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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谢斐成亲后第八年，他带来一位女子的画像，他说待他登基，便迎这位姑娘为后。

他目含期待，在我欣然接受后，眼中却带着泪光。

1 酒醒梦碎林斐将封后的诏书交给我之时，他身上带着微醺的酒气。“月之，

你可愿与我真正结为夫妻”他眼神清亮，宛如少年时。我们成婚八年，现在才敢问句真心。

我有些不忍心，但拒绝的话，早些出口，早日解脱。

“你明知我早有意中人”我看着他眼神暗了下去，平静的离开。他那出门时的踉跄，

我只当不知。第二日，林斐封卫将军之女为后的消息传遍京城。左相之女痴念他多年，

当年他高中状元，春风得意，走马长安，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包括一颗少女的真心。

如今也算开花结果。他从来这般理智。2 流言蜚语京中渐渐出现了些我们三人的流言。

身世坎坷的少年天子，痴心等待的高门贵女，以及身为下堂妻的我。流言蜚语愈演愈烈。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他们成了患难与共的苦鸳鸯，而我则是恶毒善妒的反面角色。

他们不敢妄议皇家之事，因此改名换姓的话本及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便是最好的媒介。

故事的最后定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恶毒原配凄惨下堂。这样拙劣无用的手段，

是顾妍的一贯作风。她以爱为生便认为我会为此心痛。听着茶楼说书人口中他们的故事，

忽而想起我同林斐的相遇也曾流传于闲人口中。落魄书生与千金小姐的一相逢，

便激起万千情愫。而后的万人阻拦，痴心难改。好似感情需在困境中打磨才显金贵。

最后都以书生功成名达，小姐与书生恩爱做结尾。这是文人笔下的凄美爱情，

也是外人眼中我和林斐的人生。只是当书生身份一改，突然成为了太子，新的故事已经开始，

我这原本的主人公也该为新的主角让位。在喧嚣中，我忽然想起在京城最初的相遇，

那时我还是相府不受宠的大小姐，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上京赶考的学子，那时他还叫谢斐。

3 院中初见祖父祖母去世后，我便被接回了京都。纵是我父亲和华阳长公主不喜我，

可顾及着名声在此等情况下也只能接我回京。回府那日，无人相接。

我在仆从的带领下搬进了我母亲生前住的院子。院中简朴，但也还算干净。

虽也瞧的出一些往日破败的痕迹，大体上也过得去。好歹都是体面人，

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磋磨一个他们瞧不上的人，被他们惦记着的，早就干脆利落的死了。

在我差人收拾下院子的时候，院中忽然坠下一只风筝，正巧落在我的脚边。款式精美，

栩栩如生。上面还写着几句诗，是男子的笔迹，热烈的情思从中显露。

我对接下来的会面已经有了预料。不出我所料，院外一阵喧嚣，不少人靠近的脚步声中，

少女清脆的声音清晰可闻。热烈而娇纵，一听便知是何等的万千宠爱。我转身望向屋外，

正巧与她对上了视线。少女面上微红，见到我后慢慢沉下了面色。

我们都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顾妍 作为顾相和华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

从小便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父母娇惯，兄长疼宠，最是顺遂不过。而从漠北回来的我，

则是他们美满的生活中的突现一大片阴影，时刻刺激着他们。院中初见，相看两相厌。

4 旧恨新仇回京不到半个月，顾妍便给我使了无数绊子。见父亲不闻不问，

手段便愈发毒辣。从常见的泼冷水，“无意间”的伤害，毁坏衣服和物品，

到毒虫毒蛇也不过花了短短十天。在青虹再一次将蛇钉死在房梁上时，

我对我这位妹妹的狠毒又有了新的了解。在华阳长公主有意无意的放纵和顾相的默许下，

顾妍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进化成了如今这种要人命的手段。心狠是心狠，可惜太蠢，

错漏百出。已经撕破脸，占尽优势却又还被名声所束缚。

这暗戳戳的手段全然不似当年华阳长公主亲手溺死我娘时的直接。

当初公主下嫁状元的消息不知刺激了多少文人，在笔下蜿蜒出多少缠绵，传唱至今。

才子佳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在这样的故事里，

不会有状元已有妻儿这样的令人不快的事实。说起旧事，

我的母亲也不过是层层血污下旧日的灰，向来无人问津。当初华阳长公主对顾呈一见钟情，

哪怕知晓其早已经婚配也不甘愿放手。而顾呈也不曾拒绝公主的示爱，登天梯在此，

岂有放过之理。所以便只能是我母亲的自请下堂。只是或许她也不曾知晓明明已经隐忍至此，

却还是难逃杀身之祸。便是连同她的母家也横遭此劫，一夜之间尽数死绝。

便连她自己也被溺死于莲池。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何能容忍与人共享丈夫，哪怕只是曾经，

