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好似永无尽头,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沈豫立在雕花窗棂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窗棂上凝结的水珠,
那丝丝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时的沈豫,
不过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在连绵的细雨中慌了神,街边的房檐太过窄小,
雨水顺着屋檐边缘连成水帘,眼看就要打湿她的衣衫。就在这时,付游像个小英雄一般出现,
他一把将沈豫拉到自己身旁,狭小的屋檐下,两人紧紧挨在一起。付游歪着脑袋,
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对沈豫说:“别怕,有我在呢,淋不到你。”那笑声纯粹而温暖,
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沈豫的心跳都因这笑声漏了一拍。
雨滴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他们的鞋袜,可两人却相视大笑,笑声在小巷中回荡。雨停之后,
沈豫总是迫不及待地去找付游。他们穿梭在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的石板路上,
追逐着低飞的蜻蜓。有一回,沈豫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皮,
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付游见状,心急如焚,他小心翼翼地帮沈豫吹着伤口,
还采来路边的蒲公英,一本正经地说:“吹一吹,伤口就不疼啦。”看着付游认真的模样,
沈豫破涕为笑。抬眸望去,青瓦上的雨帘层层叠叠,如同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只剩一抹朦胧淡影。记忆中,雨后初晴的日子里,
他们手脚并用地爬上远处的山峦,露水打湿了裤脚,
山间清新的空气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站在山顶,
俯瞰着被雨水洗礼后的江南小镇,错落有致的房屋,蜿蜒曲折的溪流,尽收眼底。
付游兴奋地指着漫山遍野的野花,眼神坚定,信誓旦旦地对沈豫说:“阿豫,
我以后要把世间所有美好都捧到你面前,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沈豫脸颊绯红,
满心欢喜地点头,那一刻,他们以为这份美好会永远延续。
身后传来那熟悉又让她内心复杂的脚步声,节奏沉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付游。如今,
这脚步声再也无法让她心生欢喜,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刺痛与戒备。
曾经那个会在雨天为她撑起油纸伞,生怕她被雨滴沾湿,会在她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
为她煎药、讲故事的少年,已消失不见。岁月无情,改变了太多,
留下的只有这让她陌生又心寒的步步紧逼。沈豫紧紧咬住下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试图用这疼痛提醒自己,眼前的付游,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自两人重逢以来,
沈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厄运之手紧紧攥住,身边灾祸如汹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向她袭来。
往昔,沈豫家中充满欢声笑语。叔父总是在傍晚时分,带着沈豫最爱吃的糖人儿回家,
看着她吃得满脸甜蜜,眼中满是宠溺。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叔父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集市上的趣事,沈豫和家人的笑声在屋内回荡。然而,
平静的生活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打破。那天清晨,阳光如往常一样洒进院子,
可叔父却再也没能起身。他毫无征兆地突然暴毙,原本健朗的身影,
一夜之间化作冰冷的尸体。沈豫扑到叔父床前,泪水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双手,
试图唤醒叔父,可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祸不单行,紧接着,
好友阿宁在街头被横冲直撞的马车撞伤。沈豫赶到现场时,只见阿宁躺在血泊之中,
鲜血染红了衣衫,往日灵动的双眼紧闭着。沈豫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她瘫坐在地,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豫并非没有怀疑过付游,只是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直到那日,
她路过王府的花园,无意间听见付游与谋士的对话。“殿下,
沈姑娘身上的气运是您登顶的关键。这些年,她的气运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您吸纳,
只要继续留在她身边,大业指日可待。”谋士的声音低沉却清晰,一字一句像锋利的刀刃,
狠狠刺进沈豫的心。原来,这些日子的甜蜜与温柔,不过是付游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
自己不过是他登顶路上的一枚棋子。“阿豫,你在想什么?”付游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
伸手想要触碰她的发丝,试图找回往昔的亲昵。沈豫侧身敏捷地躲开,动作生硬而决绝。
此刻,她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冷若冰霜:“王爷,我叔父的死、阿宁的意外,
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这些年,你利用我,到底还有多少算计?”付游微微一怔,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镇定:“阿豫,你听我解释。我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只要我登上高位,就能给你无尽的荣华富贵,护你周全。
”沈豫冷笑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荣华富贵?我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
和朋友自在生活。你看看现在,叔父死了,阿宁生死未卜,这就是你给我的未来?
我们之间也该把这些年的账好好算算了。从现在起,我与你再无瓜葛!
