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泉泪玉塌之上,锦被浸透冷汗。苏绾凝望着床前立着的身影,指尖掐入掌心,
血腥味混着药香在舌尖漫开。“绾凝,你我夫妻一场……”沈砚之垂眸避开她的目光,
袖中玉扳指泛着冷光,正是她及笄之年父亲所赐。喉间涌上腥甜,苏绾凝笑了,
笑声惊飞了檐角寒鸦。前世她总以为沈砚之眉间薄霜是寒门士子的孤傲,
却不知那是算计的伪装。直到临终前他说 “若有来世,把救我的机会让给明珠”,
才让她看清这十年恩爱不过是镜花水月。嫡庶之别,在苏府是刻进骨子里的尊卑。
可她从未想过,自己捧出的一颗心,会被庶妹苏明珠与寒门书生联手碾碎。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苏绾凝在剧痛中闭上眼。再睁眼时,
雕花拔步床的帷幔正被晨风吹得轻晃,案头博山炉飘着沉水香,是十五岁之年的一个清晨,
她重生了。铜镜里映出十五岁的面容,眉梢一点朱砂痣艳如泣血。
苏绾凝抚过鬓边垂落的玉叶流苏,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喧闹。“大姑娘,
二姑娘说今日要随您去琉璃街。” 丫鬟绿萝垂手立在门边,语气里带着几分忐忑。琉璃街,
正是前世她救下沈砚之的地方。苏绾凝望着妆匣里那支翡翠步摇,指尖轻轻划过镜面,
直到在倒影里看见自己勾起的唇角。“去告诉父亲,就说我想带明珠妹妹见见世面。
”她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金缕牡丹,眼尾余光扫过绿萝发间晃动的银簪,那是苏明珠赏的。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时,苏绾凝隔着车帘听见苏明珠的笑声。绣着并蒂莲的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她看见少女鹅黄裙裾上沾着片花瓣,正举着糖人向她晃了晃。“姐姐快看,是玉兰花!
” 苏明珠鬓边簪着白芙蓉,腕间翡翠镯正是去年她送的生辰礼。苏绾凝淡笑颔首,
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暖炉。行至街角茶楼时,忽听得前方传来骚动。
几个泼皮正围着个书生推搡,青衫少年跌坐在地,怀中书卷散落满地。“姐姐,
那书生好生可怜。”苏明珠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指尖绞着帕子望向她。
暖炉里的碳火噼啪作响,苏绾凝望着书生狼狈的模样,与记忆中初遇时分毫不差。
沈砚之抬头的瞬间,她忽然按住苏明珠的手:“妹妹心善,不如去帮帮他?
”少女指尖骤然僵住,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苏绾凝笑得温柔,
将她推向人群:“我瞧着那书生颇有风骨,妹妹若能相助,也是一桩美事。”茶楼二楼,
苏绾凝倚着栏杆看着下方。苏明珠蹲下身替沈砚之捡书,
袖中露出的翡翠镯在阳光下泛着莹润光泽。书生抬头时,眼中闪过惊艳与算计,
与前世望向她时如出一辙。“姑娘可是苏府二小姐?”沈砚之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晚生沈砚之,定当涌泉相报。“苏明珠耳尖微红,慌乱中碰倒了他的书箱。苏绾凝转身时,
恰好看见二楼雅间里有人掀帘。月白锦袍绣着暗纹竹叶,腰间玉佩正是前世她从未注意过的,
定北侯府的麒麟佩。谢沐晨,那个总在街角书斋默默看着她选字帖的男子。
前世她嫁给沈砚之后,便再未见过他。此刻四目相对,
少年眼中翻涌的情绪让苏绾凝心尖微颤。“小姐,该回府了。”绿萝的声音惊醒了她。
下楼时经过沈砚之身边,苏绾凝忽然顿住脚步。少年身上带着淡淡墨香,
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是,他袖底隐约露出半方玉佩,正是苏明珠的贴身之物。
原来早在前世相遇时,这两人便已有了牵扯。苏绾凝勾唇一笑,
转身时袖中滑落的玉佩正掉在沈砚之脚边。那是她十五岁生辰时父亲给的和田玉,
雕着展翅凤凰。“公子可是受伤了?”苏明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苏绾凝跨上马车的瞬间,听见沈砚之低声道:“方才那位,可是苏府大姑娘?
