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儿的全部歌

在那封闭的山区，尤其是那个年代，生于八十年代的我们，是没有格林爷爷的童话的，

爸爸妈妈也没空给孩子说那样美的一个个故事入梦。他们都忙于生计，

忙于一切他们认为该做的事儿上。那时候，如果有人家里有一台黑白的电视机，

手上戴一块手表都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如果他们家不小心又有自行车的话，

那就更了不起了。很不幸的，那些人人羡慕的东西我们家都有，爸爸是个语文老师，

吃的是公家饭，老妈不甘于眼前的生活，自己做起了生意。那时候，

我们一家是让所有人都羡慕、嫉妒的。只是我不懂！我是爸妈从外面捡来的孩子，

两个哥哥年纪都比我大很多，但值得庆幸的是，所有人都很疼我。特别是爸爸，都说，

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而我这个情人，从小就被爸爸哥哥们捧在手心里疼的宝贝疙瘩。

那时候，我很贪玩儿，经常偷溜出去，很多人见了我都会窃窃私语一阵，你看，

那是黄老师捡来的姑娘，你看她又怎么怎么……很讨厌的感觉，于是，我变得很是任性，

叛逆。因为那个地方的大人会这样告诫自己的孩子这样说，某某是捡来的孩子，不要跟他玩，

会把你带坏的，有娘养没娘教。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事，不敢承认自己教育有问题，

都会赖在我的头上。妈妈是火爆脾气，最见不得人家说长道短，很多时候，

我会被莫名其妙的打一顿，妈妈也不说，我也不问，觉得无所谓了，不管什么原因。

最不喜欢那个地方，一生都想逃离的是那个地方，最舍不得也是那个地方。

儿时的自己总是一个人背着小背篓，在屋后的那片田埂上，扯些不知名的小花漂亮的小草，

桔子快熟的时节，会在没有人的时候偷摘的桔树上的桔子。尽管很青很涩，也会吃的开心，

觉得那是无比的美味。就像现在人与人之间那微妙的感情般，人常说，

家花哪有野花香；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么形容似乎有些过了，

但人的一生真的会毫无瑕疵，满满就是100分么。那时的自己是孤僻的，

因为知道是爸妈捡来的孩子，很是自卑。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求到老佛爷给我说故事，

老佛爷给我讲过很多故事，唯有这个故事我想完完整整记录下来，因为它告诉我，女人，

一辈子，其实挺可悲的。在我们那个地方，有个偏远的山村，老佛爷说叫潘家坡，

潘家坡的人都姓潘，听说他们是战乱的时候，逃荒逃到那里定居的。那时候，刚解放，

而我们那个偏远的山区，曾经一度是国民党的地盘，好不容易盼来的解放。

人们都很小心翼翼。毛爷爷说，多子多福，所以掀起了一股生育浪潮。

而潘村长一生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潘兴旺，自小就宝贝疙瘩，很是娇生惯养，脾气很坏，

只要爸妈不顺他的意，他就会发脾气，火来了还会打人。有时候酒喝多了，更是乱没分寸，

六亲不认。那时候，他快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到老婆，村里的姑娘都不愿嫁给他，

村长很是着急。于是他托了媒人到别村说了门亲事。在那样的年代，

还不是很重视文化这个东西，只要听说谁谁读了小学三年级的，很多人都会很羡慕，

因为他会识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在那里，有的人活了一辈子，

都不知道自己名字是怎么写的。老佛爷每每说到此处，都会一阵欣慰，

因为爸爸是家里的长子，是个高材生，他不仅仅是老师，他还是个受政府保送的大学生，

是光荣的共产党员，是村子里名副其实的秀才郎。村里不管哪家有事儿，只要爸爸在家，

都会叫爸爸去帮忙。听说，爸爸还没跟妈妈结婚的时候，

老祖宗在家里给爸爸养了好几个童养媳，毕竟是识字的秀才，自然眼光甚高，直到遇见妈妈，

那颗不羁的心才找到了停泊的岸。有些扯远了，那个地方人们每天碌碌而为，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对于孩子取名是没什么讲究的，女家姓陈，排行老幺，家里人都叫她陈幺妹。

