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清晨，温念将离婚协议端端正正摆在餐桌中央。
瓷盘边缘的蓝釉矢车菊与纸页角对齐，
就像她每次做完设计稿必然要调整到完美的那0.1毫米误差。"夫人，
程总说今晚有并购案要谈..."管家陈叔接过她手中的咖啡壶时，
瞥见那份文件后突然噤声。鎏金壶嘴悬在杯沿上方三厘米处，
深褐液体在骨瓷杯底晕开蛛网般的裂痕。温念用无名指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铂金婚戒在晨光中划出冷冽的弧线。"没关系，我等他到十二点。"她声音很轻，
仿佛在说今天要下雨这般寻常的事。落地窗外，五月蔷薇正沿着铁艺栏杆疯长。
那些带刺的枝条去年此时还被程景深亲手修剪成心形，如今已经穿透了精心设计的造型，
在风中摇晃着放肆的玫红。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温念看着屏幕上"林妍"的名字，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两秒才落下。电话那头传来助理刻意压低的声音："温总监，
程总陪苏小姐在妇幼保健院，已经待了三个小时...""我知道了。
"温念挂断时发现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四道月牙形的红痕。她打开抽屉取出绒布盒，
面躺着本该今天送给程景深的袖扣——用他们初遇那年她在勃艮第捡到的石榴石原矿打磨的，
像凝固的血滴。电梯直达地下车库的三十秒里，温念对着金属门整理衣领。
倒影中的女人穿着程景深最爱的雾霾蓝真丝衬衫，
锁骨处戴着去年拍卖会上他随手拍下的南洋珠项链。当时他说珍珠像她，温润安静。
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嫌她不像苏媛那样会撒娇。
妇幼保健院VIP通道的消毒水味里混着铃兰香水的气息。温念在B超室外的转角停住脚步，
看着程景深小心翼翼扶着苏媛的腰。那个永远西装革履的冷峻男人，
此刻正弯腰为穿平底鞋的初恋情人系鞋带。"宝宝很像你。"苏媛摸着平坦的小腹，
眼角泪痣在顶灯下闪着细碎的光。程景深用拇指抹去她颊边泪痕的动作，
熟练得让温念胃部抽搐。她后退时撞到护士推着的器械车，
金属托盘落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程景深转头时瞳孔骤缩，温念却已经转身走进安全通道。
高跟鞋在楼梯间敲出凌乱的鼓点，像她二十岁那年躲在图书馆后门，
偷看学生会主席程景深为苏媛撑伞时的心跳。暮色降临时，程景深带着夜风闯进卧室。
温念正在熨烫明天要穿的藏青色套装，蒸汽在离婚协议上方凝结成雾。
"苏媛的孩子不是我的。"他扯松领带时露出颈侧淡红的抓痕，"她丈夫家暴，
我只是...""只是恰好记得她对青霉素过敏，所以亲自陪诊？"温念关掉熨斗，
熨衣板上的真丝布料慢慢皱成一团，"就像上个月恰好知道她喜欢鸢尾花，
所以把公司年会的桌花全换成紫色？"程景深皱眉的样子依然英俊得让人心尖发颤。
温念想起大学时整个美术系的女生都迷恋他这副模样，像仰望终年不化的雪山。
如今她终于明白，冰雪之下从来都是冻土，开不出任何花朵。
"你明知道当年是家族逼我联姻。"程景深抓住她手腕时，婚戒硌得两人都生疼，
"这三年来...""三年来我设计的每个系列你都说不适合市场，
却让苏媛负责的仿款大卖。"温念抽出手，无名指上的戒痕像道陈年淤青，"程总，
签完字让陈叔送到律所就好。"程景深在凌晨一点发现书房保险箱开着。
温念拿走了她所有的设计原稿，唯独留下了婚戒。铂金指环内侧刻着他们婚礼日期，
此刻正冷冷反射着月光，像枚被潮水抛弃的贝壳。三天后巴黎珠宝展的新闻推送弹出来时，
程景深正在听苏媛汇报工作。手机屏幕上温念站在"深海之泪"系列展柜前微笑，
法国珠宝商Jean的手虚扶在她腰后。那套以蓝宝石为主石的作品，
正是他去年否决过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温总监的作品在国外很受认可呢。
"苏媛的签字笔在会议纪要上画着无意义的圆圈，
"听说Jean先生正在追求..."钢笔突然在实木桌面折成两截。
程景深看着墨水渗进木纹，
想起今早助理林妍递辞呈时说的话："温总监每次修改设计稿都会熬通宵，
而您连她咖啡要加三颗方糖都不记得。"暴雨突至的夜里，
程景深翻出温念留在储物间的素描本。泛黄的纸页上全是未问世的设计图，
约会、他发烧她守夜、他拿下首个IPO...最后一页被反复修改的"深海"系列草图边，