”车轮碾过落花,苏绾凝望着车帘上晃动的光影。这一世,
她要亲眼看着这对 “有情人”如何在她铺就的路上,走向他们的结局。
2 局中局春深似海,苏府后园的牡丹开得正好。苏绾凝倚在九曲桥上,
看着水中锦鲤追逐落花,耳中听着绿萝禀报的消息。“二姑娘这几日常往琉璃街跑,
昨日还让小厮给沈公子送了笔墨。” 绿萝的声音里带着犹豫,
“夫人说……”“母亲还说什么?”苏绾凝指尖划过石栏上的牡丹花纹,
鎏金护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夫人让您别总由着二姑娘胡闹,毕竟……” 绿萝顿了顿,
“沈公子只是个穷书生。”水波漫过指尖,苏绾凝忽然轻笑出声。前世母亲也曾劝她,
说寒门士子多有算计,可她那时只当是长辈不懂真心。如今再看,母亲鬓角的白发,
父亲案头堆积的弹劾奏折,都是她一意孤行的代价。“去告诉母亲,
就说明珠妹妹难得有这番心意,我自会看着她。” 她站起身,袖中落下片牡丹花瓣,
“对了,让人把库房里的端砚送两方给沈公子,就说是父亲赏的。”绿萝应声退下,
苏绾凝望着池边垂落的柳丝。前世她为了沈砚之的前程,求父亲在朝堂上多方照拂,
甚至让他进入翰林院。如今不过是略施小计,便让苏明珠以为抓住了良机,
却不知这步步都是她设的局。转过花廊时,忽听得假山后传来争执声。
“大小姐如今这般纵容二小姐,就不怕将来……” 是苏明珠的贴身丫鬟翡翠,
“当年夫人可是为了二姑娘,才将二姑娘的生母送去庄子上……”话音戛然而止,
苏绾凝停下脚步。石缝里漏出的阳光映着翡翠惊慌的脸,她身后的苏明珠正绞着帕子,
耳尖通红。“原来妹妹还记得生母的事。” 苏绾凝缓步上前,看着苏明珠骤然惨白的脸色,
“母亲当年也是为了府里安宁,妹妹不会怪母亲吧?”“姐姐说笑了,
母亲待我如亲生……” 苏明珠勉强笑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翡翠镯。
苏绾凝忽然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少女腕上的镯子硌得她掌心发疼,
那是她去年生辰时送的,却不想被戴去见了沈砚之。“妹妹若是喜欢字画,
明日随我去松雪斋吧。”她笑得温柔,“听说定北侯府的小公子近日在收罗前朝孤本,
说不定能遇上。”苏明珠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转瞬又化作欣喜:“全凭姐姐安排。
”松开手时,苏绾凝袖中多了片碎玉。那是方才握住苏明珠手腕时,从她袖子里掉出的,
刻着 “砚”字的玉片,正是沈砚之贴身之物。暮色降临,苏绾凝坐在妆台前,
看着镜中自己眉间的朱砂痣。前世沈砚之总说这痣像落在雪地里的梅花,可如今想来,
不过是他哄骗闺阁少女的手段。“小姐,定北侯府送了帖子,邀您明日去赏春宴。
”绿萝捧着红漆匣子进来,“还有……沈公子递了拜帖,说多谢您送的端砚。
”拜帖上的字迹工整中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苏绾凝指尖划过落款处的 “砚之”二字,
忽然想起前世他中状元后,那手龙飞凤舞的字里藏着多少不屑。“明日随我去定北侯府,
记得给我穿月白羽纱裙。”她将拜帖搁在烛火上,看着墨字在火焰中卷曲,“对了,
给二姑娘也备身新衣裳,就穿她最喜欢的桃红色吧。”春宴设在定北侯府的梅林,
白雪红梅相映成趣。苏绾凝挽着苏明珠的手走进园子,便看见湖边亭子里立着道月白身影。
谢沐晨负手望着水面,听见动静转身时,眼中掠过惊艳。“苏大姑娘风采更胜往昔。
” 他拱手为礼,目光在苏明珠身上顿了顿,“这位是……”“这是舍妹明珠。
”苏绾凝笑着推了推苏明珠,“妹妹一直仰慕定北侯府的藏书,不知能否劳烦小公子带路?
”谢沐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化作了然:“自然可以,二姑娘请。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苏绾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低笑。转身时见是吏部尚书之女李若雪,
正端着茶盏望着她。“苏大姑娘这是要做媒人?”李若雪掩唇轻笑,
“我可听说沈公子近日常往苏府跑,二姑娘对他倒是上心。”茶烟袅袅中,
苏绾凝想起前世李若雪曾提醒她沈砚之与苏明珠的私交,却被她当作闺阁小姐的嫉妒。
此刻再看,这双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惋惜。“若雪妹妹说笑了,不过是妹妹心善,
见不得寒门士子受苦。”她低头吹散热茶,“倒是妹妹,
听说定北侯府的小公子至今未娶……”李若雪耳尖微红,正要说话,
忽听得梅林深处传来惊叫。苏绾凝手中茶盏险些跌落,循声跑去时,只见苏明珠倒在雪地里,
鬓间芙蓉花沾满泥雪,谢沐晨正欲扶她,袖中却掉出个香囊。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正是苏明珠昨日新做的。苏绾凝望着谢沐晨骤然冷下的脸色,忽然明白过来,这局,
该收网了。3 情与谋雪地上的脚印蜿蜒至梅林深处,苏绾凝看着谢沐晨弯腰捡起香囊,
指尖在绣面上轻轻划过。月色漫过他紧抿的唇角,让那抹冷意更添三分。“二姑娘这香囊,
怕是送错人了。”谢沐晨声音清淡,却像冰雪覆面,“定北侯府的儿郎,从不收外女绣品。
”苏明珠狼狈地从雪地里爬起,腕间翡翠镯磕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望着谢沐晨手中的香囊,
忽然尖叫着扑过去:“你明明收过姐姐的帕子……”话音戛然而止,少女惊恐地望着自己。
苏绾凝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她确实在元宵节送过谢沐晨一方绣着玉兰花的帕子,
却从未想过会被苏明珠知晓。谢沐晨抬眼望来,目光在苏绾凝面上逡巡,忽然轻笑一声。
他将香囊掷在雪地里,转身时衣摆带起的风卷落几瓣红梅:“苏大姑娘,令妹怕是冻着了,
还是早些送回吧。”雪粒子开始飘落,苏绾凝看着苏明珠蹲在地上捡香囊,
指尖被枯枝划破也不自知。她忽然想起前世在沈府,自己撞见这两人私会时,
苏明珠也是这般倔强的模样,说 “姐姐什么都有,为何不能让给我。”“明珠,回去吧。
”她伸手搀住苏明珠发颤的肩膀,触到一片湿冷,“母亲该等急了。”马车里,
苏明珠忽然抓住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姐姐早就知道是不是?
