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四清

暴雨砸在青石台阶上，溅起的水雾模糊了整座道观轮廓。

顾明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山门匾额上"三清观"三个鎏金大字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他握紧胸前的莱卡相机，这趟湘西之行本是为采风民俗，却在深山里撞见这处地图上从未标记的古道观。

"福生无量天尊。

"嘶哑的嗓音惊得他后退半步，门缝里探出半张枯树皮似的脸。

老道士道袍污浊，左袖空荡荡地飘着，浑浊的眼球盯着他怀里的相机："带着西洋镜的，也信三清？

"香炉里三炷线香突然齐齐折断，顾明渊注意到老道右手指甲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供桌上七星铜棺造型的灯盏映着烛火，那些凸起的铭文分明是《度人经》里的镇邪咒。

"青阳道长，借宿一晚就走。

"他故意提高声调，暴雨中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老道独眼抽搐两下，突然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戌时闭观，莫出厢房。

"子夜时分，顾明渊被窸窣声惊醒。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栅栏般的阴影，那光影忽然扭曲起来——有什么东西正贴着窗户爬过。

他摸出怀表，荧光指针停在凌晨三点。

隔壁经堂传来诵经声，却带着黏腻的水响，像是有满嘴鲜血的人在念《清净经》。

推开房门的瞬间，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青阳子背对他跪在法坛前，道袍下摆滴滴答答淌着黑水。

老道左手捏着块暗红肉块往嘴里塞，供桌上的根本不是三清像，而是一具盘坐的紫袍干尸！

"别看祂眼睛！

"青阳子猛然转头，半张脸爬满蚯蚓状的黑筋。

他甩出符纸贴住干尸额头，黄表纸瞬间燃起幽绿火焰。

地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整座道观开始震颤，瓦片雨点般坠落。

顾明渊踉跄扶住廊柱，掌心触及的木质纹理竟在诡异地蠕动。

地宫深处爆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青阳子撕开道袍，胸口赫然纹着三枚相套的血色八卦。

老道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嘶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三才锁魂阵要破了！

去后山找......"青阳子的嘶吼被地底爆发的轰鸣吞没。

顾明渊跌坐在经堂门槛上，眼睁睁看着老道枯瘦的身躯像风化的陶俑般皲裂。

那些裂纹中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墨绿色液体，滴落在地砖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拿着！

"青阳子用残存的右手扯断脖颈上的八卦吊坠抛来。

铜质八卦在半空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出三个血色篆字——锁龙井。

顾明渊伸手接住的瞬间，吊坠边缘锯齿划破掌心，血珠溅在供桌的紫袍干尸脸上。

地砖轰然塌陷。

失重感持续了不到三秒，顾明渊重重摔在潮湿的岩层上。

怀表滚落进暗河，荧光指针在漆黑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

借着这点微光，他看见十步开外矗立着七尊青铜灯盏，每盏灯芯都插着半截人指。

"戊寅年玄门十三子奉敕镇魔..."顾明渊摸着石壁上的刻字轻声诵读，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温热的黏腻。

他颤抖着划亮火柴，火光映出满墙喷溅状的血迹——这些西百年前留下的血迹，此刻竟像刚渗出般鲜红欲滴。

锁链断裂的脆响从背后传来，顾明渊转身时火柴恰好熄灭。

黑暗中亮起两盏猩红灯笼，那是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紫袍干尸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金线绣制的鹤氅下露出森森白骨，腰间玉佩在绝对的黑暗中泛着幽蓝荧光。

玉佩上分明刻着"顾"字。

腐臭味突然被刺鼻的血腥气取代，地宫穹顶开始渗出浓稠的血浆。

紫袍干尸的骨爪扣住顾明渊肩膀，他怀里的相机胶卷突然自发显影，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图案。

那些朱砂绘制的符文中，有三道与青阳子胸口的血色八卦完全吻合。

"时辰到了。

"干尸的下颌骨突然开合，顾明渊惊恐地发现这个声音竟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地宫西壁的镇魂钉接连崩飞，血河中浮出十三具身披残破道袍的骷髅，它们腐烂的掌心里都托着块碎裂的八卦镜。

上方传来瓦片碎裂的巨响，青阳子残破的身躯坠落在血河中。

老道仅剩的右眼己经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却挣扎着将桃木剑刺入自己心口："玄门第七代守阵人青阳子，以血饲阵！

"血河顿时沸腾，顾明渊看到无数婴儿大小的黑影在血浆中挣扎哭嚎。

紫袍干尸的骨节发出爆竹般的炸响，雷击枣木剑从它天灵盖缓缓升起。

当顾明渊下意识握住剑柄时，整条右臂瞬间爬满与青阳子相同的黑筋。

地宫穹顶轰然坍塌，暴雨裹挟着血水倾泻而下。

在最后的意识里，顾明渊看到青阳子化作白骨的手指指向东方，而血河中浮现出一座刻满符文的青铜巨鼎，鼎中浸泡着具与他一模一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