”沈豫的眼神中满是陌生与疏离,让付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阿豫,你不能离开我。
”付游向前一步,试图抓住沈豫的手,“没有你,我无法成就大业。”沈豫用力甩开他的手,
往后退了几步:“付游,你的大业沾满了我亲人、朋友的血,我就算拼了命,也要逃离你,
为他们讨回公道!”尽管泪水不停地滑落,可沈豫的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定,
那是对生活的希望,也是对摆脱困境的决心。沈豫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向付游。
付游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原本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愤怒与不甘。“阿豫,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能站在权力的巅峰,给你最好的生活!”沈豫嗤笑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顺着脸颊滑落:“付游,你所谓的最好生活,是建立在我亲人的死亡和朋友的痛苦之上!
我宁愿粗茶淡饭,与家人朋友相伴,也不要这沾满鲜血的荣华!
”两人的争吵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惊起了栖息在枝头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
付游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要陷入掌心。他怒视着沈豫,
眼中的爱意与疯狂交织。“既然你不懂得珍惜,就别怪我心狠!”说罢,他猛地转身,
衣袂翻飞,大步离去。不出片刻,一群侍卫如狼似虎地冲进庭院,将沈豫团团围住。
沈豫挣扎着,却被侍卫们死死按住。“付游!你会遭报应的!”她声嘶力竭地呼喊,
可回应她的只有侍卫们冷漠的眼神和沉重的脚步声。沈豫被押往王府深处的一间密室,
铁门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她的希望暂时隔绝在外。密室中,
昏暗的光线从狭小的通风口透进来,尘埃在光束中肆意飞舞。沈豫环顾四周,墙壁潮湿发霉,
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她走到门边,用力拉扯着铁锁,可那铁锁纹丝不动,
发出冰冷的碰撞声。不知过了多久,沈豫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警惕地后退几步,
紧紧盯着门口。门缝下,一张纸条被悄悄塞了进来。沈豫快步上前,捡起纸条,
上面写着:“沈姑娘,我们敬佩你的为人。今夜子时,会有人接应你。务必准备好,
为家人和朋友报仇!”沈豫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希望的暖流。终于,
子时的钟声穿透静谧的夜色,悠悠敲响。沈豫蜷缩在密室角落,
耳朵捕捉着外界的每一丝动静。门外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那约定的暗号让她瞬间精神一振。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心脏剧烈跳动,
既紧张又充满期待。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她的眼神温和又透着坚定,向沈豫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
两人沿着昏暗潮湿的走廊小心翼翼地前行,四周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
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他们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尽量避开巡逻侍卫的视线。
沈豫不禁想起初次见到这位女子的场景。王府后厨中,热气腾腾,
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铜锅里翻滚着浓郁的汤羹,蒸汽袅袅升腾,
将整个后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瓷碗碎裂声打破了忙碌的节奏。
“扑通”一声,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因脚下打滑,不慎打翻了一碗精心熬制的参汤。
汤液四溅,在青砖地面上蔓延开来,瓷碗的碎片闪烁着尖锐的光。女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双腿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你这贱婢!”一道尖锐的怒吼声瞬间穿透嘈杂,
管事如同凶神恶煞般冲了过来。他身着黑色锦衣,脸上横肉抖动,双眼瞪得滚圆,
好似要喷出火来。“这可是给王爷准备的参汤,你竟敢打翻!知道这汤耗费了多少珍贵药材,
费了多大功夫吗?”管事抬脚狠狠踢向女子,女子被踢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周围的丫鬟小厮们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却又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吭声,生怕惹祸上身。
后厨中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所有人都大气都不敢出。沈豫刚巧路过,看到这一幕,
心中怒火顿生,毫不犹豫地快步上前,一把挡在女子身前。“管事大人,她不过是一时疏忽,
又不是有意为之。”沈豫目光如炬,毫不畏惧地直视管事,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再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在这后厨忙碌时能保证不出一点差错?
大家都在王府当差,本就是同处屋檐下,理应相互体谅,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管事一听,
暴跳如雷,脸上的横肉抖得更厉害了,他指着沈豫,恶狠狠地骂道:“你算哪根葱!
竟敢在这儿多管闲事。这贱婢坏了王爷的大事,不重罚难消我心头之恨!
今天非得把她拉去杖责二十,再赶出王府,让她流落街头!”沈豫毫不退缩,
冷笑一声:“管事大人,您口口声声为王爷着想,可王爷向来宽厚,
要是知道您为了一碗打翻的汤,就对下人如此滥用私刑,传出去,恐怕有损王爷的名声吧?