有行小字："他说海底有会发光的珊瑚，我想做成戒指送他。"记忆突然尖锐地刺进来。
五年前校友会醉酒的深夜，他确实对着素不相识的学妹描述过童年幻想中的深海。
而三个月前温念展示设计稿时，他只是扫了眼就说："这种幼稚的东西，
配不上程太太的身份。"雨滴砸在落地窗上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程景深抓起车钥匙冲进电梯，西装口袋里的婚戒贴着心脏发烫。
机场大屏显示飞往巴黎的CA833正在值机，
士已授权处理境内所有资产转让..."第二章程景深在戴高乐机场的玻璃幕墙前停下脚步。
倒影里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他下意识摸向左手无名指，
那里空荡荡的触感让他想起温念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程景深，
你爱的从来都是你自己的倒影。""先生？"地勤人员用英语提醒他挡住通道。
程景深拖着登机箱让开，箱底滚轮碾过某位旅客掉落的展会宣传册。温念的侧脸印在彩页上，
耳畔垂落的蓝宝石耳坠像一滴将落未落的泪。出租车穿过巴黎第九区时，
程景深用手机查看着林妍发来的定位。屏幕上方不断弹出苏媛的未接来电，
他直接划进了阻止名单。当出租车拐过歌剧院广场，
那座新古典主义建筑外墙正悬挂着巨幅珠宝展海报。
温念设计的"深海之泪"项链在模特锁骨间闪烁，宛如真正的海洋在阳光下呼吸。
"就是这里。"程景深付钱时，司机指着海报说了句发音古怪的中文："很美的东方设计师。
"展会安检口排着长队。程景深松了松领口，摸到西装内袋里那对石榴石袖扣。
金属棱角硌着指尖，
他突然想起这是三年来第一次主动佩戴温念送的礼物——尽管她永远不会知道。
"请出示邀请函。"安检员拦下他。程景深刚要解释，身后传来熟悉的英语对话声。
温念挽着Jean的手臂从VIP通道走来，香槟色鱼尾裙摆扫过他的皮鞋尖。
她嘴唇涂着程景深从未见过的绛红色，发髻松散挽起，露出后颈一颗他同样陌生的小痣。
"Shen？"Jean先认出了他。温念转过头时，蓝宝石耳坠晃出一道冷光。
程景深看见她瞳孔骤缩的瞬间，像受惊的鹿，但转瞬就恢复成展览海报上那种得体的微笑。
"真巧。"温念的中文在法语环境里显得异常清晰，"程总也对珠宝投资感兴趣？
"程景深喉咙发紧。她称呼他"程总"的方式，和称呼那些商业伙伴毫无区别。
n搭在她腰际的手——法国人修长的手指正摩挲着那块他昨夜刚在素描本上看到的腰窝位置，
旁边标注着"2019.12.24，他说这里最怕痒"。"我来谈收购。
"程景深听见自己说谎，"听说'深海之泪'系列很有潜力。"温念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
但耳坠停止了晃动。"那您该去B17展位。"她递来一张烫金名片，
上面印着"Wen Nian·首席设计师"的法文，"我的作品不卖断版权。
"Jean突然凑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温念竟低笑出声。
那种松弛的笑声像玻璃渣子扎进程景深耳膜——结婚三年，他从未听温念这样笑过。"失陪。
"温念微微颔首，香氛尾调扫过程景深鼻尖。不是她惯用的白苔，而是某种带着辛辣的花香。
程景深站在原地，看着Jean的手滑到她后腰，在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凹陷处轻轻一按，
温念便顺着他的指引转向了意大利珠宝商展台。袖扣在口袋里发烫。
程景深鬼使神差地跟过去，听见温念用流利的意大利语介绍宝石切割工艺。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她发间，将几缕散落的发丝染成琥珀色。
她谈论祖母绿包裹体时眼里闪烁的光彩，
比程景深在任何一个商业谈判胜利时刻看到的都要耀眼。
"这位先生似乎对我们的展品很感兴趣？"温念突然切换回中文。
程景深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她身后半步之遥，近得能看见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
"我想单独谈谈。"程景深压低声音，"关于...石榴石原矿的事。
"温念正在调整项链展示台的手指顿住了。程景深心脏狂跳——那是他们初遇的密码，
2017年勃艮第郊外的石榴石矿坑，美术系的采风生和迷路的商学院交换生。"抱歉，
我两点半有媒体采访。"温念看了眼腕表，那是一款程景深没见过的积家翻转系列，
