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烬第五章

雨滴砸在生锈的排气管上，发出类似临终者喉间淤血的闷响。

艾琳咬住手电筒，铜制镊尖精准夹住齿轮边缘的裂痕。

这是今晚第七次尝试修复那枚古董怀表——委托人声称它曾属于某位被处决的时间走私犯，但此刻她只关心表壳内层刻着的一行小字：**“赠予我的裂隙之光，艾琳·克罗尔”**。

阁楼木板突然震颤。

她猛地回头，铁架床上的薇拉正蜷成一只干瘪的虾，青黑色血管从锁骨向脸颊攀爬，像是有毒藤蔓在皮下扎根。

三年来艾琳试遍教会药水和黑市针剂，但妹妹的“锈蚀病”依然在吞噬她的时间——或者说，某种更不可见的东西。

“还剩最后一片齿轮……”艾琳将镊子探向怀表核心，指尖却陡然刺痛。

一滴血珠渗入机芯，表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比正常时间快3秒的位置。

床架吱呀声打断思绪。

薇拉的手死死扣住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姐姐，别去求那些医生……他们的‘药’里有沙漏的哭声。”

艾琳扯下沾满油污的围裙，露出袖口磨亮的柳叶刀——上周从诊所顺来的战利品。

她将刀刃藏进靴筒，俯身替薇拉掖好霉斑点点的被角：“这次是圣玛丽亚教堂的义诊，嬷嬷们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地下诊所弥漫着腐肉与酒精的混合气息。

艾琳缩在通风管阴影里，看着穿白褂的胖医生走向昏迷的病人。

他哼着走调的圣歌，针头刺入对方手臂时却爆出贪婪的金光——**时间第一次显形**。

粘稠的金色流体顺着胶管流入玻璃瓶，像熔化的星辰。

艾琳瞳孔收缩：医生心脏位置浮现一座倒悬沙漏，裂纹蛛网般爬满玻璃壁，仅剩的沙粒正簌簌坠落。

“原来你们把时间当药卖……”她攥紧柳叶刀跃下横梁，刀刃抵住医生后颈：“把瓶子给我。”

医生嗤笑转身，艾琳的刀却僵在半空——他的眼球浑浊如泥潭，嘴角裂到耳根：“小偷小姐，你知道触碰时砂的代价吗？”

剧痛猝然炸开。

艾琳的手仿佛被无形火焰包裹，不受控地插进医生胸腔。

沙漏轰然崩裂，金砂裹挟着海啸般的记忆碎片涌入她体内：> 新婚妻子在产房惨叫……注射过量镇痛剂的婴儿……停尸柜抽屉拉开时结霜的睫毛……医生瘫倒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皲裂。

艾琳踉跄后退，玻璃瓶中的时砂自动飞入她掌心，凝成一道荆棘纹路烙进手腕。

---巷口煤气灯滋啦闪烁。

艾琳紧贴湿滑砖墙狂奔，时砂在瓶内撞击出蜂鸣般的尖啸。

身后传来金属靴跟叩击石板的脆响，一声，一声，精确如死刑倒计时。

“交出时砂，留你全尸。”

嗓音冷得像冰原下的暗河。

艾琳回身掷出匕首，却被对方用刀鞘轻巧弹飞。

追猎者从雾中显形：漆黑长风衣，鸟嘴面具眼眶处嵌着血色镜片，左胸别一枚残沙漏徽章——**时烬会三级猎时人**。

刀刃破空袭来。

艾琳仰身闪避，一缕白发被削断飘落。

猎时人突然僵住，面具下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机会！

她趁机扑向对方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记忆幻象爆炸**：> 六岁艾琳踮脚将野百合插进黑发男孩衣袋，沙漏吊坠在他们紧握的掌心发烫。

> “莱恩哥哥，等百合开了，你就带我去看真正的星空……”> 玻璃爆裂声。

鲜血滴在花瓣上。

现实重归黑暗。

猎时人踉跄后退，面具裂开一道缝隙。

艾琳瞥见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灰蓝色眼睛，心脏几乎停跳。

“你……”乌鸦群骤然掠过屋顶。

猎时人恢复机械般的冷漠，刀尖挑起她一缕白发：“克罗尔家族的余孽？

难怪时砂会选中你。”

---艾琳撞开钟表店大门，将时砂注入薇拉静脉。

金芒顺着血管游走，青黑纹路迅速消退。

薇拉睫毛颤动，瞳孔睁开时却流转着熔金般的光泽。

“薇拉？”

艾琳伸手欲抚，却被妹妹擒住手腕——那力道足以捏碎腕骨。

“你不该唤醒我。”

薇拉的声线变成重叠的混响，仿佛千万人在同时开口，“他在看着呢……从时间的裂隙里。”

古董怀表突然自动弹开，齿轮疯狂逆转。

整间屋子的钟表同时炸裂，玻璃碎片悬浮空中，组成一幅闪烁的星图：> 巨大沙漏倒悬于城市上空，底部裂纹处渗出黑色粘液。

沙粒坠入虚无，而薇拉正站在漏口中央微笑。

幻象消散。

薇拉昏倒在艾琳怀中，呼吸平稳如初生婴儿。

阁楼重归死寂，唯有墙上的齿轮钟分针缓缓倒转，而染血的古董怀表依旧倔强地疾走。

艾琳抱紧妹妹，看向窗外永夜笼罩的锈城。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鸦立在教堂尖顶上，血色瞳孔倒映着无数沙漏无声崩裂的微光。

> 后来她总会想起那个雨夜。

> 如果早知拯救意味着另一种毁灭，> 是否仍会伸手触碰禁忌的火焰？

> 答案早己写进血脉，> 如同沙漏注定坠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