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纠缠原理

我的机械手臂又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开始抽风了。这已经是本月第七次，

那阵突如其来的痉挛毫无征兆，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肘关节处，

淡蓝色的电弧噼里啪啦地迸发出来，在这潮湿得近乎能拧出水来的空气里，

划出一道道焦糊刺鼻的轨迹。抬眼望去，

流水线传送带正有条不紊地吞吐着第三代意识存储舱。那些家伙通体银白，呈椭圆形状，

每一个都透着一股冰冷的科技感。看到它们，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到二十年前，

妻子难产的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当时的恒温箱，也是这般冰冷的色调，

承载着我满心的希望与绝望。只是如今，这段记忆在视网膜投影里，

早已被量子擦除技术反复打磨，变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像是一幅被水浸泡过的老旧画卷。

“陈默，去 B7 区补焊。”耳机里监工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今天这声纹，

莫名比昨天低了几度，沉闷得就像泡在机油里许久的电路板，又哑又涩。

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弯腰去拿电焊枪。就在这瞬间，

后脖子上植入的散热片毫无预兆地发出尖锐蜂鸣，视网膜投影上，

外界温度显示为零下 5 摄氏度，可我却感觉工装下的血肉之躯，

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着冷汗，黏糊糊地贴着皮肤，难受极了。这半人半机械的身体，

总是这么诡异，不该发热的地方烫得厉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异样。我手持电焊枪，

对准存储舱开始作业。等离子流喷溅到舱体表面的刹那，本该明晃晃的黄色火焰，

此刻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呈现出青灰色。在金属熔化的“滋滋” 声里，

我恍惚间听到了婴儿的啼哭，那声音微弱却又尖锐，直直钻进我的心底。仔细一瞧，

焊缝处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有人用极其精细的纳米刻刀，

精心雕琢上去的摩斯密码。我满心疑惑，凑近细看，心脏猛地一缩，那些点和划，

居然精准对应着妻子的生日。就在我下意识地想用机械手指去擦拭这些纹路时，变故陡生。

整条流水线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传送带上，午夜的蓝光幽幽亮起，

在前日死亡工人倒下的位置，慢慢浮现出他的面容。那模样，惨白如纸，双眼黑洞洞的，

没有一丝生气，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无声无息地吞噬着我的视网膜投影，

也吞噬着我心底那点脆弱的平静。“你在看啥呢？”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突然响起，

我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只见新来的质检员林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凑近。

她身着大了两号的防护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袖口处，缠着绷带的手腕若隐若现。

她的电子眼扫过焊缝的瞬间，我惊异地发现，她虹膜里的数据流动，

竟和我抽搐的神经产生了奇妙的共振，这完全偏离了标准质检程序，

透着一股子神秘莫测的味道。没等我回过神，存储舱之间突然相互猛烈撞击起来，

发出沉闷又嘈杂的嗡嗡声。林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的右手，重重按在舱体表面。瞬间，

我只觉手掌被低温烫得生疼，那些神秘的纹路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开始快速重组。

当 “421307” 这个数字清晰地在金属表面亮起来时，头顶上一直闪烁的故障灯，

竟齐刷刷地全灭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黑暗中，

林雨电子眼发出的幽蓝光芒，像鬼火一般，缓缓扫过我后脖子上的条形码，那模样，

就像在读取什么被严密封存、不可告人的数据。通风管道里，

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 “嘎吱嘎吱” 声，那声音沉闷又拖沓，

仿佛有人正吃力地拖着一个装满沉重齿轮的大麻袋，在狭窄逼仄的管道里艰难前行。

林雨神色匆匆地靠过来，趁着四下无人，迅速往我手心里塞了一个老式 U 盘。

我低头一瞧，U 盘接口处，凝结着米粒大小的晶状体，在昏暗的夜光下，

泛着仿若脑脊液般的光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去更衣室 307 号柜子。

” 她压低声音，机械声带里却突兀地出现杂音，

就像老旧收音机接收信号不良时的 “滋滋” 声，“别信他们说的‘工作幸福感’，

那全是骗人的鬼话，不过是神经毒气在神经突触里留下的恶心代谢产物罢了。” 说完，

她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随后迅速转身，消失在昏暗的通道里。我怀揣着满心的疑惑与不安，

朝着更衣室走去。站在 307 号储物柜前，智能镜子瞬间感应到我的靠近，

清晰地映出我左肩上那醒目的条形码，这是天穹集团给我们这些底层工人打上的烙印。

与此同时，储物柜正缓缓往外渗着黑色的黏液，那黏液浓稠且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让人胃里一阵翻涌。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将 U 盘插进锁孔。刹那间，

