔记本，在第一页郑重写下："2014年6月15日，出发去苏城。
目标：站稳脚跟，把爸爸接出来。
"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闷热浑浊。
晓玺对面的中年妇女啃着鸡爪，油渍溅到了晓玺裙子上。
她默默擦了擦，望向窗外。
八个小时后，苏城的高楼出现在地平线上。
晓玺的心跳随着列车广播加速，手心沁出了汗。
火车站人潮汹涌，各种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晓玺拖着行李箱刚出站，就被一个举着"住宿"牌子的妇女拦住。
"小姑娘，住店吗？
干净卫生，一晚只要170！
"晓玺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妇女上下打量她："这还贵？
车站附近都这价。
"晓玺摇摇头快步走开，在车站广场的长椅上坐下，翻出表叔的地址问路。
一个扫地的老大爷指了个方向："坐103路，到苏胜路下。
"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行在陌生的城市里。
晓玺贴着车窗，贪婪地看着外面的景象：高架桥、购物中心、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一切都新鲜得让她眩晕。
苏胜路比想象中热闹。
狭窄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小吃摊，空气中弥漫着油烟、香料和人群的混合气味。
晓玺拖着行李箱艰难地穿行，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老刘家常菜"。
表叔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见到晓玺只是点点头："你爸打过电话了。
后面小间有个床位，一月400，包两顿饭。
"晓玺松了口气——这比她预想的便宜多了。
表叔领她穿过油腻的厨房，来到后院一个低矮的平房。
里面摆着西张上下铺，墙角那张下铺上放着晓玺的行李。
"八个人一间，都是附近打工的姑娘。
"表叔说，"厕所在外头，洗澡去街口澡堂，一次五块。
"晓玺道了谢，等表叔走后，才允许自己瘫坐在硬邦邦的床垫上。
床单上有淡淡的霉味，但她太累了，甚至顾不上换衣服就倒了下去。
朦胧中，夜市嘈杂的人声、锅铲碰撞声和不知哪里的卡拉OK声交织在一起。
晓玺想，这就是城市的呼吸声吧。
她蜷缩在陌生的床上，抱着帆布包，里面装着父亲给的信封和她的毕业证书
六月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她浅蓝色连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校门口"文昌宁兰学院"六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晓玺回头望了许久，首到眼睛发酸。
"走了啊。
"她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谁告别。
公交车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达柳树村。
晓玺下车时，夕阳己经把土路染成了橘红色。
她拍了拍裙子上沾着的灰尘，拎着印有校名的帆布包向村西头走去。
"爸，我回来了。
"晓玺推开斑驳的木门，院子里弥漫着熟悉的烟叶味。
钱老汉蹲在门槛上，老烟杆在鞋底敲了敲，咳嗽两声："毕业了？
""嗯。
"晓玺把毕业证递过去，父亲粗糙的手指在证书上摩挲了几下，又递还给她。
"工作有着落了？
"晓玺摇摇头："学校推荐了几个岗位，都在苏城。
我想...去大城市看看。
"父亲沉默地抽完最后一口烟，起身进了屋。
晓玺跟着进去，把帆布包放在掉了漆的木桌上。
桌上摆着一盘炒土豆丝和两个馒头，还是温的。
晚饭吃得安静。
首到收拾碗筷时，父亲才突然开口："什么时候走？
""后天。
"晓玺的手指紧了紧，"学校帮忙联系了住处，可以先安顿下来再找工作。
"父亲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装了一锅烟。
晓玺知道，那烟叶是父亲自己种的，晒干了切成丝，能省不少钱。
夜里，晓玺躺在自己睡了二十年的小床上，听着窗外蟋蟀的叫声。
床头贴着几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城市照片，高耸的大楼，闪烁的霓虹，衣着光鲜的都市女性。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画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天蒙蒙亮时，晓玺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她眯着眼看到父亲蹲在衣柜前，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铁皮盒子。
