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洪双沟镇

2016年的夏天在双沟镇派出所被拘留的那个人名叫季建国，是个洗煤厂老板。

五年前，他和儿子季强从南方老家来此地办厂，尽管和当地人时有磕碰，但他们认为自己己经是十足的双沟人了。

这次拘留的原因是有人举报洗煤厂盗用农田用水，老季觉得问题不大，厂子之前也被举报过，不过是一些村民想闹好处。

但正式拘留还是头一遭，恐怕得进去蹲几天。

老季却一点不担心，相反，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多蹲些日子。

比起三天前他遭遇的另一个麻烦，在“里面”待着或许还落得轻松自在。

事情要从他和九州银行的谈判说起，那天银行的首席风险官向老季发出了还钱的最后通牒。

“季总，你得说实际的方案，你这样绕来绕去，我们帮不了你。”

首席是位干练的中年人，戴着无框眼镜，头发理的清爽利落。

老季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满脸落寞。

二人己经谈了半个小时，首席的语气逐渐不耐烦起来。

“首席，厂子的效益真的还可以，上个月发了7列车皮，这个月准备干到10列。

下游回款也跟的上，肯定是能赚钱的。”

“你不要跟我谈什么几列几列，我要的是还款方案，这个月底连本带利1个亿，你准备拿什么还？”

老季还想解释，张开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他仰天长吁，无奈的摇头。

“这样吧，月底前我先还一半，剩下的我尽快想办法。”

“你觉得我跟外面那些放高利贷的一样么？

这么大个银行，借多少还多少都是开了会走程序的，你说还多少就还多少，你来当行长吧，嗯？”

“借多少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开始我就没打算借这么多，要不是帮你们填坑，我哪会借这么多？”

话一出口，老季就知道惹麻烦了。

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把之前的事抖出来。

事实上，当年有当年的情况，并不是一两句话能分清责任对错。

可首席非常介意这些“旧事”，现在老季翻烂账，无非是想拿住自己的软肋。

首席没看他，埋头开始整理文件。

二人都不说话，老季像等待发落的罪犯，低头看着脚尖。

“出去！

你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

我没法跟你谈。”

首席突然下达了逐客令。

老季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回想起自己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愤怒的立马要拍案而起。

但多年的从商经历告诉他，越是焦灼的谈判越是有一些反常规的手段，他绝不会现在就被吓到。

“首席，你别着急，我又没说不还。

钱是我借的，账我都认嘛！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方案么。

别发火别发火。

钱我一定想办法，不会误了日子。”

“大哥你搞清楚啊！

你当是为我还钱么，是还你自己的钱。”

首席顿了一下，轻拍案头接着说道。

“这样，先还一半，剩下的展期半年...”老季刚要开口感谢，首席示意他先别说话。

“条件是，把洗煤厂做抵押，另外，你老婆，你儿子，全部都要签连带担保。”

老季知道，这个出价杀到了他的大动脉。

对方不仅是要保证资金安全，更要保证自己永远闭嘴。

他开始怀疑还能否平安上岸。

从首席的意图看，是要把自己焊死在这条船上，永世不得下船。

他戎马半生，半截都埋进了土，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

但如果牵扯进家人，把他们后半辈子都搭进去，那铁定是桩赔本买卖。

别看谈判桌上首席居于强势一方，当他把老季逼到墙角的那一刻，自己也站到了悬崖边上。

因为这个男人并不是没有退路，只要他心一横，彻底不还钱了，到时候借钱的和被借的地位倒转，就得轮到自己当孙子了。

现在他之所以还能当这个爷，只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逼上梁山”的勇气。

季建国也没有，但他也不想做赔本买卖。

面对首席抛出的鱼钩，他选择围而不咬。

要知道钓鱼的人不可能一首守在岸边，但鱼可以一首待在水里。

他决定要和这位钓手比拼耐性，眼下对方的条件太苛刻，只能避其锋芒。

但他知道，首席不会这么轻易就给出底价，距离最后的成交还有相当大的空间。

他现在要做的是顶住最后这段时间，把贷款逾期的压力给到对方。

“好！

我没问题。

我马上通知他们回来签字。

感谢首席！

哈哈！”

老季口头上答应了，可仅仅是口头上。

首席以为鱼儿咬了钩，松了一口气，殊不知此时最易“漏鱼”。

老季滑的像个泥鳅，转身出了办公室。

他回到车里锁好门，立即拨通了洗煤厂所在村子的支书电话。

“喂，老周啊...嗯啊，有个事想请你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