你故意让我接近谢沐晨,就是为了看我笑话!”苏绾凝任由她掐着,看着车窗外飞逝的灯火。
前世沈砚之高中状元那日,苏明珠也是这样抓着她,说 “姐姐若是爱他,便该成全我们”。
那时她心软让步,换来的却是沈府后院无尽的算计。“妹妹说什么呢,
我不过是想让你多见见世面。” 她轻轻推开苏明珠的手,腕上红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再说了,谢小公子心高气傲,哪是你能肖想的?”少女骤然僵住,眼中闪过恨意。
苏绾凝望着她鬓边未摘的芙蓉花,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苏明珠的生母最擅栽花,
却在她五岁时被打发去了庄子。或许从那时起,这朵小芙蓉便在心底埋下了嫉妒的根。
回到苏府时,沈砚之的拜帖正躺在她的案头。绿萝说他傍晚来过,衣裳上沾着梅花香。
烛火下,拜帖上的字迹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急切。苏绾凝看着 “听闻二姑娘受惊”几字,
忽然轻笑出声。沈砚之啊沈砚之,你是担心苏明珠,还是怕她坏了你们的计划?更漏声中,
她铺开宣纸,研墨时故意多添了滴水。墨色晕染间,
笔锋流转写下几行字:“沈公子才华横溢,若能参加三月后的文会,定能一鸣惊人。
”落款处,她盖上父亲的私印。前世她为了让沈砚之出头,
曾偷用父亲印信替他谋得文会资格,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演,只是主角的心变了。
三月文会设在国子监,苏绾凝坐在二楼雅间,看着台下衣袂翻飞的书生。
沈砚之今日穿了苏明珠送的月青长衫,腰间玉佩正是她前世所赠的和田玉,
如今送玉的人却换了。苏绾凝望着沈砚之走上台,忽然听见楼下骚动。
谢沐晨带着几个世家公子进来,月白锦袍上绣着金线竹纹,正是定北侯府的标志。
沈砚之的目光在谢沐晨身上顿住,手中折扇险些滑落。苏绾凝看见他袖底闪过一抹翠色,
正是苏明珠送的翡翠扳指。“今日文会,不如以 ' 重生 ' 为题如何?
” 谢沐晨的声音清朗如泉,目光忽然望向二楼,“就像这冬梅谢尽春桃开,总有些东西,
该在轮回中醒悟。”台下一片哗然,沈砚之的脸色却瞬间苍白。
苏绾凝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茶水泼在袖口也不自知。谢沐晨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还是……文会结束时,沈砚之被围在中央,人人都夸他的《重生赋》写得妙。
苏绾凝看着他眼中闪过的得意,忽然想起前世他在状元及第宴上,也是这般春风得意,
却在醉酒后喊着苏明珠的名字。“苏大姑娘留步。”谢沐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中握着个锦盒,“令妹的香囊,落在我书房了。”锦盒打开,
里面躺着那方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却被人用银线在角落绣了朵小小的白芙蓉。
苏绾凝指尖划过绣线,忽然明白谢沐晨的意思,他早已看穿苏明珠的算计,却仍留着这香囊,
为的是提醒她。“谢小公子费心了。”她收下锦盒,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低叹。
“苏姑娘可知,有些局,设得太真,连自己都会陷进去。”谢沐晨的声音混着晚春风沙,
“十年前在书斋,你借我的《楚辞》,至今我仍收着。”暮色漫过国子监的飞檐,
苏绾凝望着谢沐晨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在沈府的最后一夜。她抱着暖炉等沈砚之归来,
却听见他在廊下与苏明珠私语,说 “待我登上相位,定要让你做最尊贵的夫人”。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从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便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谢沐晨,
那个总在街角默默看着她的男子,才是真正将她的喜好记在心底的人。夜风带来远处的钟声,
苏绾凝摸着袖中温热的锦盒,忽然轻笑。这一世,她不仅要看着沈砚之与苏明珠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