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荒岛,刚杀完怪。作为唯二幸存者,我和追杀对象不得不说的故事。
”以下为当事人沈炼口述实录一我叫沈炼,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记住这个名字,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离谱到我自己都不敢信。嘉靖三十五年,南海。
我正以“记账先生李鬼”的身份,窝在一艘颠簸得像要散架的葡萄牙商船底舱。
别问我为什么堂堂锦衣卫千户要干这种卧底的勾当,问就是皇命难违,而且这次押送的东西,
重要到能让整个大明沿海都翻个天。
那是一份刚和佛郎机人葡萄牙人签下的秘密协议草稿,关于濠镜澳澳门那块地儿。
里面的条款要是泄露出去,别说我这千户,估计连我顶头上司陆绎大人都得掉脑袋。所以,
我只能像条阴沟里的老鼠,混在这艘满载香料和象牙的破船上,祈祷能平安抵达泉州港。
可惜,老天爷显然没打算让我轻松。“轰隆!”一声巨响,船身猛地一震,
头顶的油灯晃得几乎要掉下来。紧接着是甲板上传来的惊叫和喊杀声,
夹杂着听不懂的葡萄牙语和一种带着浓重海腥味的汉语。坏了!是海盗!我心里咯噔一下。
南海这片,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而能在这种鬼天气还敢出来劫道的,
绝对是狠角色中的狠角色。果然,没过多久,舱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浑身湿透,
只剩一只眼睛的壮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把还在滴血的弯刀。
他那只独眼像鹰隼一样扫过舱内,被他目光碰到的人,都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筛糠似的抖个不停。“都给老子滚出来!慢一步的,剁碎了喂王八!
”这就是“鬼眼”张海蛟。南海三大海盗王之一,以凶残狡诈闻名。据说他那只瞎眼,
就是十年前和葡萄牙战船硬刚时被火枪崩掉的,从此他对红毛鬼恨之入骨,也更加嗜血。
我们这些“俘虏”被赶到甲板上,跪在冰冷的雨水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脚下黏糊糊的,不是海水就是血水。海盗们正在兴奋地搬运战利品,
那个叫王铁头的独眼龙大副,咧着一口黄牙对张海蛟喊:“老大!发了发了!
这船香料顶咱们干一年!”张海蛟却没看那些财宝,他的独眼在我身上定格了。“你,
”他用刀尖指着我,“出来。”我心头一紧,面上却装出惶恐的样子,慢吞吞地站起来。
“叫什么?干什么的?”他问,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小…小人姓李,
是…是船上的记账先生。”我低着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记账先生?
”张海蛟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刺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瘆人。“哈哈哈哈!好一个记账先生!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弯刀毫无征兆地劈向我的面门!我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矮躲,
右手条件反射地格挡。虽然及时收住了内力,没使出锦衣卫的擒拿手法,但这迅捷的反应,
已经暴露了问题。“哼,身手不错嘛,记账先生?”张海蛟收回刀,
独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锦衣卫的底子,藏不住的。我在宁波府大牢里,
见过你们的人动手。”完了。我暗骂一声,知道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了。索性挺直腰板,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既然被你看穿,我也不必隐瞒。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沈炼。
”“哗——”周围的海盗一片哗然,连王铁头都收起了笑容,警惕地握紧了斧头。
锦衣卫的名头,在黑白两道都足够响亮。“千户大人?”张海蛟舔了舔嘴唇,
眼神变得贪婪而危险,“有意思,真有意思!一个锦衣卫千户,不在京城享福,
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海上,还伪装成记账先生……你船上,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奉皇命公干,与尔等无关。识相的,放我离开,
今日之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否则,天涯海角,锦衣卫必将尔等碎尸万段!”“哈哈哈!
”张海蛟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吓唬我?老子在海上漂了二十年,
杀过的官兵比你吃过的盐都多!锦衣卫又怎样?到了老子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他猛地一挥手:“绑了!带回‘海阎王’号!老子倒要看看,锦衣卫的骨头有多硬!
”两个海盗狞笑着上前,用粗麻绳将我捆了个结实。我没有反抗,
只是盯着张海蛟那只独眼:“你会后悔的。”“后悔?”张海蛟凑近,
那只独眼几乎要贴到我脸上,带着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味,“老子最后悔的,
就是当年没把崩掉我眼睛的那个红毛鬼的心挖出来下酒!现在,告诉我,
你押送的到底是什么?”我闭上嘴,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说。“嘴硬?”张海蛟狞笑,
示意手下,“去,把烙铁烧红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老大!不好!船舱漏水了!
刚才被佛郎机炮打穿了底,堵不住了!”一个海盗连滚爬爬地跑过来,脸色惨白。几乎同时,
一阵前所未有的狂风卷着巨浪砸在甲板上,整艘葡萄牙商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倾斜得更厉害了。“他娘的!”张海蛟啐了一口,“撤!把值钱的都搬走!
