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缘没想到是债的诗句

森冷的宫苑里，薄雪落满了枯寂的老树，一阵脚步声传来，踩碎了昏暗的冷宫里细碎的光。

年画跌跌撞撞的一路躲着巡逻的守卫，手脚发颤的钻进了后宫西南角不起眼的小门里，萧瑟的冷风窜进了她的衣襟，她抿了抿干涩发白的唇，冻的僵硬的手指蜷缩了几下，随即叩响了门。

“怎得才回来，冻着了吧”。

兰韵将她一把扯进了屋子，用手拍着年画身上覆盖的一层雪，许是隔绝了冷风，她僵硬的眸子转了几下，只觉得眼睛发胀的厉害，却是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年画回来了是吧，快进来暖着”。

里间传来了女子沙哑的声音，随即伴着几声咳嗽。

踉跄着脚步，年画终于滚出两行泪来：“殿下，陛下应了北国的停战书，要送你去和亲呐”。

屋子里瞬间静默了下来，只剩炭火不时的噼啪炸裂着。

良久后，随着最后一声呜咽的寒风散去，兰韵才干涩的开口：“没事，听说北国新皇刚刚即位，说不定殿下嫁过去了，他就随便找一个宫殿把咱们塞过去，也再不过问，咱们还是能过安生日子”。

“可是北国是要替他们前些日子方才驾崩的皇帝纳太妃”。

年画的声音很轻，却掺杂着死寂：“殿下一过去，不就是殉葬吗，安生日子怕是得等到咱们去地下团聚了才能过上吧”。

老鸦唤了三声，冷月悬在枝头，里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兰韵脱力般的望着一脸病容的南国西公主朝熙，颤着双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无妨的姑姑，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有生处的，更何况圣旨还未下，现如今只是年画听来的闲话，说不定还有变数呢”。

朝熙披着大氅，手捂着胸口，强撑起一抹笑来。

昏黄的烛光应和着炭火微弱的光亮，苍白着面色的少女如同隐入夜色的芙蕖，远远瞧着就觉得美。

她和她的母妃一样，一样的容貌出众，一样的生路坎坷。

晨曦微亮，夜色才褪去大半，兰韵从梦中惊醒，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朝熙的宫殿在整座后宫最为偏远的地方，寻常时候根本无人问津，就连内务府的那些主事的，也是想起来了才送些子旁的宫苑里贵人挑剩下的物件过来，甚至就连蛐蛐虫儿都不曾来过这处荒凉的地。

兰韵赶忙唤醒了睡的不安稳的朝熙和满脸泪痕的年画，整了整衣衫便推开了门，探头望去，竟是皇后的仪仗己经走到了拱门前了。

瞥见那抹黄色，兰韵赶忙跪地匍匐，却不想那双明黄色的绣鞋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

“还是和当年玉妃在时一样的讨人厌，只是那是你的骨头硬得很，扔进慎刑司断了一条腿后才让人看着欢喜了些”。

皇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仿若只是在闲话家常，但却只有兰韵知道，这位在后位上己经坐了十多年的人，依旧记恨着朝熙生母玉妃当年的模样。

“当年之事是奴婢冲撞了娘娘，奴婢给娘娘磕头认罪”。

重重的叩头声响起，冷硬的石砖上映出一抹血色。

“母后”，朝熙裹着袍子挡在了兰韵的身前，福了福身子：“给母后请安”。

“宣旨吧”。

皇后蹙了蹙眉，瞥过眼去，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的表情，甩着袖子吩咐着。

朝熙缓缓跪地，垂着脑袋听着那封宣判自己死刑的圣旨，她的父皇，竟当真将自己送去了北国老皇帝的坟茔。

事己至此，她却并不难过，至少自己死了，也比待在这虎狼盘踞的后宫，来的快活。

“公主，接旨吧”。

太监尖利着声音，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嘲弄。

“儿臣接旨”。

感受着那封龙纹兰韵的的圣旨落在掌心的时候，朝熙心里蹦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仿佛是父皇唯一赐给自己的物件了。

随着皇后仪仗渐渐远去，兰韵也是终于跌倒在地，压抑的哭声冲撞着胸腔，让她止不住的颤抖着身体。

“死之前能逃离这西方的天，也是不错了”。

朝熙喃喃自语，溢在唇角的声音被风裹挟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许是要和亲，为了不丢了南国的脸面，内务府成箱的金银首饰流水一般的送进了朝熙的宫里，年画又哭又笑，摸着首饰忍不住开口：“若是能逃婚了，咱们守着这些东西，也不知能有多快活”。

“你看看被禁军围着的院子，连只雀儿都飞不出去，更何况三个大活人呢”。

兰韵望着透亮的窗棂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呆滞的开口。

只有朝熙，平静的捏着针线，为自己绣着那火红的嫁衣。

金珠繁缀，上面的纹路竟然是凤纹，听说这是北国皇帝派人送来的，皇后知道后在宫里暗骂过好几回，替死人娶一个陪葬的玩意，居然给封后的服饰，简首是蛮荒之地不懂规矩的东西。

可她骂归骂，衣服朝熙还是正常的绣，其实原本也不用她再去添些什么了，都是绣娘做好的物件，她只要缝上几针有个心意便好，可朝熙却执拗的想将玉妃当年最喜欢的那件碧霞云纹锦披上面的云纹绣上去。

“母妃一辈子都没逃出去这西西方方的宫苑，如今我能出去了，那我定然要带着她一起”。

她抬起手揉了揉年画红肿的眼睛，弯着唇角一脸宠溺：“莫要哭了，等去了北国，我找个由头看能不能把你和兰韵一同送出去，往后这大好河山就由你们二人替我去看了”。

年画心急，捏着袖子狠狠一跺脚，愤愤的说道：“殿下，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若是这般样子，那今后，今后我一定一点香火都不烧给你”。

冷风簌簌的，朝熙抿着嘴，却还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她时常在想，是不是自己就是个祸害，旁的下人跟着主子，不说钱财捞到了多少，至少衣食无忧，可他们二人随着自己，现如今连性命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