那也是那人的罪过。只能用血来洗去她爱情上的瑕疵。只是顾妍不似华阳，

我也学不来我母亲的和顺。我自幼便养在祖父祖母身边，地处西北，民风彪悍，

耳濡目染之下，我原本也是张扬的性情。烈马美酒，千金豪掷，策马过闹市，仗剑行天涯。

直到一朝梦醒，此后心火难熬。顾妍几次三番的挑衅，我也不愿轻轻放下。新仇叠旧恨，

无人无辜，早就不死不休。没过几日，相府二小姐七夕游湖时突然落水，

虽然被同船人及时救起，可落水时却被毒蛇咬伤。经过太医的治疗后无性命之忧。

可经此一吓，顾妍大病一场。我也得了几日清净。“小姐，

这未免太过轻饶了她”面对这样的结果，白鱼有些不满。在得知顾妍对我起动手的那刻，

白鱼便对他起了杀心。“这外面的蝉鸣声也没你来的聒噪”我拆开手中的信。

“就这送信的一会儿功夫都叫人不得安生”白鱼闲暇时在我面前向来有几分孩子气。

我不曾斥责，他便愈发张扬。见他还要碎碎念，我提醒他“青虹快要回了，”效果立竿见影。

他那滔滔不绝的嘴瞬间紧闭，这时青虹也带着一身草药味回到了房间。

在见白鱼不着痕迹的向阴影里藏时，如此熟悉的场景，恍惚间叫我还以为一切都未曾发生，

还是旧时模样。我仍在漠北策马，与人分饮同一壶酒，看着白鱼和青虹打闹。

只是信中内容脑海中不断回旋，告知覆水难收，旧梦难回。“江南来信，

有人持三皇子信物来寻”我接过青虹手中药，一口饮尽“白鱼，你去江南。若真是林斐，

若真是他，替我带来他”当初谢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谢贵妃虽被皇上赦免，

可她秉性刚烈，自焚而亡。便连她诞下的三皇子，也在这场火灾中消失。

众人只当三皇子已经葬身火海，可我却知晓，他还存活于人世。

当初谢贵妃动用谢家的人脉将三皇子送出，后来谢家旧部为我所用，

三皇子的消息也断断续续传入我耳中。只是谢贵妃穷尽心力只为护幼子平安，

我总不好为个人恩怨将人拖回苦海。何况，三皇子已经是那人世上仅存的亲人了。只是如今，

他愿入局，我也欣然接受。白鱼携林斐入京时我正在酒楼。风满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

涵盖各地的名酒，漠北的南烛自也包括其中。当朝推崇清贵，京都自是其中佼佼。

连饮食也讲究精细。一切都无比温吞，酒也是入口绵软，后劲乏力。我这异乡人身处其中，

便好似溺在了水中。唯有故地的烈酒还能稍派遣愁绪。南烛是烈酒，入口犹如火烧，

从口舌至腹中，酒液漫过之处，如同置于火上炙烤。方得此名。楼下的人在议论着春闱之事，

语气激昂。如今众多学子入京，议论者众。就着众人的声音，我一杯一杯饮尽杯中酒，

五脏六腑都好似在火中煎熬。一壶酒下肚，我已经有些醉了，视线已经模糊。

在满室的酒香中，酒杯中似乎倒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策马奔腾，血红的衣角被风卷起，

