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朝皇妃

南秋苑门口的守卫到了换班的时间，侍卫高二郎神色懒散的倚靠在厚重的木门上，他指了指院内，满不在意道，“陛下登基半年有余了，这里头的前朝妃嫔还关着呢，也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处置她们，唉，何苦让咱们兄弟守着这苦差事，干脆……”高二郎坏笑着，他的手在脖子上一比划，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大郎一掌拍在帽上，他一个趔趄脸重重的贴在门框上。

“胡说些什么，你还做起陛下的主来了，兆帝那是禅位给陛下的，且不说陛下对前兆皇族礼待。”

高大郎厉声呵斥道，他顿了顿，“里头还有萧贤妃在呢，她可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高充二郎闻言并未收起脸上的笑意，他理了理被打歪的帽子，呸的一声吐出嘴里沾染的土沙，“大哥，你就是太小心了，兆帝都死了，礼遇都是做给外头看的，陛下要真在意这个女儿，早就把她接出去封为公主了，又怎会让她顶着前朝妃嫔的名头关在这里。”

高大郎眉头一皱，弟弟的话不无道理，可他生性谨慎，做不到和弟弟一样没心没肺，他沉思片刻，“就算陛下不在意萧贤妃，可萧贤妃的弟弟向王若能被立为太子，那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高二郎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向王身为嫡长子却没有得封太子，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他……”“你们说够了没有！

储君之事也是你们可以随意置喙的吗？”

早己怒气冲冲的碧沁上前两步，抓起身边的茶杯狠狠掷了出去。

大门年久失修，一点动静就让它的漆皮簌簌掉落。

南秋苑地方不大，自前朝起就荒芜多年，一墙之隔，高家兄弟的话，令桐自然不可能听不见，可是被关在这里那么久，什么话她没听过，若真要计较，哪还有安稳可过，只是碧沁不忿，常与门口的侍卫和送餐的太监们闹起来。

瓷片砸在门上的声音让高氏兄弟一惊，忙往院内看去，高二郎透过门缝看到怒气冲冲的碧沁，他是无所谓得罪这些陷落泥潭的女人们，只是兄长的话让他们彼此都有个忌讳。

高二郎清清嗓子，佯装无辜大声喊道，“徐芳仪，臣等不过闲聊几句，您怎么生这么大气，芳仪娘娘忘性大，现在是大兴不是大兆了，您生气摔了杯子碗碟不要紧，只怕您以后没有东西用饭喝水。”

徐碧沁还要再说什么，令桐却不顾她的愤慨，拉着碧沁往厨房走去。

令桐瞅着简薄的锅灶，她无奈的挽起袖子，把早晨送来的饭食又热了热，烟火气熏得她首流眼泪，她只得放下木柴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碧沁看到也顾不得自己气还未消，上前一把拉住令桐的手，心疼的拿帕子擦拭着令桐通红的眼眶，“令桐，外头的人都巴不得咱们死在这里，难道就任由他们胡言。”

碧沁扭过头睨了眼灶台上的饭食，烦躁不安道，“还有隔壁的季雪璎，她耍性子不吃就不吃，饿死了也和咱们没有关系，死了倒清净，没有人整日整夜的咒骂。”

令桐有些好笑的回握住碧沁的手，“瞧你说的，她要是死在院子里，你不怕熏到自己吗？”

令桐顿了顿，劝慰道，“就算以前和季贵妃有什么仇怨，如今大家境遇一般无二，不说相逢一笑泯恩仇，也不该眼睁睁看着她去了。”

碧沁叹了口气，她也是被门外的高家兄弟激了才会口不择言。

碧沁思虑片刻，抬眸缓声道，“令桐，其实他们说的对，陛下是个狠心的人，我父亲也是一样，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功名利禄。

陛下当年都舍得让你十三岁入宫，进入这龙潭虎穴，完全没有考虑过你的处境，可你这七年是如何过得我都看在眼里，现在大兆也没了，又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以后可怎么办啊！”

碧沁说着只觉得心中愈发丧气。

“碧沁，也幸好这些年有你在身边，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于陛下，他要是哪天觉得我这个女儿碍眼，大可以一杯鸩酒赐死，全当还了他给的一条命了。”

令桐神色坦荡，人都有求生之欲，她不想死，可是她也不怕死。

令桐转身拿出食盒，把热好的饭菜装了进去，对着泫然欲泣的碧沁笑道，“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咱们这不也还没事呢，和我一起去看看季贵妃吧。”

两人还未进入东阁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嗽声过后，是屋内的女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令桐掀开层层帷幔，映入眼帘的是季雪璎灰败的容颜，她的头发凌乱的糊在脸上，面上一丝血色也无，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寒光仍死死盯着来人。

见到是令桐和碧沁，季雪璎慌忙的抓了抓头发，努力维持着她贵妃娘娘的气度。

“原来是萧贤妃和徐芳仪来了，怎么你们二位是来看本宫死没死吗，那可真叫你们失望了，本宫的身子好的很！”

碧沁闻言眉头一蹙，她一把抢过令桐手里的食盒重重放在桌上，“季雪璎，外面的人每日只送一餐，令桐好心求他们给你多留着一份晚膳，你别不识好歹，时移世易，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吗？”

季雪璎眼睛一瞪，伸出食指指向碧沁，怒斥道，“好啊，改朝换代了，我的确不是贵妃了，不像你们二位，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一个是战功卓越的武平伯之女，可怎么不见有人接二位贵人出去享清福呢，还委屈你们和我这个前朝余孽挤在一处！”

说罢，季雪璎再也忍不住身体的颓败，无力的倒在床榻上。

令桐见她如此，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到季雪璎嘴边，“说够了吧，喝杯水缓缓吧。”

季雪璎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接过了令桐手中的水碗，一杯下肚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她挪到南秋苑起就缠绵病榻，外头的人不给她们请太医，亦不给她们药物，能撑到现在，全凭着她的一腔执念。

令桐接过季雪璎手中的杯子，见她脸色稍缓才徐徐道，“你也不必每日都说这些话来挖苦我们，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们又何尝不是呢，从前在大兆后宫，你我虽偶有龃龉，但到底没有深仇大恨，何必这般针锋相对呢？”

季雪璎苦笑一声，愁绪爬满了她的心头，她摇了摇头，“是么？

可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们尚有盼头，可我什么都没有了，陛下不在了，我还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拿帕子捂在脸上，肩膀剧烈的耸动着，她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还有留节，我的留节，他才三岁，没有母妃在身边，留节该怎么办啊！”

令桐拍了拍季雪璎的手，柔声道，“我晨起听送餐的太监说，陛下己经下旨，封留节为范阳郡王，迁居范阳，眼下局势不稳，陛下不会让留节出事落人话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