仿佛触发了某种神秘机关，二十三个储物柜的门竟同时 “砰” 地弹开。

我惊愕地瞪大双眼，

只见每个柜子里都蜷缩着一个不同状态的 “我”：有的正专注地焊接着零件，

机械手臂精准地移动；有的在调试机械手臂，眉头紧锁，

神情专注；还有的后脖子插着数据线，正往存储舱里输送自己的意识数据，眼神空洞麻木。

他们的动作，在 0.3 秒内完全同步，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的木偶。突然，

其中一个 “我” 猛地抬起头，瞳孔里金色的代码像是短路了一般，

闪过一丝细微却异常明显的裂痕。我满心震撼，颤抖着将目光投向柜子深处。那里，

有一个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的恒温箱，箱体上的菌斑密密麻麻，

竟组成了一行字迹：“别信 23:59 之后的月光”，每个字都透着神秘与警示。箱底，

压着一张边角卷曲、泛黄的 B 超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 “2047.5.17”，

就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深刺痛着我的心。那是我女儿本该出生的日子，

可记忆里她难产去世的场景，此刻在视网膜投影里，却像被病毒入侵的程序，变得混乱不堪，

满是数据错误。还没等我从这冲击中缓过神，整个工厂猛地剧烈摇晃起来，

像是发生了强烈地震。所有的机械手臂像是被注入了疯狂的灵魂，开始跳起诡异的舞蹈。

它们用电焊枪在钢梁上刻写着薛定谔方程，

那复杂的符号在四溅的火花中若隐若现；液压管吹出的安魂曲，本应悠扬舒缓，

此刻却夹杂着婴儿尖锐的啼哭，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胆寒的诡异旋律。

我脚步踉跄，顺着地面裂开的巨大缝隙，一路摸索着来到地下九层。眼前的景象，

让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上千个打开的意识存储舱，在培养槽里随着液体轻轻漂浮，

每个舱内，都蜷缩着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躯体。后脖子上的条形码，

在荧光液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宛如被困在琥珀中的萤火虫，微弱地挣扎着，

散发着绝望的气息。“昨天死的老张，他的意识碎片还在液压管里飘着呢。” 林雨的声音，

幽灵般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撕开胸前的护甲，露出半机械化的心脏。

那颗心脏，还在顽强地跳动着，上面缠绕着银色的数据链，像一张冰冷的禁锢之网，

“我们根本不是工人，说白了，就是活的硬盘。每天被压缩成 7MB 的意识数据，

都成了给云端那些‘永生的人’提供能量的燃料。

”林雨胸口的血肉服务器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紧接着，

大量数据流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冒出。在那混乱的数据光影里，

我惊恐地看到了自己在流水线上装配存储舱的画面。可当镜头拉近，舱里浸泡着的，

竟然是我妻子的大脑，她的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毫无生气。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

所有工位上的 “我”，像是被同一股邪恶力量操控，同时转过头，对着我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们瞳孔里金色的代码快速变幻，最终组成了同一句话：“第 47 次意识循环开始”。

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我耳边不断回响，震得我耳膜生疼。

“每次记忆重置都会留下 0.01% 的数据。” 林雨一边说着，

一边面无表情地扯下脸上的仿生皮肤，露出下面布满量子芯片的头骨，

那些芯片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二十年来，863 个工人的这些残留数据，

在量子隧穿效应下，像丝线一样缠绕在了一起。现在，整个 47 号车间的意识体，

都在不知不觉中共享着你的记忆。”话音刚落，通风口猛地喷出大量冷却液，

瞬间弥漫在整个空间。地面上，慢慢浮现出成百上千个工人的脚印，每一个脚印里，

都嵌着半透明的晶体，那是被量子擦除的情感碎片，承载着我们曾经的喜怒哀乐，

如今却只能以这般破碎的形态存在。我的机械手臂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与此同时，

B7 区所有的工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二十三支电焊枪整齐地举向半空，

在空中画出了同一个符号 —— 那是二十年前罢工的人们，

用鲜血写在工厂围墙上的 “π”，象征着不屈与反抗的符号。“他们在组建意识共同体。

” 林雨迅速将数据线插进我颈椎接口，刹那间，

海量的记忆碎片如汹涌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在那混乱的记忆洪流里，

我看到了残酷的真相：妻子不是死于难产，她是在产房被戴上了神经捕捉头盔，

沦为了实验品；而签字同意这一切的 “我”，后脖子上的条形码正闪烁着刺眼的光，

彼时的我，早已被意识控制，沦为了天穹集团的傀儡；老周也不是意外触电，

他的意识碎片被提取去给云端的富人当 “痛苦调味料”，供那些贪婪的家伙享乐。甚至，

就连 “陈默” 这个名字，都是天穹集团第 47 号意识体的标准模板，我从一开始，

就失去了真正的自我。就在我的视网膜投影突然被大片金色代码疯狂覆盖，

意识即将被吞噬的危急时刻，林雨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我推开。安保机械犬的激光眼，