"或许您可以去塞纳河左岸的'L'éclat'咖啡馆等我？如果采访结束得早的话。
"程景深在咖啡馆等到日落。侍者第三次来添水时，他翻开温念留下的素描本。
最新一页画着"深海之泪"的初稿，
角落标注的日期是三个月前——他否决这个设计的同一天。
而页角还有行被橡皮擦过的小字："他终究不喜欢海"。玻璃窗突然被雨滴敲响。
程景深摸出袖扣放在桌上，石榴石在暖光下像两颗凝固的心血。窗外闪过香槟色裙角，
他冲进雨幕时撞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漫过素描本，
那行小字在湿润的纸页上重新显形："可我还是想溺死在这片海里"。"温念！
"程景深在塞纳河艺术桥追上她。温念转过身时，雨水正顺着她的下颌线流进锁骨窝，
蓝宝石项链泡在水光里，恍若真的沉入深海。程景深举起袖扣想说什么，
却踩到桥面湿滑的落叶。石榴石砸在花岗岩桥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跪在地上捡拾碎片时，突然发现最大的那块断面露出内刻的文字："念念不忘"。
雨势渐猛。温念蹲下身，捡起另一块刻着"必有回响"的碎片。
她的指尖和程景深的在雨水中相触，又迅速分开。"当年在矿坑找到原石时，
我就请当地人刻好了。"温念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可惜..."一道闪电划过。
程景深看清她脸上蜿蜒的水痕，分不清是雨是泪。他想抓住她的手，温念却已经起身退开。
香槟色裙摆消失在桥头亮起的路灯下，Jean举着黑伞的身影正从对面走来。回到酒店时，
程景深发现素描本被雨水泡软的夹层里露出照片一角。那是他们婚礼当天，
温念偷拍的他在休息室睡着的侧脸。照片背面写着："今天开始，
我的每个设计都会藏着爱你的密码。"手机突然震动。林妍发来苏媛的孕检报告扫描件，
胎儿周数显示在他与苏媛重逢之前。
而最后一条消息是温念律师发来的："温女士同意下周三在卢森堡公园办理离婚公证。
"程景深站在落地窗前，巴黎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来。他摸出那枚被温念留下的婚戒，
内侧刻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原来除了婚礼日期，
一行他从未注意的微小法文："À la vie, à la mort"——此生不渝。
第三章卢森堡公园的鸽子在程景深脚边散开。他第十三次看表时，
公证处门口的紫藤架下出现了一个戴宽檐帽的老妇人。黑色帽纱垂到鼻尖，
露出涂着暗红唇膏的嘴。她拄着蛇头手杖，径直走向长椅上的程景深。"程先生。
"老妇人开口是带着法语腔的中文，枯瘦的手指从鳄鱼皮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
"这份文件能换你五分钟吗？"程景深刚要拒绝，
余光瞥见文件袋火漆印上的家徽——盘蛇衔珠，与温念锁骨间那个隐秘纹身一模一样。
他接过纸袋时，老妇人指甲在他掌心刮出浅浅的白痕。"她母亲死前把这个纹在她身上，
就像野兽标记幼崽。"老妇人冷笑时露出镶金的犬齿，
"你以为程家为什么同意娶个没背景的美院学生？"文件袋里是一份泛黄的出生证明。
温念的名字下面，"父亲"一栏赫然写着"Louis·de·Saint-Clair"。
程景深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名字属于二十年前离奇死亡的法国珠宝大亨，
其遗留的哥伦比亚祖母绿矿脉至今仍是行业传说。
"Saint-Clair死前把矿脉图藏在了..."老妇人突然噤声。
程景深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见温念站在十米外的喷泉池边。阳光穿透水雾，
在她米色风衣上投下细碎虹彩。老妇人像见了鬼似地踉跄后退。程景深低头再看文件，
发现出生证明背面贴着张便签："别信艾琳，她杀了我母亲。
——N""程总对别人的家史还是这么感兴趣。"温念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面前，
抽走了文件袋。她今天没戴任何首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被一枚蛇形银戒遮住。
程景深突然想起新婚夜看到她锁骨纹身时，温念说是"童年烫伤"。
公证处的玻璃门映出两人僵持的身影。温念比上次见面更瘦了，
颧骨在阳光下像两片透光的玉。程景深想伸手碰她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