如一簇燃烧着，涌动着的火焰。我饮尽杯中酒，辛辣刺激着感官。我并不爱酒，

曾经夸口要收集天下名酒的也不是我。酒入肠，眼迷离。

半醉中我折了隔间中的牡丹坐到窗前。京都多权贵，可明月之下也栖息着萤虫。

城北是世间繁华齐聚，而城南是人间烟火。风满楼则位于这交界处。开两扇门，迎两方客。

一面是金玉满身，一面是粗布麻衣。恰逢科举，各地学子涌入上京，各处的客栈都爆满。

还有些无落脚之地的学子在挣扎。时有人一身风尘仆仆走进一家客栈，又失望的出来，

周而复始。这洋洋人群中，竟有一人，身形姿态竟似故人来。手中酒杯跌落窗外，

那人缓缓朝我这边走来。眉目渐渐清晰，剑眉星目，眼尾一点红痣。他唇边带笑。

我忽笑出声，将手中牡丹抛入他怀中。原是故人来。这一幕应该是极美的，

不然也不会在之后存活于每一个以我们为原型的故事中。他们管这叫命中注定，一见钟情。

只有我们知道，这是两条无家可归的败犬找到同盟。楼上楼下，我们对视，

眼底都是一样的仇恨。5 婚宴风波故事便如同话本里常见的套路一样发展了，

相府大小姐一名书生一见钟情，不顾父母的阻扰，执意下嫁。如同戏曲里常见的戏码一般。

在我妹妹的“不小心”下传遍了整个京城。我回京后第一次为世人所知，却是如此场面。

顾妍还在说着外面的诸多恶言，她兴致勃勃，期待着我露出屈辱的神色。

才子佳人的戏码在民间流传，可真正的大户人家对此却是不屑一顾，皆知只是书生的意淫。

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上演，虽然不算丑闻，却也难免惹人笑话。见我不理她，

顾妍的神色愈发狰狞。她前些日子摔破了脸，被迫安分了一段时间，

好了之后又被父亲严令不得找我麻烦，一身戾气攒了这么久，

都只能通过言语来发泄她还欲拉扯，我已经不耐烦了。便命青虹将她“请”出去。

她还想强闯，却被父亲派来的管家拦住了。看着顾妍那不甘又不得强行压抑的愤恨，

我只觉得心冷。当初顾妍落水，他便对我多有怀疑，百般试探。

他也不是对这后院之事毫不知情，只不过是伤在我身，他便佯装不知。只不过是不在意而已。

6 旧时誓言我出嫁那日，第一次见到了顾妍的母亲。当朝最受宠爱的华阳长公主，

而今的丞相夫人。长眉入鬓，一身红衣，是那种张扬而锋利的美。同我父亲站在一起，

一对璧人，只可惜败絮其中。她美得张扬，面上的憔悴就有些明显。怎能不憔悴呢？

毕竟疼爱她的外家出事，失去后盾，还要出席我的婚礼。面上笑着，怕是心中要呕出血了吧。

别太伤心了，毕竟难过的还在后头了。放下喜轿的帘子，盖上喜帕。透过喧嚣的锣鼓声，

我还能听见议论着什么天作之合，语中艳羡闻之可知。前些日子，谢斐一举压过众多才子，

夺得状元，又得当今圣上青眼，赐下府邸以示恩宠，自此扬名，

连带着我同他的婚事也变得瞩目。宾朋满座，欢声震天。我也曾想象过大婚的情景，与如今，

竟无一处相同。门被推开，屋中的喜娘等一众人等退了出去，我有一刻的恍惚，又被惊醒。

我听到脚步声朝我走来，与我记忆中的截然不同。喜帕被挑起，我看到了谢斐。

他身上酒气萦绕，面上微红带笑，有些傻气。他刚欲开口，却被我打断。“子规，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四四方方的一个小木盒，盒身上带着暗沉的血迹，沁入木中，

被我握了一天，已经被捂热了，逼出一股沉腐的味道。当初谢长赢战死，

他身边的亲卫拼死将这枚将军令送到我手中。他裹着腥风血雨而来，

带来了谢长瀛战死和险胜的消息。最后死在青虹怀中。那些陈旧的过往，

最后成了我手上这点轻微的重量。谢斐愣了愣，有些复杂的情绪在眼中浮现又恢复了清明，

短短一瞬，便又是君子端方的模样。“定不负卿所望”他那笑终于卸下，

面无表情倒显出几分锋芒。谢斐主动去了隔间的软榻，

夜深了房内除了我们的呼吸声便只剩喜烛燃烧的声音。我们都清楚双方都未入睡，

可无论说些什么好像都有些不合时宜。他那刻，眼中有情思，而结局彼此都心知肚明。

初见谢斐是我还在漠北的时候了。那时我正同谢长瀛赛马，呼啸的风沙从我耳边刮过。

那时年岁小，都争强好胜，半点都不肯相让，偏偏在策马这方面我要落后于他。输了比赛，

那厮还要得意洋洋得寸进尺，得了我一把好弓不止，

还叫我去偷师傅的藏酒做这次比赛的额外奖励。气得我用鞭子抽他。谢斐便是在这时来的。

白净的一张脸，同漠北格格不入，透着锦衣玉食的精致。长赢说这是他堂弟，谢斐，字子规。

我后来才知道这字是他胡诌的，谢斐还未到取字的年龄。

大概又是从他新学的词里面挑了个好听的出来卖弄。我曾听他说过他姑姑嫁入了皇家，

那眼前少年的身份也由此可知了。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他既然叫谢长赢一声哥哥，

那也该叫我一声嫂嫂。除此之外，不论其他。那确实是我记忆中最平静的时候了，

北狄尚且蛰伏，边境无战事。草原上纵酒策马，弯弓射雕。回乡的车带来远方的茶，

离开的马拉着漠北的烈酒。莫个隐姓埋名的小皇子向身边人抱怨马太高，害他摔的好疼。

日光溶溶，谢长瀛说待战事平息，他陪我游遍山河，我陪他饮遍天下美酒。

明明一切都曾经那么鲜活。7 权力游戏谢斐的能力超出我所料，不过五年便官至丞相之位。

朝中设立左右二相，谢斐为左相，官职虽稍逊右相，锋芒却毫不逊色。利益相关，

原本视我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相府也欲同我恢复来往。若换了几天前，我定是不会理他们，