把这锦衣卫也带上!其他人,扔海里!”惨叫声和风浪声混在一起,如同地狱的背景音。
我被两个海盗粗暴地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被推上连接两船的跳板。
刚踏上“海阎王”号的甲板,
身后就传来“咔嚓”一声巨响——葡萄牙商船的主桅杆被狂风拦腰折断,轰然倒塌,
瞬间将半个甲板砸得粉碎,连带着几个没来得及撤离的海盗一起,卷入了漆黑的海水。
“开船!快离开这鬼地方!”张海蛟嘶吼着,亲自冲向船舵。
“海阎王”号像一匹受伤的野马,在狂涛中艰难地调转方向。但风暴之威,
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一个接一个的巨浪如同小山般砸来,船身剧烈摇晃,
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我被绑在主桅杆上,冰冷的海水一次次漫过头顶,
窒息感和求生的欲望反复拉扯着神经。透过模糊的视线,
我看到张海蛟和他手下的海盗们像疯了一样与风浪搏斗,但一切都是徒劳。
又一个遮天蔽日的巨浪拍下,“海阎王”号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像个破烂的玩具般被撕扯、抛起、再狠狠砸向海面。“弃船——!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声音,来自张海蛟绝望的怒吼。二再次醒来,
是被灼热的阳光刺痛了眼睛。我咳出几口咸涩的海水,挣扎着坐起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陌生的沙滩上。头痛欲裂,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环顾四周,
阳光、沙滩、椰子树、远处是望不到边的茂密丛林,以及……不远处趴着的一个人影。
是张海蛟!他的红头巾不见了,露出花白的头发,那件沾满血污的海盗坎肩也破破烂烂。
他似乎也刚醒,正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但左腿似乎受了伤,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杀了他!趁他病,要他命!这个海盗头子恶贯满盈,死不足惜!而且,
那份关系重大的秘密文书,很可能就在他身上!我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感觉脚下有些发软,
但杀意却无比坚定。我四下看了看,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礁石,一步步朝他走去。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就在我举起礁石,
准备砸下去的瞬间,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想动手?千户大人,
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动作一滞。他咧嘴笑了笑,
露出一口被海水泡得发白的牙齿,其中还镶嵌着几颗晃眼的金牙:“看看周围,这鬼地方,
鸟不拉屎。你杀了我,下一个渴死饿死的,就是你。”我握紧了石头,冷声道:“杀了你,
我至少能安心上路。”“安心?”他嗤笑一声,“那份文书,不想要了?”我瞳孔骤缩!
他果然知道!他果然拿了!“文书在哪?”我厉声问道,石头依旧高举。“急什么?
”张海蛟指了指自己还在流血的左腿,“被船板上的钉子扎穿了。帮我处理一下,
咱们……暂时休战,如何?”我盯着他,大脑飞速运转。他说得对,在这荒岛上,
我一个人活下去的几率很小。张海蛟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但他在海上的生存经验远胜于我。而且,文书在他手上,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好。
”我放下石头,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口。一根粗长的铁钉贯穿了他的小腿肌肉,
伤口周围已经有些红肿发黑。“锦衣卫还懂医术?”他看着我撕下自己内衬的衣襟,
准备替他包扎,语气带着一丝惊讶和嘲讽。“杀人多了,自然也就懂怎么救人了。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找到伤口附近的一块平整石头,示意他,“忍着点。”说完,
我猛地一脚踩住他的伤腿,双手握住铁钉,用力向外一拔!“呃!”张海蛟闷哼一声,
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但硬是没叫出声来。这份硬气,
倒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迅速用干净的布条按住伤口止血,然后用撕下的衣襟紧紧包扎好。
“暂时死不了了。”“谢了。”张海蛟喘着粗气,靠在一块礁石上,
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现在,可以谈谈‘我们’的合作了?”“合作?”我冷笑,
“我和你一个海盗,有什么好合作的?”“少装蒜了,沈炼。”张海蛟眼神变得锐利,
“你我都知道,这岛上现在最值钱的,不是淡水,不是食物,
而是我从那艘破船的船长室暗格里找到的那卷羊皮纸!”他果然拿到了!“把它交出来!
”我上前一步,气势逼人,“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交出来,等朝廷的人找到这里,
我可以为你求情,留你一条全尸!”“求情?哈哈!”张海蛟放声大笑,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沈千户,你是不是在京城待傻了?你觉得,
现在你我还有机会等到朝廷的船吗?就算等到了,你觉得来的是救兵,
还是……”他故意拖长了音,“来灭口的?”我心中一凛。他说的不无道理。
这份协议内容太过敏感,一旦泄露,朝廷为了掩盖,很可能会将所有知情者,
包括我这个押送人,一同抹杀!锦衣卫内部的倾轧和残酷,我比谁都清楚。
“与其指望你那虚无缥缈的‘求情’,”张海蛟盯着我,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不如我们谈谈更实际的。那份文书,我知道它很重要。告诉我它的真正价值,
我们可以一起利用它,离开这个鬼地方,甚至……换个活法。”“换个活法?”我看着他,
“你想叛逃佛郎机人?”“叛逃?”张海蛟啐了一口,“老子恨不得把红毛鬼全宰了!
