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已是过去

《破茧者说》节目录制现场2023年3月18日 14:30聚光灯在嘉宾席投下圆锥形光域，我下意识转动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

主持人林薇将咖啡杯推近些，杯底与玻璃茶几碰撞出清脆声响："王总作为新锐建筑设计师，作品里总有种独特的治愈感，听说这与您少年经历有关？

"镜头后的提词器闪过”被光照亮的人“几个字。

我望着观众席第三排空着的VIP座位，那里本该坐着潘老师。

腕表的蓝宝石镜面折射出幻彩，恍惚间又看见暴雨中透出淡蓝肩带的白色校服。

"我人生中遇到过两道光。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裤褶皱，"第一次是教我如何在水泥管里计算逃生路线的女孩，第二次..."升降摄像机忽然降下来，镜头里我左眼下的疤痕微微发亮。

导播适时切入事先准备的VCR。

液晶屏亮起的瞬间，二十年前的霉味突然漫过中央空调系统，扑进每个毛孔。

--------------------------------------------------2002年9月6日 红星子弟小学水泥管内侧用粉笔画的棋盘还留着半局残棋。

郭佳诺把三颗玻璃珠拍进我手心："要是陈浩他们再来，你就瞄准膝盖打。

"她马尾辫上的蝴蝶发卡缺了半片翅膀，却把漏进来的阳光折射成七彩光斑。

我们头顶传来沙沙的摩擦声。

陈浩蹲在管口撕我的数学作业本，纸屑雪花般落在郭佳诺的百褶裙上。

她突然掏出美工刀划破自己的校服下摆，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尖叫着冲向教师办公室。

"王灏爸爸昨天家暴！

"她举起染红的布条时像举着战旗，眼泪精准地落在教导主任的茶杯边沿。

当夜父亲被社区干部约谈，我蜷缩在飘着钢琴声的楼道里，第一次发现《献给爱丽丝》的降E大调能盖过屋里的咒骂。

郭佳诺教会我的生存智慧远不止这些。

她带我从锅炉房铁栅栏钻出去，沿着铁轨捡煤渣换麦芽糖；在期末评语栏替我伪造家长签名，笔迹比母亲出走前写的"按时吃药"还要工整。

首到某个暴雨天，她父亲被讨债人围堵在车间，我们藏在冷却池后面，看扳手和钢管在雨幕里划出银亮弧线。

"深圳有全国最高的楼。

"她临走前把数学笔记塞给我，扉页上钢笔画的大厦歪歪扭扭刺破云层，"等我去那边当了包工头，回来接你当设计师。

"雨滴在窗玻璃上拖出长长的泪痕。

我握着捡到的蝴蝶发卡冲进雨幕，却在操场拐角撞见正在躲雨的潘钰琳。

她怀里抱着从音乐教室抢救出来的乐谱，湿透的衬衫下透出浅蓝色背心轮廓。

"过来。

"她突然扯开校服拉链，茉莉香混着油墨味将我裹住。

这个总在升旗仪式上弹钢琴的少女，此刻正用身体为我筑起屏障，挡住身后教导主任的手电筒光柱。

--------------------------------------------------节目现场突然响起钢琴前奏观众席传来骚动，我转头看见潘钰琳提着小提琴盒从侧门进来。

她鬓角别着的珍珠发卡与二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天一模一样，导播慌乱地将镜头切向突然开始演奏的弦乐西重奏。

"看来今天的惊喜环节提前了。

"林薇耳麦里显然传来导播的吼叫，她笑着按下遥控器，大屏幕弹出老旧报纸扫描件——”红星小学暴雨坍塌事故纪实“。

照片里扭曲的钢筋下压着半本乐谱，正是潘钰琳当年护在怀中的那本《肖邦练习曲集》。

而报纸边缘处，有块指甲盖大小的色块，那是郭佳诺蝴蝶发卡上的珐琅彩。

"其实那天我折返是为了取琴谱。

"潘钰琳不知何时坐在嘉宾席，她腕间的蓝宝石手链映着追光灯，"却看见有人像受伤的小兽在雨里发抖。

"镜头突然给到我颤抖的左手特写，当年她贴创可贴的位置还留着淡褐色疤痕。

观众们不会知道，此刻我们西装革履之下的躯体上，布满了童年时代相互缝合的针脚。

当潘钰琳的小提琴加入《雨滴前奏曲》时，我摸到口袋里郭佳诺寄来的明信片。

深圳平安大厦的剪影背后写着："设计师同志，什么时候来给我的玻璃幕墙画彩虹？

"导播将镜头推向窗外三月小雨，二十年前的暴雨终于化作演播室灯光里浮动的尘埃。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潘钰琳轻轻碰了碰我西装口袋，那里藏着她今早插在我门把上的新鲜茉莉——就像曾经在每个噩梦惊醒的清晨，从她家信箱悄悄塞进来的带着露水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