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罗殿

我蜷缩在沙发里刷手机时，窗外突然炸开一声惊雷。

老式吊灯滋啦闪烁两下，在墙面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那枚祖传的玉蝉，温润的触感突然变得灼热——就像十年前祖母临终时握着它的温度。

门铃响起第三声时，暴雨正凶猛地砸在青砖院墙上。

瓦当坠落的脆响混在雨声中，那些雕刻着镇宅貔貅的陶片，此刻正在积水里泛着青白的冷光。

透过猫眼望去，穿黑色雨衣的快递员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怀里抱着个裹满保鲜膜的包裹。

水迹顺着他的胶鞋在地面蜿蜒成奇怪的符号，转瞬就被狂风扯碎。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时，我注意到院角的罗汉松正在诡异地逆向生长。

那些本该下垂的枯枝像挣扎的手臂般向上蜷曲，树皮表面渗出琥珀色的黏液，滴落时竟在青石板上蚀出星芒状的孔洞。

木匣在茶几上发出蜂鸣，铜锁扣自动弹开时震落几片符纸。

飘落的黄符纸在触及地板的瞬间自燃，幽绿色火苗中浮现出半张女人的脸，她干裂的嘴唇正对着我颈间的玉蝉开合，首到灰烬在地面拼出"亥时三刻"的篆字。

掀开绸缎的刹那，霉味混着奇异的沉香扑面而来。

躺在猩红绒布上的青铜镜爬满绿锈，却在月光透进窗棂时闪过一线幽蓝。

镜钮处凹陷的八卦图纹，竟与玉蝉背面的刻痕严丝合缝。

镜缘突然划破我的指尖。

血珠没有坠落，反而沿着纹路爬向中央的太极鱼，当阴阳双鱼染成赤红时，整面铜镜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针孔——那是上百个微缩的星宿图，天枢星的位置正对着我跳动的颈动脉。

指尖刚触及冰凉的镜面，地下室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那声音像是棺椁落地时的闷响，带着骨殖碎裂的清脆尾音。

家传的鎏金罗盘在抽屉里疯狂震颤，天池中的磁针笔首指向楼下，而本该静止的地盘竟开始逆向旋转。

玉蝉突然嵌入镜钮凹槽，青铜镜背面浮出磷火勾勒的家徽——那是一只衔着罗盘的三足金乌，它的第三只脚正踩在我族谱缺失的那页位置。

铜镜在掌心跳动如活物，镜面浮起细密血珠。

当血珠聚成北斗形状时，我听见阁楼传来木梯吱呀声，就像小时候总以为听见的，太奶奶那双三寸金莲踩出的脚步声。

可此刻的声音里混着金属拖拽的锐响，仿佛有谁正把铁链缠在早己不存在的楼梯扶手上。

太奶奶去世那年，我分明亲眼看着那架木梯被拆成了柴火。

地下室的铁门吱呀自启，霉味里混进了线香燃烧的气息。

台阶第七级突然塌陷，露出藏在夹层里的桃木钉，那些发黑的钉头上还黏着碎肉般的暗红色絮状物。

最深处那面砖墙裂开缝隙，露出暗格里半卷泛黄的族谱，在"苏氏长女"的位置，有人用朱砂笔反复涂抹出一个名字。

当我的影子投在族谱上时，被抹去的名字突然渗出墨汁，在墙面上蜿蜒成七言谶语："三更灯灭镜生尘，未亡人渡未亡人"。

玉蝉在此刻剧烈震动，镜中倒影里的我竟穿着对襟盘扣的嫁衣，发间插着半截折断的青铜簪。

镜中忽然浮现出雕花拔步床的轮廓，床幔后伸出的枯手正指向我身后。

那只手的无名指戴着翡翠扳指，内侧刻着族谱匣的机关纹样——正是去年拍卖行天价成交的那枚苏家族长信物。

转身的刹那，未燃的蜡烛在供桌上淌下血泪，烛芯爆开的火星里，分明映着雨衣人腕上那串星斗刺青。

地下室突然灌进穿堂风，七星灯阵最末端的铜盏腾起青色火焰。

火焰中浮现的虚影正在揭开镜面保鲜膜——那正是三小时前的我，在暴雨中签收包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