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退路，唯有自渡

你们知道“创伤驱动型” 的人有多可悲吗？

他们极度自控，把自己当成提线木偶，驱使自己的意念，自我催眠：没有底气，没有退路，咬牙往前冲，首到力竭气断。

宁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以为自己坚不可摧，勇敢无畏，驱使自己完成一项又一项登高的目标。

成就感和赞誉是她的多巴胺和内啡肽，其他都不是必需品。

上司的霸凌，渣男的劈腿，家里的鸡毛，都不重要。

可她看了许多灯火繁华日升月落，始终不敢在深夜回想，这一生，活的是什么？

有渴望过什么吗？

不敢想，就不想了。

首到有一天，这根线断了。

出差路上，她与接待的客户一起去机场，无意看到异地恋男友的动态，在社交媒体上与其他女孩子调情蜜语，暧昧拉扯。

脑子里紧绷的己跟弦断了。

她曾以为，自己做的比妈妈好，不计较，不束缚，男人会自律。

可怎会，重蹈覆辙。

脑海里传来尖锐的嘶鸣，耳鸣目眩，客户在说些什么完全听不清楚，只是机械的附和点头。

身体分裂出两个意志，一个继续牛马的工作，另一个不知所措。

熬到上飞机，在万里高空陌生人环绕的封闭空间里，三个小时，她默默流尽眼泪，从那一天她发誓，男人，不值得。

她觉得那场哭泣，治愈了自己。

就像深夜的一场雨，日光洒落，雨水无痕，庭院只见微润的土地和植物。

但是无数个梦里开始复现童年的那栋屋，怎么撕扯也走不出。

舔砥伤口的时间总是凌晨，被噩梦惊醒，发丝凌乱眼神呆滞，望着窗帘的光影一动不动，首到唇齿间溢出浓浓的血腥味。

同事问她，“宁澈，看你分手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她嘻嘻哈哈回，“我反射弧长，心冷。”

同事笑笑不说话。

另一人说，“下一次找个更好的。”

她哈哈大笑点头。

好似无事发生。

就像她二十多年来伪装的生活一样，平和无害，万般无所谓。

又不是仇人，这样没人会关注她，她就无需解释，无需掩饰，活得轻松一些。

跟渣男分手后，一整年，她在蓄力，在存钱，在策划一场逃离。

终于，无声无息里，时机正好，提出辞职。

一个月后，宁澈到了英国。

这次长途飞行，她看着雪白的云朵堆叠，影影倬倬透出山峦和海洋，心里默念：一切前尘往事，尽数勾销。

从今天起，她是Iris，从伤口中生出的花。

还没开学，宁澈提前预定了一个民宿，英国本地人家中，一个独栋的小木屋，在后院花园里，被合围粗的古树环绕着，有个小木桥，桥两侧生出点点白花。

她想，幸好，不是没家具的天崩开局，她喜欢大自然的疗愈。

这次出国，是来读自费研究生，学费高，生活成本高，她工作几年积攒的存款，刚只够学费和生活费的最低限度，没有额外的风险承受能力。

东西收拾差不多，闺蜜桑晚打来视频。

“澈er, 你怎么毫无预兆不告而别啊？”

宁澈深呼吸，叹了口气：“想换种生活，没事。”

“我有点感觉你过得不开心，但是也不确定，如果你觉得过去的生活太压抑那就换个环境，挺好的，开心最重要。”

桑晚在镜头里比着笑脸。

“嗯，开心重要，健康也很重要。”

宁澈微顿了一下，她的眉眼本就生的小巧清冷，在暖黄的灯光下也没柔和许多，但这语气，桑晚觉得带着暖意。

她不禁胆大了些，问出一首想问的问题：“你离开是因为被那个渣男伤透了心吗？”

“噗，嗯呵呵呵” 只听到一串铃铃作响细碎的笑声从宁澈那端传来。

“不是，渣男从我发现的那一天就送他分手屏蔽拉黑三件套了，早翻篇了。”

“啊，那是为什么呀？

后劲这么大，让你放弃大好前途奔赴异国重新开始。”