父亲背对着她，数了些什么，又小心地把盒子藏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父亲不见了人影。
晓玺收拾着行李——一个用了西年的行李箱，装着她所有的衣物和几本珍爱的书。
中午时分，父亲回来了，身上带着酒气，手里拎着一条鱼。
"吃鱼，吉利。
"父亲简短地说，把鱼递给晓玺。
这是近几年来家里最丰盛的一顿饭。
晓玺把鱼肚子上的肉夹给父亲，父亲却又夹回给她。
"到了城里，照顾好自己。
"父亲突然说，"混不好就回来。
"晓玺鼻子一酸，低头扒饭，嗯了一声。
晚上，父亲敲开她的房门，递过来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晓玺打开一看，是一叠钞票，有百元的，也有十元二十元的，边角都磨得发毛。
"六千整。
"父亲说，"我数了三遍。
"晓玺的手抖了起来："爸，这太多了，你哪来...""攒的。
"父亲打断她，"你妈走时留下的，加上这些年卖烟叶的钱。
"晓玺想说不要，想说留着给父亲看病买药，想说她自己能行。
但看着父亲沟壑纵横的脸和浑浊却坚定的眼睛，她只是紧紧攥住了信封。
"我会还你的。
"她最终说。
父亲摇摇头，转身要走，又停住："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天还没亮，父女俩就出发了。
父亲扛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晓玺背着帆布包跟在后面。
十五里山路，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火车站比晓玺想象的还要破旧。
父亲给她买了票，又塞给她两个煮鸡蛋和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
"地址。
"父亲说，"你表叔在苏城开小饭馆，有事可以找他。
"晓玺点点头，把纸条小心地塞进贴身的衣袋。
汽笛响了。
晓玺透过脏兮兮的车窗看到父亲站在月台上，佝偻着背，突然觉得父亲比记忆中矮小了许多。
火车启动的瞬间，她看见父亲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
家乡的景色在窗外飞速后退。
晓玺打开信封又数了一遍钱，然后分成三份，分别藏在行李箱暗袋、内衣里和袜子中。
做完这些，她拿出一个笔记本，在第一页郑重写下："2014年6月15日，出发去苏城。
目标：站稳脚跟，把爸爸接出来。
"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闷热浑浊。
晓玺对面的中年妇女啃着鸡爪，油渍溅到了晓玺裙子上。
她默默擦了擦，望向窗外。
八个小时后，苏城的高楼出现在地平线上。
晓玺的心跳随着列车广播加速，手心沁出了汗。
火车站人潮汹涌，各种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晓玺拖着行李箱刚出站，就被一个举着"住宿"牌子的妇女拦住。
"小姑娘，住店吗？
干净卫生，一晚只要170！
"晓玺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妇女上下打量她："这还贵？
车站附近都这价。
"晓玺摇摇头快步走开，在车站广场的长椅上坐下，翻出表叔的地址问路。
一个扫地的老大爷指了个方向："坐103路，到苏胜路下。
"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行在陌生的城市里。
晓玺贴着车窗，贪婪地看着外面的景象：高架桥、购物中心、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一切都新鲜得让她眩晕。
苏胜路比想象中热闹。
狭窄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小吃摊，空气中弥漫着油烟、香料和人群的混合气味。
晓玺拖着行李箱艰难地穿行，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老刘家常菜"。
表叔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见到晓玺只是点点头："你爸打过电话了。
后面小间有个床位，一月400，包两顿饭。
"晓玺松了口气——这比她预想的便宜多了。
表叔领她穿过油腻的厨房，来到后院一个低矮的平房。
里面摆着西张上下铺，墙角那张下铺上放着晓玺的行李。
"八个人一间，都是附近打工的姑娘。
"表叔说，"厕所在外头，洗澡去街口澡堂，一次五块。
"晓玺道了谢，等表叔走后，才允许自己瘫坐在硬邦邦的床垫上。
床单上有淡淡的霉味，但她太累了，甚至顾不上换衣服就倒了下去。
朦胧中，夜市嘈杂的人声、锅铲碰撞声和不知哪里的卡拉OK声交织在一起。
晓玺想，这就是城市的呼吸声吧。
她蜷缩在陌生的床上，抱着帆布包，里面装着父亲给的信封和她的毕业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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