但钱是好东西,权力也是。有了这东西,说不定我张海蛟,也能在这南海之上,
建一番不世基业!”疯子!这家伙简直是异想天开!“你休想!”我断然拒绝,
“那份文书必须完璧归赵!”“那就没得谈了。”张海蛟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反正老子烂命一条,死在哪不是死?倒是沈千户你,金尊玉贵的朝廷命官,
陪我一起在这荒岛上喂蚊子,值吗?”这家伙,在用文书拿捏我!我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硬抢肯定不行,他把文书藏在哪里我还不知道,而且他虽然受伤,
但困兽犹斗,真拼起命来我未必能占到便宜。“好,”我缓缓说道,“暂时休战。
先活下去再说。但是张海蛟,你给我记住,文书,我志在必得。”“彼此彼此。
”张海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在找到离开的方法之前,我们是‘盟友’。不过,沈千户,
可别在背后捅刀子,不然……”他拍了拍腰间,那里鼓囊囊的,显然还藏着武器。
我没再说话,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丛林。当务之急,是找到淡水和食物。至于文书,
只能暂时搁置,徐徐图之。三荒岛求生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我和张海蛟,
一个锦衣卫,一个海盗头子,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生”关系。
我负责寻找淡水、可以食用的植物和搭建简易的庇护所,
毕竟我在追踪和野外生存方面受过训练。而张海蛟,虽然腿伤未愈行动不便,
但他辨认海洋生物和判断天气的能力却是一流。他能轻易地告诉我哪些贝类有毒,
哪种鱼可以叉来果腹,甚至能通过风向和云层,大致推断出风暴是否会再次来临。
我们很少交谈,即使说话,也多半是关于生存的必要信息,或者夹枪带棒的相互试探。
“沈千户,你这手搭棚子的功夫不错啊,不像个杀人的,倒像个木匠。”张海蛟靠在树下,
看着我用藤蔓固定几根粗壮的树枝。“锦衣卫什么都得学一点,
说不定哪天就要伪装成木匠去查案呢。”我头也不抬地回答。“哼,
我看你们锦衣卫最擅长的,还是背后捅刀子和严刑逼供。”他语气不善。我停下手里的活,
看着他:“彼此彼此。海盗的信誉,也好不到哪里去。”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不信任。
几天下来,我们勉强维持着生存。淡水找到了,是一个小小的岩洞里渗出的清泉。
食物主要是海边的贝类、螃蟹,偶尔我能用削尖的木棍叉到几条鱼。但这些远远不够,
饥饿感像条毒蛇,时刻啃噬着我们的胃。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这岛屿有些不对劲。
丛林深处总是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不像是已知的任何野兽。而且,
岛上有一种鲜红色的浆果,看起来诱人,但张海蛟警告我,说他年轻时见过类似的果子,
有剧毒,吃了会产生幻觉,发狂而死。“这岛,邪门得很。”张海蛟望着幽深的丛林,
独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忌惮。“以前听老渔民说,南海深处有些‘禁忌之岛’,
闯进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我的心也沉了下去。难道我们漂流到了这种地方?
这天傍晚,我照例去海边礁石缝里摸螃蟹,
张海蛟留在我们用树枝和芭蕉叶搭的简易窝棚里看守火堆。
当我提着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回来时,却发现窝棚边多了一个人!不,不是人。是一具尸体!
那尸体穿着我们“海阎王”号海盗的衣服,显然是和我们一起落水的倒霉蛋,
被海浪冲到了岸边。张海蛟正蹲在尸体旁,不知道在翻找什么。“有什么发现?
”我走过去问道。张海蛟抬起头,脸色有些古怪:“这家伙……死得蹊跷。”我凑近一看,
也皱起了眉头。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散发着恶臭,但致命伤却不是溺水,
而是脖子上一个整齐的切口,像是被极其锋利的武器瞬间割断了喉咙。“不是你杀的?
”我看向张海蛟。“废话!”他没好气地道,“老子腿脚不便,哪有力气拖一具尸体回来?
而且……”他指了指尸体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你看这个。”那是一小块碎裂的蓝色布料,
质地细腻,绝非普通海盗或渔民能穿得起。我仔细看了看,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飞鱼服的料子!”锦衣卫的制式服装!怎么回事?难道在我们之前,
已经有锦衣卫登上了这座岛?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死得如此诡异?
我和张海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不安。“看来,这岛上,不止我们两个人。
”张海蛟缓缓道,握紧了腰间的匕首。飞鱼服的料子!这五个字像是一块巨石砸进我心里,
掀起惊涛骇浪。锦衣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死了?死状如此凄惨,绝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