桑晚越说越小声，她不理解又不敢多问，这个好闺蜜可以谈吃喝玩乐，就是不谈自己。

“桑晚，我没活明白，想要换一种生活。”

宁澈对着镜头，很认真的回答。

这是桑晚第一次听她袒露心声，虽然她平时澈er澈er的叫，但这句话把她们的距离悄然拉近。

“你能跟我讲讲吗？

虽然我们从大学开始做室友做朋友，但我对你，真的了解不多。

你看我，家底资产工作八卦，什么都跟你说，喜欢谁也说，咱们可是冲着一生好友的目标去的。

今天我要听你的故事，正好，过了今晚，旧故事清空，新人生开启，耶！”

桑晚欢呼了一声。

宁澈望着好友在屏幕上的脸出神，埋藏在心底好多好多年，曾经挥刀斩断不留痕迹的来时路，真能讲得出口吗？

“好，桑晚，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就忘了，好吗。”

她的声音轻的像羽毛。

那通视频电话持续了2个小时，桑晚的拳头握了又松，抖了又抖，不敢发声惊扰对面破碎在光里的冷澈灵魂。

宁澈出生在一个守旧家族，族中长辈刻薄，对头胎长女不满，苛待还在月子里的母亲夏风，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性格忽然变的阴郁，许是心寒。

宁澈的父亲宁邦是家族最小的儿子，散漫多金爱自由，在外拈花惹草不休，几多争吵夏妈妈忍无可忍，两人离婚，三岁的宁澈跟了爸爸，爸爸不让带走女儿，不甘心，想要以宁澈拿捏前妻。

那是幼小的她正在建立世界认知的阶段，经历的却是小三登门辱骂虐待，祖辈亲戚嫌弃嘲弄，父亲忽冷忽热忽然失踪。

她被堂兄妹带领的熊孩子欺负，被嘲笑没人要的叫花子，在游乐场被扔砖块砸伤脑袋无人管，被堂姐扔在野外迷路两天后才被寻回，被邻里指指点点吓的不敢讲话被叫哑巴。

无人照料的幼儿能活出什么人样，脏兮兮怯生生，如丧家犬寄居在自家。

母亲得到消息，不忍幼女无辜，答应父亲复婚，这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她记事了，记得的是母亲为她牺牲自己的人生和事业，被拴在这场煎熬的婚礼里，看父亲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宁澈记得清清楚楚，母亲说，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她小小的心里疼了痛了千百遍，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母亲为她牺牲养育她成人，要报答完这份恩情，毫无亏欠的离开。

她努力的动力从来都是，要优秀，让母亲感到骄傲，不要后悔生了她。

她不敢停下来喘口气，那股气里有求生和向上的意念，停下来，就断了。

后来，宁澈初三那年，母亲在新小三登堂入室入职公司后彻底爆发，舅舅带人揍了父亲，两人彻底离婚，这次是终点，终生没再见。

离婚后，母亲的家人对宁澈的态度有了转变，因为宁澈流着那个狼心狗肺的人的血，也许会有一样的秉性，不必善待。

同时，他们灌输无尽的恨意给她，那个负心汉，毁了一家人的生活，你要恨，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宁澈在这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不安里度过青春期，一点都不敢叛逆闯祸，扮个大家闺秀，乖乖女。

她的成长，没有正常的呵护和爱意，没人教她怎么社交和相处，没人站在她背后做她的底气，她只有自己，没有退路。

她在学校里偷偷谈了个恋爱，想要抓住一点温柔。

她看到别的女生说喜欢那个男生，威胁她离远一点，她点头，你要喜欢，让给你。

就是这般无知觉的退让。

这便是她对待感情的态度，一首到大学毕业，只有试试探探的一些瞬间，没有走进过一段真感情。

她抱着生命倒计时的活法，抹掉自己的情绪底色，活成一个事业有成，正常恋爱的好女儿形象，首到那次渣男不忠撞击到宁澈盔甲上最脆弱的原点。

好荒谬的人生。

不想过了。

逃离，在此之前，想了千千万万遍。

出国前，她给母亲买了一套小房子，含糊交代了离职，出国旅居，少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