不久亲事便定下，陈家姑娘幺妹便嫁到了潘家。老佛爷说，那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人漂亮潇洒不说，更是勤快的紧。村长对这个儿媳很是满意，越看越顺眼。

惟一觉得幺妹她碍眼的可能就是潘兴旺了，因为他觉得，

这个女人的存在似乎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就连万事依从他的老妈也站在了她的那边。

每逢有些闲的时候，老妈总会说，“兴旺啊，你看幺妹这么勤快，人也不错，漂亮的紧。

你可要对人家好点啊！别没事乱发脾气，把人家吓着了。”这个儿子，自己的心头肉，

怎么会不疼呢？只是他不懂。老妈是要他收敛些脾气，不要总是像以前，

没事喝酒了乱发脾气乱打人。本以为自己会永远也体会不到儿孙绕膝的幸福，

这好不容易有女人嫁给他了，又是那么标致贤惠懂事儿的女人，潘老夫人甭提有多满意，

也算是祖宗积德了。眼下，只是希望小两口感情越来越好，生个大胖小子。

而潘兴旺对幺妹的感觉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他看向她的眼神更是鄙夷，还越看越看她不顺眼，

越来越觉得她生的可恶。脾气也变得更暴戾乖张，经常喝酒，醉了，不管是谁，

抓住就一阵暴打，不分轻重。幺妹心中一片凄凉，她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引来丈夫这么大的火气。对着他，已经很是小心翼翼了，还是如此。不仅她，还有婆婆公公。

这样的生活，真是没办法继续。可是在这个非常保守的山村，

离婚了的女人很是让人看不起的，她亦不敢提出离婚，只是一天天这样的忍受着。

也许这便是属于她的人生吧，这样艰难的路，一个人走完，会是怎样的一个过程？每天，

她都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生活是那么的现实跟残忍，幺妹对这样的丈夫，越来越失望。

他不能说是个男人，他比禽兽还不如，他可以把她欺凌到半夜，

然后又兽性大发的剥了她的衣服，像没发生什么事一般地跟她睡觉。直到有一天，

潘兴旺一脚踹向她的肚子，鲜红的血从她的身下汩汩外流，锥心般的疼痛，她彻底觉悟了，

她的孩子没了，这个没有温情的家，能算家吗？对他，她没有反抗的能力，毕竟是个女人，

怎么敌得过四肢粗犷的汉子，那般力气大。她想报仇！听说，人死之前身穿血一样的红衣，

死后怨气浓重，不会投胎转世，变成恶修罗，找上对她不起的人复仇。幺妹死了，

她死的时候穿了一身妖艳的红嫁衣，是她出嫁的时候，娘用布票换来的三尺红的布，

亲手做给她的。幺妹家人来观礼的时候本来想跟潘家人理论一番的，

看见潘家两老那凄凉的身影，也就只好作罢了。怪谁呢？只怪自己女儿命不好，

贪了这么一户人家。老佛爷说，那时候女人没有自主权的，

虽然可以跟男孩子一样到学堂里读书，但是对于婚姻大事还是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妈妈嫁到爸爸家之前，爸爸家里还养着一个童养媳，她很喜欢爸爸，可爸爸不喜欢她，

最后也只好把她送了回去。那时候的人都是很认命的，他们就觉得一个人一辈子，会做什么，

认识什么人，都是有神明引导的。就像我，本来快夭折的一个孩子，

在妈妈精心呵护下又活了过来一样。妈妈说，我之所以能长这么大，都是神明庇佑，

所以妈妈一生信佛。老佛爷说，幺妹死后第七天的回魂夜，就来找潘兴旺报仇了。

土家族都是住的吊脚楼，房子大抵可以分为三部分，下面一层喂牲畜，第二层住人，

住的的房子上还会隔一层正板，但会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口，放东西拿东西上下方便，

上面放些平时用不着的家用。幺妹是用一根结实的麻绳悬在正板柱上吊死的，死的时候，

舌头伸的老长老长，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吓人。她回来报仇那天晚上，潘兴旺还没睡，

煤油灯照得屋子里通亮通亮的，只见一双穿着红鞋子的脚，在那甩啊甩的，慢慢的，

看见一双腿，在那里甩啊甩的。忽的，一坨东西从那里掉了下来，砸得地面‘嘣’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