却听见她说："苏小姐还好吗？"手机恰在此时震动。林妍发来的照片里，
苏媛躺在私立医院病床上，床头卡片写着"术后观察"。而紧接着的第二张图，
是份标着"全子宫切除术"的医疗记录，日期显示十年前。"看来程总也不知道，
"温念将银戒转了一圈，"您的青梅竹马根本不可能怀孕。"程景深耳边嗡鸣。
他想起苏媛给他看B超单时，检查医院正是程氏控股的和睦家。而此刻照片里她所在的，
却是城郊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妇产专科医院。"温念，我们需要谈谈。"程景深抓住她手腕，
银戒的蛇信子刮破了他的拇指，"关于Saint-Clair，
关于矿脉图...""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温念突然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
"就是你这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永远胜券在握的样子。
"她从风衣口袋掏出一本对折的拍卖目录。
翻开的跨页上是程家祖传的"碧海青天"翡翠挂坠，明日将在苏富比特别专场拍卖。
而委托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着程景深父亲的名字。"你父亲没告诉你？
"温念用目录轻拍他胸口，"程氏资金链断裂两个月了，就等着卖祖产救急。
"程景深手指发冷。上周董事会上，财务总监还汇报着同比20%的增长。
他盯着拍卖目录上的估价——三千万欧元，刚好是程氏科技下季度要偿还的债券数额。
公证处的钟敲响四下。温念转身走向紫藤架，那里停着辆黑色奔驰。车窗降下，
露出Jean棱角分明的侧脸。程景深突然冲上前拽住温念："矿脉图在哪？
""在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里。"温念掰开他的手指，"可惜你从来不看书。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程景深站在雨里，看着奔驰车驶离。
温念最后一句话混着雨声砸在他耳膜上："明天拍卖会见，程总。
"丽兹酒店的套房地毯吸走了脚步声。程景深浑身湿透地翻遍行李箱，
终于从夹层找到那本《海底两万里》。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后他送的唯一礼物——当时为了应付温念生日，
随手在机场书店买的精装本。书脊缝合处有细微的凸起。程景深用钢笔尖挑开线头，
一卷半透明的桑皮纸滑落出来。上面用隐形墨水绘制的矿脉图在台灯下逐渐显形，
图角印着盘蛇衔珠的家徽。扉页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温念清秀的字迹写着："给我的深蓝，
愿我们比尼莫船长更勇敢。——2017.11.3"那是他们初夜后的清晨，
他急着赶早班机回北京处理并购案，甚至没等她醒来。手机亮起，父亲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
程景深直接关机，转而拨通林妍的电话："我要苏媛这十年全部的就诊记录。还有，
查查Jean·Leroy和Saint-Clair家族的关系。
"拍卖会预展现场人头攒动。程景深在"碧海青天"展柜前驻足，
这块传了五代的翡翠此刻在射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他摸出温念设计的蓝宝石袖扣对比，
突然意识到什么。"合成刚玉仿翡翠，很聪明的做法。"温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今天穿着白色套装，头发挽成严谨的法式髻，胸前别着苏富比专家顾问的铭牌，
"可惜紫外线下会露馅。"程景深看着她从手包取出紫外灯。光束照向翡翠的瞬间，
整块石头泛出浑浊的橙光。周围爆发惊呼，几位亚洲收藏家立刻开始打电话。"你早就知道。
"程景深扣住她拿灯的手腕。温念的皮肤冰凉，脉搏却跳得飞快。
"程氏祖宅保险柜里的是真品。"温念凑近他耳边，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气息，
"你父亲抵押给瑞士银行的那块，三个月前就被调包了。"拍卖师敲槌宣布紧急休会。
混乱中Jean突然出现，揽住温念的腰往侧门带。程景深刚要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