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灵描

---苍风镇的夜晚总是带着潮湿的霉味。

林夕蹲在茶馆后院的青石板上，就着月光擦拭刚到货的茶具。

指尖忽然传来刺痛，他这才发现木箱夹缝里卡着个暗褐色的油布包裹。

"又是哪个糊涂客商落下的..."他嘀咕着扯开缠了七层的油布，青铜色光芒刺得眼睛发酸。

那是枚巴掌大的铃铛，表面爬满青绿色铜锈，却在月光下流转着水纹似的幽光。

当指尖触到铃身凹陷的符文时，整条手臂突然过电般发麻。

二楼传来老板的咳嗽声，林夕慌忙把铃铛塞进怀里。

冰凉触感贴着心口，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游方术士说的话——"月蚀之夜，必有异宝现世"。

当时只当是江湖骗子敲竹杠，现在却觉得后颈发凉。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林夕躺在阁楼草席上辗转反侧。

怀里的铃铛越来越烫，那些蚯蚓似的符文竟在黑暗中泛起血色。

他鬼使神差地摸到铃舌，铜锈簌簌掉落时，远处传来第一声狼嚎。

不，不是狼。

那嚎叫里混着骨骼错位的咔嗒声，就像老张头杀猪时没捅准喉管的惨叫。

林夕冲到窗前，整个人僵在原地——整条长街笼罩在淡紫色雾气中，瓦当上垂落着粘稠的黑色丝线，月光竟在地上投出三重叠影。

铃铛突然剧烈震颤，林夕手背爆起青筋也按不住。

当第一缕铃音荡开的瞬间，雾中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点。

那是数百双眼睛，属于正在融化的生物：野狗的头颅嵌着人脸，乌鸦翅膀下伸出婴儿手臂，最前面的怪物依稀能看出樵夫陈二的轮廓，如果忽略他背后多出的西只蜘蛛腿的话。

"圣光啊！

是妖雾！

"对面酒肆传来尖叫，随即被血肉撕裂声截断。

林夕跌跌撞撞冲下楼梯，后颈突然掠过腥风。

他本能地举起铃铛格挡，怪物利爪在铜面上擦出火花。

铃舌撞上内壁的刹那，青色火焰呈环形炸开。

火焰没有温度，却让怪物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哀嚎。

林夕看着青焰顺着街道蔓延，所过之处紫雾尽散。

但当他低头时，发现左手背浮现出鳞片状纹路，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找到你了。

"冰冷剑刃架上脖颈，银甲骑士从屋顶跃下，鸢尾花纹章在披风上泛着冷光，"圣辉教会第七审判团，以异端罪名逮捕你。

"林夕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井沿。

铃铛还在发烫，鳞片己经蔓延到手肘。

骑士的瞳孔突然收缩："堕魔者？

"剑锋亮起圣光劈下时，林夕闭眼挥出铃铛。

没有碰撞声。

他睁开眼，看见骑士保持着劈砍姿势凝固成石膏像，眉心插着根孔雀翎羽。

紫衣女子从月华中走来，发间别着半张狐狸面具："可怜的小铃奴，连自己的血脉都忘记了吗？

"林夕的喉咙发紧，孔雀翎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紫衣女子赤足踏过青石板，足铃与怀中的妖魔铃竟产生共鸣，震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三百年了，你们林家竟还有活口。

"女子指尖拂过凝固的骑士面甲，银甲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圣辉教会的走狗倒是鼻子灵，妖雾刚起就嗅到味道。

"远处传来号角声，紫色天幕下亮起星星点点的圣光。

林夕倒退着抵住井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三道虚影分别呈现人形、兽形与缠绕锁链的怪物形态。

"别碰那口井！

"女子甩出缎带缠住他的腰，"月蚀时的井水连着幽冥，你想变成那些东西？

"她指向街道，先前被青焰焚毁的怪物残骸正在重组，碎肉间伸出苍白的骨刺。

铃铛突然发出尖啸，林夕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抓向女子。

黑指甲划过缎带时，金线绣的符咒竟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有点意思。

"女子不怒反笑，狐面具下露出嫣红唇角，"被妖铃反噬还能保持神智，不愧是..."破空声打断了她的话。

十二支银箭钉入地面组成光牢，屋顶上出现六名白袍修士，他们手中的经书悬浮在空中，金色锁链从书页中涌出。

"暗渊议会的妖女！

"为首的修士怒喝，"立刻交出堕魔者和禁忌圣器！

"经书翻到《启示录》章节，锁链骤然化作火焰长矛。

女子轻笑着摘下牡丹发簪，簪头滴落的露珠在半空炸成冰晶。

林夕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所有火焰长矛被冻结在冰晶矩阵中，连飘落的火星都凝固成琥珀色的光点。

"带他走。

"女子突然将铃铛按在林夕心口，"去腐化之根找守墓人，你的血..."她的话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淹没。

街道尽头升起教会黄金马车，车顶镶嵌的圣骸骨正在溶解妖雾。

林夕感觉后颈一凉，女子竟用指甲划开他的皮肤。

沾血的指尖在他额头画符时，妖魔铃突然自动摇响，这次发出的却是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整条街的房屋开始坍缩，瓦片化作飞蛾扑向教会马车。

林夕在混乱中被推进井口，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女子撕裂空间唤出的九尾虚影，以及自己左手己经完全覆盖的漆黑鳞甲。

下坠的过程异常漫长，井壁浮现出无数浮雕：被锁链贯穿的巨人、长满铃铛的青铜树、还有跪在祭坛前的背影——那人腰间佩着的，分明是放大十倍的妖魔铃。

"醒醒！

"冰凉井水呛入肺管时，林夕发现自己躺在芦苇荡中。

晨雾里站着个蓑衣人，鱼叉尖端挑着盏骷髅灯笼，"能活着爬出黄泉井，小子你命够硬。

"左手传来灼痛，鳞片褪去后留下蛛网状疤痕。

林夕摸向怀中，妖魔铃竟与心口皮肤融为一体，只留下凹凸的符文轮廓。

蓑衣人突然用鱼叉挑起他的下巴："林氏的血，守墓人的约，三百年的债该还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芦苇丛中惊起一群血眼乌鸦。

林夕这才看清所谓的"晨雾"，分明是正在扩散的幽冥裂隙——紫色光带中伸出半透明的鬼手，触碰过的芦苇瞬间结晶化。

"上船。

"蓑衣人踹开岸边破木舟，"教会那帮疯子炸了苍风镇的地脉，整个北境马上要变成妖魔食堂了。

"木舟无风自动时，林夕看到船底刻着与铃铛相同的符文。

河道突然沸腾，浮起无数肿胀的尸体。

这些尸体额间都嵌着青铜碎片，正是妖魔铃缺失的铃芯！

蓑衣人突然扯掉伪装，露出布满符咒的光头："小子，该支付船费了。

"他手中的骨刀径首刺向林夕心口的铃铛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