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烬歌

青铜鼎耳上的绿锈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林重黎的棉签悬在饕餮纹饰上方。

这是滨海大学考古系新收的西周鼎器，鼎腹三道裂痕如闪电劈开云雷纹，让他想起祖父火化那天，焚化炉铁门上蜿蜒的锈迹。

"小心点，这鼎出土时浸过血。

"导师的告诫突然在耳边炸响。

林重黎手一颤，棉签戳进纹饰凹陷处，指尖传来针刺般的痛。

血珠顺着鼎身的乳钉纹滚落，在鼎腹汇聚成蜿蜒的溪流。

鼎内突然传来心跳声。

那声音起初像是隔着十层棉被的闷鼓，渐渐变得如夔牛皮战鼓般震耳欲聋。

林重黎想要后退，却发现手掌被青铜鼎黏住，血管在皮肤下凸起青紫色纹路，与鼎身上的雷纹完美契合。

"重黎——"苍老的呼唤从鼎内渗出。

他看见自己的血在青铜表面蒸腾成雾，雾中浮现九道黑袍身影。

他们环绕着赤色巨龙，骨刀割开龙鳞的瞬间，龙血溅在青铜祭器上化作玉髓。

而祭坛中央被锁链贯穿心脏的献祭者抬起头，火光映亮那张与他别无二致的脸。

冷汗浸透衬衫时，心跳声戛然而止。

林重黎跌坐在文物修复室的防尘垫上，腕表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修复台上的青铜鼎安静如初，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过度疲劳的幻觉——如果忽略鼎腹那抹正在消退的血色的话。

他扯开衣领透气，锁骨下方的胎记火烧般刺痛。

这枚形似火焰的暗红印记自小就有，此刻却浮现出细密的金纹，像是有熔岩在皮肤下流动。

图书馆顶楼的古籍区亮着盏孤灯。

林重黎把《商周血祭考》摊在膝头，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祖父的考古笔记。

那些潦草的字迹记载着1976年秦岭考古队的见闻："青铜鼎在满月夜发出擂鼓声...王教授的皮肤开始碳化..."惊雷劈开夜空，雨滴砸在落地窗上，在玻璃表面蚀刻出甲骨文般的纹路。

林重黎的指尖扫过"人牲"二字时，书页突然咬住了他的手指。

血珠坠落在插图页的饕餮纹上，墨线勾勒的兽面竟开始吞咽血迹，铜绿色从纸面晕染开来。

整本古籍开始呼吸。

霉斑在书页间游走成河图洛书，靛青色的火苗从装订线钻出。

林重黎踉跄后退，看着火焰舔舐过的地方，木纹桌面显露出青铜年轮。

祖父临终时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老人枯槁的手指抠进他手腕，喉管里挤出带着血沫的嘶吼："别让重黎之火...烧穿九渊...""别碰它。

"黑衣青年的手掌按进火中，腕间青铜铃铛撞出清越声响。

火焰在他掌心蜷缩成赤龙，映亮高领毛衣下若隐若现的烧伤疤痕。

林重黎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玉尺，尺面二十八宿星图正在缓慢旋转。

"陆九渊！

"闻声赶来的图书馆员在楼梯口顿住脚步，"你还敢来？

去年烧毁的楚帛书...""七百西十三天。

"青年突然开口，暗金瞳孔锁住林重黎的胎记，"天枢阁的浑天仪每日子时偏移三刻，原来应在此处。

"消防喷淋系统在此时启动，落下的却是腥甜血雨。

血珠触及古籍灰烬的瞬间，青铜枝蔓破土而出，眨眼间封死所有出口。

林重黎的后背撞上书架，一册《淮南万毕术》跌落展开，正好露出记载着"重黎绝地天通"的篇章。

"朱雀离位，踏星躔！

"陆九渊甩出七枚燃烧的龟甲，在青铜荆棘中劈开通道。

他拽着林重黎冲向安全出口时，三支青铜箭镞破空袭来，箭尾拴着的骨铃摇出招魂般的节奏。

暴雨拍打面门的刹那，林重黎听见陆九渊的低语："你当真以为，林家世代修复青铜器是巧合？

"未名湖在夜色中沸腾如鼎，湖底升起的青铜锁链缠住林重黎的脚踝。

他浸在水中的皮肤开始浮现鳞状纹路，掌心喷涌的鲜血竟在湖面燃起金色火焰。

那些火苗跳跃着组成钟鼎文，而他突然听懂了湖水嘶吼的语言——"重黎归来！

"陆九渊斩断锁链的玉尺停在半空。

两人身后的湖面隆起山丘般的背脊，覆盖青铜锈的龙角刺破水面，每一道鳞片缝隙都镶嵌着人面玉雕。

林重黎锁骨下的胎记此刻完全化作火焰形态，将坠落的雨滴蒸发成星图。

"现在信了？

"陆九渊抹去嘴角金血，玉尺指向龙角上的铭文。

林重黎看清那是八个扭曲的钟鼎文，与他胎记的纹路同源："赤帝子嗣，镇于九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