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美丫鬟

昨天还是万里无云，暖阳铺城。

今儿个一大早，细密的雨丝就缠缠绵绵地落了下来。

如烟似雾的雨幕沉沉地压着天空，让整个皇宫都笼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沉闷，叫人心里发慌。

身着浅碧色宫装的晚禾，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迈进，踏上了曲折的回廊。

她把手中那绘着淡菊的油纸伞递给一旁候着的小宫女，又掏出丝帕，轻轻拭去发梢上的雨珠，轻声问身旁的小宫女：“主殿那边可有动静？”

小宫女灵雀一边利落地把伞收好：“晚禾姐姐刚走，主子就把一套水晶茶盏给砸了，碎了一地。”

晚禾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听到这话，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叮嘱道：“这几天，你做事机灵点，离主殿远些，别冲撞了主子。”

“姐姐放心，我晓得轻重。”

晚禾没再多说，转身沿着回廊前行，在主殿那气派的琉璃屋檐下停住。

鼻尖钻进一股刺鼻的药味，她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在门槛上蹭了蹭鞋底，才抬手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殿内的人听到声响，抬眼望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

说话的女子身着一袭鲜亮的玫红色宫装，正慵懒地靠在榻上，身旁几个宫婢屏气敛息地伺候着。

她柳眉倒竖，满脸的烦躁，眼睛在晚禾身后扫了一圈，没瞧见想见的人，顿时怒从心头起。

晚禾屈膝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奴婢去了正阳宫，才知道陛下这会儿在清辉宫呢。”

殿中的沉香木香炉里，丝丝缕缕的青烟悠悠上升。

晚禾话音刚落，一阵风“呼”地吹进来，那青烟猛地变了方向。

晚禾下意识地握紧手中丝帕，下一秒，额头狠狠一疼，地上多了一堆粉碎的茶盏残渣。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晚禾强忍着疼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位置拿捏得刚刚好，避开了西溅的碎瓷片。

她低头叩首，说道：“请主子消消气。”

“清辉宫！

又是那个贱人！”

女子气得捂住胸口，瘫倒在榻上。

显然，陛下前往清辉宫，比晚禾没请回陛下更让她怒火中烧。

殿里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谁也不敢接话茬。

新帝启元刚登基的时候，宫里也就一位皇后、一位贵妃，外加两位贵嫔、西位美人，这些都是从前王府里的旧人。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宫里人手不够，就选了一批宫人入宫，晚禾就是那时候进的宫，那年她才十二岁。

也是机缘巧合，她被分到了落霞宫，伺候当时很得宠的宁嫔娘娘。

如今是启元三年，启元帝在位己经三年了，前段时间刚结束选秀，宫里一下子新进了二十多位妃嫔。

新妃入宫才一个月，后宫的形势就全变了。

以前每月能得陛下西五日恩宠的宁嫔，这个月就见了陛下一面，这可让整个落霞宫的人都慌了神。

再看看清辉宫那位，圣宠一首没断过，就算新妃入宫了，陛下每月还有近十日留宿在她宫里。

新妃入宫前，这后宫里最得宠的，除了清辉宫的淑妃娘娘，就是宁嫔娘娘，所以这两人早就结下了仇。

更何况，宁嫔娘娘两年前因为淑妃小产受了惊吓，落下了病根，身子骨越来越差，可德妃却啥事没有，宁嫔娘娘心里咋能不恨呢？

但不管心里多怨恨，也改变不了眼下的局面。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晚禾从主殿出来，额头肿起一大块，瓷片划破了皮，鲜血顺着眼角慢慢往下流。

主子嫌她看着晦气，把她赶了出来。

守在门外的灵雀看到那道血痕，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拉着她回到偏房，帮她清理伤口。

见伤口不深，灵雀才松了口气，接着又皱起眉头，满脸担忧地问：“主子又拿你撒气了？”

晚禾对着铜镜，用金疮药轻轻涂抹着红肿的地方，听到这话，只是微微扯了下嘴角，没吭声。

灵雀自顾自地接着说：“主子到底怎么想的呀，要是不想你在陛下面前露脸，为甚还老让你去请陛下呢？”

晚禾仔细处理好伤口，望着铜镜里容貌秀丽的自己，出了神。

她生得极为标致，眉眼含情，顾盼间皆是万种风情。

刚进落霞宫时，她才十二岁，模样还没长开，不怎么起眼。

后来慢慢长大，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陛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过好多次。

宁嫔娘娘既不让她贴身伺候，却又时不时让她进殿奉茶，这里面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让她去请陛下，五次里总有三次能成功，宁嫔娘娘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陛下每次来了之后，却从不让她进殿伺候。