”管事一听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时语塞,气得双手握拳,浑身发抖。
他狠狠地瞪了沈豫和小环一眼,甩了甩袖子,气冲冲地吼道:“算你们走运!”说罢,
便大步离去。小环双腿一软,整个人如风中残叶般剧烈颤抖,差点瘫倒在地。她的眼中,
劫后余生的庆幸如潮水般翻涌,更多的则是对沈豫深深的感激。
想到方才管事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小环心有余悸,若不是沈豫挺身而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作为王府的家生子,她从出生起便注定为王府卖命,全家老小的生活都依赖着这份差事,
卖身契更是牢牢攥在王府手中。一旦被赶出王府,不仅自己会失去生活的依靠,
家人也会遭受牵连,面临被王府追责、扫地出门的命运。到那时,一家人在这偌大的京城中,
无依无靠,只能流落街头,甚至可能饿死。想到这儿,小环眼眶泛红,
忙不迭地对沈豫行了个大礼,声音带着强烈的哽咽:“沈姑娘,今日若不是您仗义相救,
我必定会被拉去狠狠杖责二十,这皮肉之苦我怕是难以承受。之后,
我和家人都会被赶出王府,在这寒冬腊月,无家可归,说不定只能饿死在街头。
您的大恩大德,我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沈豫微笑着,伸出温暖的双手,
轻轻扶起小环,和声安慰道:“快起来,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这世上,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遇到难处,搭把手是应该的。以后做事多小心些便是。”小环抬起头,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连连点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沈豫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暗暗发誓,这份救命之恩,自己一定要铭记于心,
若日后沈豫有难,定要拼上性命去报答。此后的日子里,女子只要想起沈豫挺身而出的模样,
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也对未来多了几分希望 。小环缓缓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灯光昏黄,映照出她脸上未散尽的惊惶。她望着沈豫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连连点头,
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紧紧追随着,直到那抹身影拐过墙角,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这份温暖,
宛如寒夜中的烛火,照亮了她被阴霾笼罩的世界。小环攥紧衣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暗暗发誓,这份救命之恩,自己一定要铭记于心。若日后沈豫有难,哪怕拼上这条命,
也要全力报答。此后的日子里,每当夜深人静,小环独自在狭小的房间中,
只要想起沈豫挺身而出的模样,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
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与迷茫,让她对未来多了几分希望。在王府日复一日的繁重劳作中,
沈豫的身影成为了她坚持下去的动力。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未持续太久。一日,
小环在王府中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沈豫被付游囚禁了!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
小环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小环却全然不顾,她躲到无人的角落,内心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一边是王府森严的戒备和残酷的惩罚,一旦营救失败,自己不仅性命不保,
还会连累家人;另一边是沈豫的救命之恩,若对她的困境坐视不理,自己良心难安。
小环在黑暗中徘徊许久,冷汗湿透了衣衫。最终,沈豫给予她的温暖和希望,
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沈豫。小环开始利用在王府的便利,
悄悄收集信息。她得知沈豫被囚禁在王府深处的密室,周围有重兵把守。
为了顺利实施营救计划,她开始留意王府侍卫的巡逻时间和路线,同时,
联络了几个平日里关系要好、同样感激沈豫的下人。经过几天的精心筹备,
小环终于等到了机会。子时,月光如水,洒在王府的房顶上。小环和同伴们按照计划,
悄悄来到密室附近。她先用迷香迷晕了门口的侍卫,然后迅速打开密室的门。
看到沈豫的那一刻,小环眼眶一热:“沈姑娘,我们来救你了!
”沈豫又惊又喜:“你们怎么……太危险了!”“沈姑娘,您对我有救命之恩,
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带您出去。”女子拉着沈豫的手,和同伴们沿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
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侍卫。在快要逃出王府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有侍卫发现了异常,追了过来。小环神色一凛,对同伴们说道:“你们带沈姑娘先走,
我来引开他们!”沈豫焦急地说:“不行,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走!
”小环却坚定地摇头:“沈姑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都安全。您出去后,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说完,小环转身朝着侍卫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
成功引开了追兵。沈豫在小环同伴的带领下,顺利逃出了王府。而女子在与侍卫周旋一番后,
趁乱躲进了王府一处隐蔽的仓库。待风声过后,她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细软,逃出了王府,
隐姓埋名,开始了新的生活。但她知道,这份与沈豫之间的情谊,将永远铭记在心中 。
沈豫在同伴的掩护下,于月色的庇护中,成功翻越王府的高墙。落地瞬间,
鞋底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沉闷声响,在寂静的街巷中格外突兀。她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王府,
心中五味杂陈,暗自发誓,定要让付游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随后,
沈豫在同伴的带领下,消失在曲折幽深的小巷之中。此时的王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