只是一想到前些日子查到的东西我还是接受了他们的示好。顾妍小我五岁，

又与齐王定下婚约。按习俗今天正是她的及筓礼。顾家送来邀请，我便也应了。丝竹喧嚣，

红绸满天。今时不同往日，我才到相府，便有人领我至位置，言辞恭谨，小心谨慎，

一反旧态。我扫了扫人群，几乎所有大臣的夫人都出席了。齐王是当今夺嫡的热门人选，

本身能力出众，得帝王看中，母妃也深受宠爱。外祖家忠烈之名远扬，

五六年前得掌漠北兵权，如虎添翼。放眼众皇子，无人可掠其锋芒。

储君之位似乎已是毫无悬念。顾妍与齐王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今日顾妍的及笄礼齐王自然也到场了。他待人一向不假辞色，唯对顾妍，春风满面，

情谊溢满眼。此时大礼开始，顾妍出场，两人一对视，便见顾妍霞飞两颊。就这一会儿，

我便见几位小姐哀怨的眼神。以及顾妍看向我时眼中的得意。当初我嫁给谢斐时，

谢斐已经高中状元，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一时传佳话。我出嫁那日，

顾妍在房间不知摔了多少东西。而今她与齐王感情甚笃，自认为高我一头，怎不得意。

她从我面前经过时，衣袖微动。露出腕上一只莹莹的玉镯，遥遥一眼，竟是无比熟悉。

我见众人言笑晏晏，见顾相与华阳长公主目含欣慰，见他们美满，

见顾妍腕上玉镯熟悉的花纹，以及人群中那双熟悉的眼。夜夜入梦来的恶鬼，

原来披上人皮是这模样。陈家，陈达。我本只为相府而来，却收到这样一份惊喜。

8 梦中血火见到故人，那些旧事入梦来。梦中是沸腾的火与血。漠北失守，

其实是早有预兆的事。谢将军遭冷箭暗算，身受重伤。城内物资耗空多日，而援军久久不致。

城中青壮年自发加入城防。这里民风彪悍，全民皆兵。几乎所有人都透着一种奇异的亢奋。

他们蜡黄的面色，凹陷的两颊，都述说着他们的虚弱。眼中却带着一种坚定的狂热。

他们已然不畏死，他们已经接受死亡的结局。只邀敌人一同赴死，让死神止步于此。

那是我现实中没见到的场景，但或许是这残酷命运罗网中幸存的一丝好运。叫故人梦中相见。

北门最先被攻破，接着便是东门敌军涌入城中，火焰染红了半边天。便是在这场战役中，

谢长瀛带人剿灭了城内敌军，自己也长眠于这片土地。梦中的我无知无觉，忧心成焚。

谢夫人自己也心绪不宁，还是试图安抚我。她拿出一对玉镯，替我戴上一只。

“我家有个惯例，便是在孩子出生那日备上一对玉镯。待婚嫁那日，

由母亲和丈夫亲手为姑娘戴上。只期盼孩子们婚姻和睦，

长辈爱护”“我和长瀛”我忍不住出声，却被谢夫人温柔的打断。“不是因为长瀛，

这么多年，我视你为亲女。另一镯子，你便收着。

”年少的她未懂谢夫人言外之意多年后的顾月之懂了。怕话来不及开口，

怕心意来不及传达便戛然而止了。就像谢长瀛遮遮掩掩不肯示人的那对镯子，

她在别人身上见到了，裹着谢家人的血泪，在凶手的腕上熠熠生辉。怕自己心爱的两个孩子，

一个魂归地府，另一个郁郁难欢。这个出身江南水乡，清流世家，最终久居漠北的柔弱女子，

面对生死，有着无人能及的坦然。这场惨胜为战局赢的了一线生机，昏迷的谢将军清醒了，

更重要的是，援军和补给到了。一切的最终，战事平息。谢将军回京诉罪便是在这时，

朝廷的人在谢家搜出了谢将军通敌的信件。谢将军畏罪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