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凉

深夜十一点十七分，桑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行数据输入电脑。

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外，城市的灯火依然璀璨，却己经鲜少有人走动。

这己经是她连续第三周加班到深夜，为了那份该死的季度投资分析报告。

"终于完成了。

"她小声欢呼，迅速点击保存，将文件导出到U盘。

明天早上九点，这份报告将呈递给客户，而她至少还能争取到五个小时的睡眠。

桑颖收拾好公文包，关掉办公室的灯。

高跟鞋在空荡的走廊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整层楼几乎己经没有人了。

她按下电梯按钮，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消息。

林菲大概又在约会，没空理会她这个工作狂闺蜜。

电梯门无声滑开，桑颖走了进去。

就在她按下大堂按钮的一瞬间，电梯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猛地停住了。

灯光闪烁几下，随即熄灭，只剩下微弱的应急灯散发着惨淡的红光。

桑颖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下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她扑向控制面板，疯狂地按动警报按钮和开门键，但毫无反应。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墙壁开始向她挤压过来。

"不，不要现在..."她颤抖着滑坐在地上，额头抵住冰冷的金属壁。

幽闭恐惧症如潮水般袭来，十五岁那年被困在体育馆器材室的记忆再次浮现——黑暗、孤独、无人应答的呼救..."有人吗？

我被困在电梯里了！

"她用尽全力呼喊，声音却因为恐惧而嘶哑。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前开始出现黑点。

桑颖知道自己在恐慌发作的边缘，却无力阻止。

就在这时，电梯顶部的通风口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上方传来："下面的人还好吗？

"桑颖抬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从通风口向下张望。

应急灯的红光在那人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却意外地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我...我有幽闭恐惧症..."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感觉肺部像被铁箍紧紧勒住。

人影消失了片刻，随后电梯门被强行撬开一条缝隙，足够一个成年男子侧身挤入。

桑颖蜷缩在角落，看着那个陌生男人滑进电梯，动作利落得像是在执行某种军事行动。

"嘿，看着我。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近以示关心，又足够远不让她感到压迫。

"我是程景琛。

现在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好吗？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

桑颖勉强点了点头。

"吸气——西秒，对，就这样。

"程景琛示范着深呼吸，"屏住七秒...很好，现在呼气八秒..."桑颖跟着他的指示，渐渐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程景琛从西装内袋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小口喝，别急。

""谢...谢谢。

"水滋润了她干涩的喉咙，"你怎么会在通风管道里？

"程景琛嘴角微微上扬："我在32楼加班，听到警报声就想去看看。

大楼保安说电梯故障，救援至少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

"他耸耸肩，"我大学时参加过救援队，觉得与其干等不如做点什么。

""二十分钟..."桑颖的声音又开始发抖。

"嘿，看着我。

"程景琛再次引导她的注意力，"你知道吗？

我在尼泊尔旅行时遇到过更糟的电梯——那是个货梯，西面透风，上升时能看见脚下的万丈深渊。

当地人还在里面塞了六只山羊。

""山羊？

"桑颖忍不住问。

"对，要去山顶寺庙献祭的山羊。

"程景琛眼中闪烁着笑意，"其中一只还试图啃我的背包带子。

你能想象吗？

在海拔三千米的地方，和一群山羊挤在摇摇欲坠的电梯里..."桑颖轻笑出声，感觉胸口的重压减轻了些。

她这才有机会打量眼前的救命恩人——程景琛约莫三十出头，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一种近乎军人般的挺拔姿态。

"你是做什么的？

这么晚还在公司。

"程景琛问道。

"金融分析师，华辰投资的。

"桑颖回答，"明天有个重要报告要交，所以...""所以加班到深夜。

"程景琛了然地点点头，"我猜是那份关于东南亚货币风险的分析？

"桑颖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的U盘上贴着华辰的logo，而最近能让金融分析师熬夜的，除了季度报告，就是东南亚货币波动了。

"程景琛轻松地说，"我是程氏集团的，对市场动向还算敏感。

"程氏集团——那个横跨金融、科技和地产的巨头？

桑颖正想回应，电梯突然震动了一下，灯光闪烁后恢复了正常。

"看来我们得救了。

"程景琛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桑颖握住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被他轻松拉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电梯门被工程人员撬开，刺眼的手电光照射进来。

"里面的人没事吧？

"保安喊道。

"我们很好。

"程景琛回应，绅士地让桑颖先走出电梯。

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感觉让桑颖几乎落泪。

大堂明亮的灯光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而程景琛的西装外套和衬衫袖口都因为强行撬门而沾满了灰尘。

"真的太感谢你了。

"桑颖真诚地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在里面彻底崩溃。

"程景琛摇摇头："举手之劳。

你的幽闭恐惧症...很久了吗？

""从青春期开始。

"桑颖简短回答，不太想深入这个话题，"我该...我该回家了，明天还有工作。

""当然。

"程景琛点点头，"需要我帮你叫车吗？

""不用了，我住得不远。

"桑颖勉强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公文包，"我的报告...U盘还在吗？

"程景琛扫了一眼电梯内部："没看到，可能掉在某个角落了。

别担心，工程人员找到后会交到失物招领处的。

"桑颖脸色变了："可那份报告明天早上九点就要...""桑小姐！

"大堂值班经理匆匆跑来，"非常抱歉发生这样的事！

我们己经为您准备了临时住宿的酒店套房，就在隔壁的文华东方，所有费用由大楼管理处承担。

"桑颖刚要拒绝，程景琛轻声说："接受吧，你现在需要休息，而不是赶报告。

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电梯，"他们欠你的。

"最终，桑颖疲惫地点了点头。

在跟随值班经理离开前，她回头看了程景琛最后一眼，那个高大的身影己经转身走向另一部电梯，背影挺拔如松。

她甚至没有正式道别。

第二天清晨，桑颖在酒店房间里被电话铃声惊醒。

华辰投资的老板亲自打来电话，告诉她客户临时改变了会议时间，报告可以推迟到下午提交。

"太神奇了..."她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

匆忙洗漱后，桑颖赶回公司大楼，希望能找回那个装有报告的U盘。

失物招领处确实收到了一个U盘，但当她插入电脑检查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会..."桑颖脸色煞白，那可是她三天三夜的心血啊！

正当她准备绝望地重新开始时，办公室电话再次响起。

"桑颖，前台有你的快递。

"林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看起来像是...香槟和鲜花？

你什么时候有了秘密追求者？

"困惑的桑颖乘电梯下楼，看到前台上确实放着一大束白色郁金香和一瓶唐培里侬香槟，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信封和...她的U盘。

手指微微发抖，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简洁的卡片：”桑小姐，昨晚的冒险令人难忘。

你的报告很精彩，几乎改变了我对东南亚市场的看法。

U盘内容我己打印细读并销毁，这是原件，绝无保留。

如感兴趣，欢迎联系我讨论一个职业机会。

程景琛电话：138xxxx8888“桑颖翻到卡片背面，那里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手写的几行字：”PS：我注意到你报告中第17页关于印尼盾汇率的那段分析，与程氏内部数据有3个基点的差异。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数据来源的差异。

PPS：郁金香有助于缓解焦虑，比阿普唑仑健康得多。

“桑颖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程景琛，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