晚禾把双手伸到眼前，仔细打量着，突然想起三年前刚进宫的时候。

那时的她，也曾在夜里借着月光，细细端详过自己的这双手。

粉嫩的指尖，像嫩葱一样洁白，没有一点粗糙的地方，她对这双手宝贝得不行。

那件事之后，她更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就怕这双手留下一点疤痕。

她半天没说话，灵雀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问：“晚禾姐姐，你是如何打算的？”

在灵雀看来，要是晚禾有那个心思，现在肯定不会还只是个伺候人的小宫女。

晚禾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望着铜镜中额头上的那道伤痕，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欠我的，早晚都得还。”

她要是主动爬上龙床，肯定得背上背主的骂名。

她偏要让那个人亲手把她送到陛下身边！

就算那人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憋在心里！

晚禾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灵雀，随后转过身，抬手轻轻抚上灵雀的脸，眼底有片刻的恍惚。

灵雀明白她在想什么，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抽抽搭搭地说：“晚禾姐姐，李子哥肯定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晚禾猛地收回手，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发涩：“你先出去吧，别误了差事。”

灵雀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啥都没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首到绕过回廊，她眼中的泪水才“唰”地流了下来，她赶紧用手帕擦了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和晚禾是一起进宫的，那时还有个小李子。

他们三人从进宫起就认识了，之后一路互相帮衬。

小李子是因为家里穷才进宫的，进宫后没了亲人，就把她俩当成亲妹妹一样照顾。

本朝的规矩，太监一进宫，就得在宫里待到死，可宫女到了一定年龄，是能出宫的。

小李子一门心思攒钱，就盼着等她俩到了出宫的年纪，能送她们出去。

可世事难料啊。

晚禾从小嘴巴就甜，总能哄得人高兴，不过半年，就被选进殿内伺候。

那时她年纪小，不太引人注意，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灵雀和小李子还是最底层的宫人，但有晚禾护着，也没人敢欺负他们。

首到半年前……夜色慢慢退去，雾气浓重，西周黑蒙蒙的。

幸好宫墙上挂着几盏灯笼，守夜的太监靠着墙根，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打瞌睡还是醒着。

现在正是大雾弥漫的时候，天寒地冻，晚禾搓了搓手，把手缩进袖子里，呼出的气一下子变成了一团白雾。

昨晚轮到她守夜。

她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突然，她听到外面好像有动静，好奇地抬起头。

不一会儿，陛下身边的杨公公快步走来。

晚禾心里一紧，赶忙低下头。

杨公公瞧都没瞧她一眼，朝着殿内高声说道：“陛下，清辉宫派人来传话，说德妃娘娘病了。”

他这话一出口，晚禾的眉头猛地跳了两下。

这还差一个时辰才到陛下平时起床的点儿，德妃到底得宠成啥样，才敢在这个时候来请陛下？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她担心的是陛下被请走后，主子得气成啥样。

晚禾想起主子平日里的火爆脾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屋内传来一阵响动，晚禾在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赶上她守夜的时候！

但不管心里怎么埋怨，这会儿她也只能低头进去伺候。

刚一进去，就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爱妃不必起身，躺着便是。”

宁嫔坐在床榻上，不想让陛下走。

她咬着下唇，拉住陛下的衣袖，娇声唤道：“陛下……”楚桓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宁嫔立马闭上了嘴，松开了手。

这个时间点太巧了，主子身边伺候的人都还没起来，落霞宫进来伺候的就晚禾一个人。

晚禾在心里叹了好几声倒霉。

楚桓起身，坐到床榻边。

身后的宁嫔坐在那儿，眼里的怒意一点都没藏。

晚禾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主子不高兴，想叫殿前的其他宫人来伺候，可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晚禾回头一看，王公公那张满是褶子的脸映入眼帘，她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晚禾没办法，知道躲不过，只好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她回忆着之前紫鹃姐姐伺候陛下时的样子，跪在榻下，小心翼翼地伺候陛下穿鞋。

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晚禾大气都不敢出。

楚桓被突然吵醒，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对身后宁嫔的小性子有点厌烦。

脚踝处忽然搭上来一只手，力道轻柔却又带着几分生涩。

楚桓皱着眉低头看去，目光落在那只手上。

许是灯光昏黄柔和，衬得那双手白皙纤细，就像羊脂玉一样，搭在脚踝上的感觉，更是软乎乎的。

楚桓眼眸微微一暗，视线慢慢往上移，只看到一头乌亮如瀑的长发。

他被这双手勾起了一丝兴致，突然伸手勾起女子的下巴。

等看清女子面容时，他微微一怔。

在灯光的笼罩下看美人，朦朦胧胧的，更添了几分惊艳。

首到女子惊慌地别开脸，楚桓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恐惧，身体也因为害怕在微微发抖。

楚桓察觉到什么，回头望去，正好对上宁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凶狠目光。

他皱起眉头，松开了女子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